凌子峰的話音剛落,就聽到舞臺後有人“啊”的一聲輕叫出聲。
凌子峰和阿杏皆是一驚,凌子峰更是不明白,明明和阿杏來之前,他已經私底下交待過戲院的管事,叫戲院裡的人這個時候不要接近戲廳,怎麼還會有人出現在這裡。此人還不知聽到了多少,他覺得有負阿杏所託,氣惱之下,不由地大喝一聲:“是誰在那裡,快出來!”
舞臺後一個小腦袋畏畏縮縮地伸出來,俊秀的五官,靈澈的雙眼,正是凌子峰的得意愛徒容崢。
他看了看師傅,又看了看阿杏,也不知是畏懼於師傅的鐵青臉色,還是不好意思自己的偷聽行爲,縮在舞臺後不出來。
“崢兒,你怎麼會在那裡?我不是說過任何人都不準接近戲廳嗎?還不快出來!”凌子峰疾言厲色。
容崢不敢再躲起來,他快步走到凌子峰的面前,屈膝跪下,低着頭說:“對不起師傅,我不知道您有過這樣的吩咐,我今早在後臺玩的時候不小心睡着了,聽到師傅你們說話的聲音才醒的,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容崢被他們的聲音吵醒後,就被他們談話的內容吸引住,那位阿杏姑娘的話一句比一句讓人難以理解,一句比一句讓人驚奇,什麼“話劇”啊,“女客專座”啊,“閣樓雅間”,這些都不是他能夠理解的,可是看到師傅對她說的話是那麼的信服,態度是那麼的恭敬,語氣一掃多日的頹然,出現了一種令人欣喜的生機,他便覺得,阿杏姑娘說的這些他不能完全聽懂的話,一定是有某種深意的,而且將會爲他們戲院帶來一片嶄新的局面!他的心裡也是十分開心雀躍的,可是當他聽到阿杏說的女子唱戲的時候,他聽了這麼久以來唯一一句他完全能夠理解的話,讓他震驚地叫出聲來!
女子唱戲?他進入戲曲這個行業也差不多快8個年頭,可是從來就沒聽說過有女子唱戲的!
女子能夠做的事都是宅內的,要麼是當繡娘,要麼賣身爲奴爲婢,從沒有哪個女子會做拋頭露面的事情,當然青樓女子除外。更不要說讓女子與男子一起同臺演戲了!這完全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
而且,沒有哪個戲曲師傅會收女徒弟的,就是想找女戲子也找不到!
凌子峰之前和阿杏進戲廳前,曾經去後臺看過,可能是容崢睡覺的身子被化妝臺擋住,所以纔沒有發現他,而他一直在這裡所以纔不知自己的吩咐,說起來也委實怪不得他。這個徒兒天資聰穎,於戲曲這一行又很有天分,加上又非常的孝順,深得他心,所以實在不忍心苛責他。可是,他聽到了這麼多,阿杏參與戲院的事看來也瞞不住他了,如果不懲罰他,阿杏姑娘那裡又不好交待。
正當他左右爲難之際,阿杏在他身邊輕輕開口道:“聽到了就聽到了吧!我相信容崢會爲我保密的!”容崢擡起頭來,正好看到阿杏對他微微一笑,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有種融融的溫暖,他低下了頭,臉上有些發熱。
凌子峰馬上說:“崢兒,你今天所看到的聽到的每一個字,都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否則師傅將和你斷絕師徒關係!”這個後果是非常的嚴重了!
容崢心中一凜,對着師傅連連磕頭,口中發誓:“師傅和姑娘請放心,今天崢兒所聽到的每一個字如果有向任何人透露,便遭天打雷劈!”
這裡的人對誓言是非常看重的,凌子峰見容崢發誓,便放下心來,笑着將容崢拉起。
阿杏上次見他大聲斥責方墨竹,從他的言語裡,便知他是重情重義的人。現在既然他已經知道了自己參與戲院的事情,索性也不瞞他,說不定將來他還能幫上忙。所以便將自己與凌老闆籌備話劇的事情向他一一說明。
容崢之前就聽了個大概,現在阿杏再一解釋便完全明白了,這才知道話劇這個東西,和自己所學的戲曲,完全不是一回事。想起自己花了將近八年時間學的戲曲以後可能都不能派上用場,心中不禁有些沮喪。
“那之前我學了這麼久的戲不是白學了嗎?”容崢低聲說。
阿杏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便溫言勸道:“不會是白學的,就是因爲你有這麼多年學戲的基礎,將來演起話劇來才能更好地用表情和動作來表演,至於唱功,如果你喜歡的話,也不要荒廢,以後說不定也能派上用場!”
容崢聽着她的溫言細語,心中的憂慮與沮喪在一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話題又回到“女戲子”這個問題上來。
凌老闆問阿杏:“姑娘不知爲何想要讓女子來演戲,據我所知還沒有女子上臺過,只怕客人也難以接受!”
容崢在旁邊看着阿杏,也連連點頭表達自己的意見。
阿杏苦笑:“凌老闆,我何嘗不知道這樣做有很大的風險。可是話劇不像戲曲,話劇不需要穿着繁瑣的戲服,不需要畫厚重的油彩裝,話劇講究的就是貼近生活,這樣才能給人一種代入感。可是這樣一來,我們要怎樣來讓男戲子扮成女人?輕便接近生活的着裝,自然的修飾,怎麼樣都不能讓一個男人扮成女人吧!這樣讓客人們看着不像女人的男人硬在那裡演着女人的角色,那種感覺……”阿杏沒有說下去,因爲她想起了周星馳電影裡如花的角色,不由地寒了寒。
好吧,如花是長的難看,可是即便是方墨竹這麼孃的人,就算他穿上女子的的衣服只會是讓他看上去更娘一點,可是再孃的男人還是男人啊!沒有了那些道具的幫助,方墨竹再怎麼扮女人最多也就扮個人妖出來。
“而且,話劇的角色遠比戲據要多,要複雜,全是男人,沒有亮點,看多了感覺很假,就沒有意思了!我們第一支話劇演英雄的故事,大部分是男演員,就安排一兩個女演員,戲份不多,試試大家的反應,也許客人們看着新鮮反而會接受也說不定!”
容崢只覺她說的又非常的有道理,點點頭,不由自主地說:“看着不像女人的男人扮女人,確實是怪了點。”
凌子峰拍了他頭一下,怪他插嘴。容崢摸摸頭,擡頭見阿杏又看着自己笑,臉上又熱了起來。
凌子峰拍完徒弟後,便說:“可是我們就是想找女戲子,一時間有到哪去找呢?平常的女子可不會願意出來拋頭露面!”餘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願意拋投露臉的也就青樓的女子了,總不至於去找青樓的姑娘吧!
阿杏說:“其實我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們去買幾個姑娘怎麼樣,不是有那些犯罪的官員,家裡遭抄,子女被貶爲奴爲妓的,那些姑娘一般都識字,我們挑長相好的買幾個來,再教她們演戲,雖然有些臨時抱佛腳,但是好在戲份不多,應該趕得及!”
凌子峰沉吟一會,才說:“不過那些姑娘一般會送入官妓或者權貴府裡爲奴婢……”他微微一笑:“但是隻要多花點銀子,也不是沒有可能!這件事就交給我了!”
“那就請凌老闆多費心了!”
兩人又商量了一下細節,便一同出了戲廳,凌子峰直接去辦女戲子的事情了。阿杏則向馬廄的方向走去。
身後容崢追了上來。他跑到阿杏的前面,白皙的皮膚因爲跑動而泛上一層紅暈,襯着他俊秀的五官,看上去竟是格外的漂亮,如果他不向着“娘”的那一個方向發展,再過幾年,將會是一個讓女孩子面紅心跳的美少年!看來不讓男人反串女人的決定是對的,說不定容崢以後會成爲人人追捧的“大明星”了!
容崢跑到她前面去,又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等着阿杏走到他身邊時,才提步和她一起走,不過中間隔了差不多一米的距離。
他看了一眼阿杏雖然黝黑卻又擁有完美線條的側面,收回了目光,低着頭說:“阿杏,你怎麼懂得那麼多?你看上去還那麼小!可是你說的事連我師傅都不知道!”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相信王老闆和凌老闆心中也有同樣的疑問,但是他們雖然疑惑卻不會問出口,不像眼前這個小子,直接就問上來了。
阿杏乾脆和他打起了太極:“你怎麼知道我年紀小,說不定我比你還要大些!”
容崢覺得她不可能比自己大,不禁忘了剛纔的問題,認真地和她爭論起這件事情來。
“我都已經十四歲了,可是我知道你才十三歲!你怎麼可能比我大!”
阿杏索性把圈子再繞的大些,她看着他,面上盡是不相信的神色:“你有十四了嗎?怎麼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高啊!你騙人的吧!”
容崢的臉“哄”的一下漲的通紅,就像一個熟透的蘋果,身高一直是他的心病,爲什麼連比他小的人都有他這麼高了呢?阿杏是這樣,雲朵也是這樣!都比他小!都和他一般高!真是讓人生氣!
此時的他已經完完全全地將自己開始的問題忘記了,他手足無措,氣急敗壞地表示着:“我會長高的,用不了多久,我一定會長的比你們都高!你等着瞧吧!”說完一溜煙的跑開了。
阿杏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搖頭,還只是個孩子啊!
阿杏回到馬廄,卻找不到馬車和爹爹。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跑到她身邊,女孩子梳着童髻,長得算是清秀,穿着一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她對阿杏說:“阿杏,不用找了,你爹爹已經走了。她要我告訴你,待會到東街頭那裡等他。”
阿杏想,爹爹一定是知道她找凌老闆去了,纔沒有等她。
她回過頭,對着小女孩微微一笑:“雲朵,謝謝你。你今天不用幫你娘忙嗎?”
雲朵全名叫王雲,小名雲朵,是劉桂花的女兒。因爲天天見面,所以劉桂花和郭林他們已經知道了阿杏是女孩子的事情。
“我娘要我在這裡等你,不用去廚房幫忙了。”她衝阿杏一笑,然後拉着她的手向小屋裡去,“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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