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今天天好,把師兄們的被褥都嗮一下!記住了!未時一定要收回來!”又是一聲吆喝。
劉生笑了。小子,呵呵,看樣子沒什麼人記得我叫什麼名字了!恐怕連當初收容自己的事主精衛道長也已經忘記了吧,反正他當時也不過是臨時起意,譁衆取寵,當着香客的面虛僞一下,爲自己博個名聲,同時也爲將來香客們心甘情願的供奉打個伏筆罷了!這樣也好,乾脆就不用自己的名字了。哼,到我贏得前三的時候,蒼松,對了,我就繼承蒼松道長的名號,自號翠柏道人吧!以後,就算遭遇了混天鎮陳族的人,打死不承認,仗着半仙觀的名聲,陳族翻天了還敢來鬧事不成?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劉生念着翠柏這個名號,滿意地點點頭。反正那蒼松老道一貫的作風就是懶得說話,我就算說這個名字是他賜給我的,想來,他也懶得解釋吧!
“小子來,賞你件衣裳!”一個清秀的道姑對着面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銅鏡照來照去,頗有些顧影自憐的味道。道姑號月蓉,年方……十幾二十多吧,歲數那玩意小女生反正說的都是虛的不聽也罷,雖然一般人在這**的道門深院必須不苟言笑,但是骨子裡只要是女人就必須臭美,萬古不變。道袍只是職業裝,道姑又沒規定此生不得嫁人,所以關上門來的事,也只有真正門內人才懂。
月蓉道姑讓劉生站直了,取出件深藍色衣裳,照着劉生身子一陣比劃:“嗯,改改肯定好!”
衣裳是綢布料,與尋常穿的粗布道袍不同,手感爽適。衣裳帶着股子清香,是多種香花的薰香,不過已經淡得分不出是哪幾種花了。花香之外,還帶着些女人的體香,聞着就能感覺到股淡淡的陰涼。穿女生的衣服麼?小孩子當然沒必要分清楚性別。可是劉生麼?有記憶的歲月加起來已經夠做月蓉道姑的祖爺爺了,劉生心裡當然少不了生出些臆想。
“這是我初進半仙觀穿來的衣服。一直捨不得丟,哎,想想,也有……好些年了!”月蓉道姑纖手搭在劉生肩頭,幽幽嘆息。
“謝謝姐姐!”劉生這一世第一回和養母之外的女生親近,想到不久又要穿這女生的衣服,小心臟都忍不住劇跳了幾下,趕忙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堆起笑,說了句好聽的。女人麼,叫她聲姐姐總比叫人阿姨受用。而且現在又沒有旁人在,賣個口乖,能討人歡喜。況且這月蓉道姑雖然平日也沒少使喚劉生,不過最起碼的,說話細聲細氣,耐聽。
“姐姐今天很高興啊!一定有什麼喜事吧!”見月蓉道姑被一聲姐姐叫得喜形於色,劉生趕忙趁熱打鐵順杆上。
“嗯啊,後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大比,我是第一次參加,不過……一定會取得個好名次!”月蓉道姑聽到‘喜事’二字,臉上也微微紅了一紅,趕緊側過身,在衣服的幾處該改的地方比劃,把微羞的臉色藏起。“好了……明天我會把改好的衣服給你的。後天是個大日子,有很多客人,你也要穿得得體點。你去吧!”
月蓉道姑下了逐客令,劉生卻不能就這麼走。三個月來一直勤奮練功,一卷前世就已經接觸過的《道德經》早就背得爛熟,心底對自己能在年度大比拿個好名次也多了許多把握,現在他最缺乏的就是對年度大比的瞭解,又沒人可問,半仙觀裡像月蓉道姑這樣能跟他說得幾句正經話的人幾乎沒有,劉生必須乘現在問出個所以然來!“姐姐,你就給我說說大比的事情嘛,我也好長長見識!萬一……那什麼,也不能給觀裡丟臉對吧。”劉生瞪大了眼睛,努力擺出一臉童叟無欺的鮮肉萌。其實他也沒必要太做作,以他六七歲的嫩相,裝過頭了才只有壞菜。
月蓉道姑被劉生的萌態逗得掩嘴而笑,好一會才正色跟他介紹起來:“……大比的參賽者不得超過三十歲,題目由觀主和長老出,分文比、武比、道比三場,如有幸進入前十,還可以被長老挑選爲弟子,正式修煉長生玄妙之術……”半仙觀祖師奚慧卿奚道長長壽天下聞名,半仙觀最精妙的道術鐵定必須是長生術。
……
半仙灣其實並不是海灣,向東走一百里地纔是大海。當地俗語中,“灣”就是池塘,湖泊的意思。奚湖方圓兩百里,北面、東面是連綿的山脈,擋住了北方的寒冷空氣和東方吹來的部分海風,西面是奚河匯入,南面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古時候傍山而居,依水而生,山高則柴多,水多則方便生活。又有山峰阻擋了寒潮,半仙灣四季溫暖如春,南面平原又頗肥沃,也的的確確是一處風水寶地。而整個半仙灣南面陸路交通便利,奚河寬闊,舟船也很便捷,所以半仙灣除了道教香火旺盛之外,遠近商販往來的也不在少數,千餘年時間發展下來,半仙灣除了道教聖地、星級旅遊景點兩個頭銜外,還多了美食商業高度發達的名聲。
這幾日,半仙灣顯得越發的鬧忙。原本半空關的客棧,門外全掛上了客滿的牌子,沿街的居民也騰出自家閒置的房屋招攬客人,特別是那些手頭資金被套牢了割肉的苦逼人家,更是攥足了不花錢的力氣扯着嗓門宣傳自家的小牀有多溫馨:“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住宿了啊便宜了哦!鐘點房特價大酬賓啦!牀鋪舒服,睡一覺走三天腳不酸腰不痛啊!一張牀板睡兩人不坍啦!早餐可口啊!洗澡水暢用,舒經活絡,勝似溫泉湯啊!泡澡免費,包您皮膚爽滑嬌嫩……”一個滿臉胡茬的大叔,起勁地吆喝着,只可惜他先天的一臉猥瑣,總感覺他的宣傳中隱藏了什麼別的目的。
奚湖的中央有一座沖積島,長寬不過百米,正中央有一座三層樓閣喚作通天閣,一貫是半仙灣半仙觀的聖地,歷來只有觀主可以享受這湖光山色,水波盪漾的暇怡,不久前,通天閣已經重新粉飾一新,通天閣周圍更是被清理得雜草不生,還移植了不少鮮花。這裡將做爲年度大比前十名的最後考覈點,也是尋常道士唯一的進入半仙觀聖地的機會。而進得年度前十,明面上是可以成爲長老們的親傳弟子,實際上往屆前十,在半仙觀外都賞賜有一座豪華庭院,奴婢若干,並且按月可領到一筆可觀的的俸祿。一些出自小戶人家的道人,莫不以此爲奮鬥目標,也因此,大比之前,暗中較勁的,走後門通路子的人不在少數。
奚湖西側湖畔,停了兩艘寬大的扁舟,其實照半仙觀幾千年的底蘊,就是排兩艘雕龍戲鳳的大船也沒什麼不對,不過道觀崇尚的是世界和平,沒必要製造一些冷戰的氣氛,朝廷又不是吃素的,那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文客們,就怕你不顯擺,否則怎麼捕風作影顯現自己筆桿子底下的能耐?一紙檄文,幾路大軍殺來,不把你家九族殺了再殺,滅個九輪還要給你冠上一個遺臭萬年的名聲!
一年一度的大比是盛事,七裡八鄉的來看熱鬧的有,參加外門比試的人的啦啦隊也不少,甚至皇帝老爺子也派了位欽差大人來督導,足可見半仙觀的背景非同凡響。
距寬大的扁舟幾步遠,十名錦衣兵士手拄紅櫻鋼槍威嚴肅立,居中,兩位將校守護着面龍棋。十數丈內,再無一人膽敢踏入。
半仙觀此刻香菸繚繞,一百零八位道士正團團圍住一座祭壇,清一色深藍色得羅,內圈道士手持拂塵,外圈道士手持桃木劍。祭壇上一座十八層香塔,青煙飄搖直上九霄。
圍觀的羣衆已經擠滿了觀前廣場,看客已經聚集了足有數萬人!一片喧譁聲中,精衛道長着一身嶄新繪着陰陽魚圖案的綵綢法衣在三名顯得古氣盎然的道士簇擁下出場。
“嘖嘖!好大的排場!啊!”人堆裡,一個愣頭青感嘆。不過最後一個感嘆號可不是他心甘情願發出的,而是人堆裡不知道誰乘機一個黑巴掌削在了他後腦勺上。
精衛道人一出場,卻也不廢話,祭天、祭地、祭鬼神一套程序走完,又自奚惠卿祖師到上一代長生道人一一叨嘮過,再請了欽差王羣王大人登臺,就宣佈年度大比正式開始!看過了開幕式,圍觀人羣漸漸散去,現場還沒散去的人才是真正來觀摩道教儀式的有心人,這一年一度大比衍生出來的旅遊商業盛會馬上也要正式開幕了。原來半仙觀知道多數人只是來湊熱鬧,來的遊客多了,半仙灣自然免不了要順勢賺上一筆,否則對不住自己的良心。因此,半仙灣早早就搭好了三座大戲臺,要連唱五天五夜,看戲雖說是免費的,不過座位有價,茶水點心上茅坑一律收費。而且還專門徵募了相當數量的志願者,逮住隨地大小便的立馬開具罰單。
此時在半仙觀庭院深處,精衛道長陪同欽差王大人,已經開始品茗用糕點。一箇中年漢子磕完頭被後站着道:“……仙長收留的那個小孩,其實就是我們陳家的一個孽障,單名一個生字,但求仙人、欽差老爺開恩,容我們把此人帶回家族……小人來得匆匆,只備了些薄禮,請仙人和欽差笑納!”
精衛道長見王欽差合上禮單,臉上略帶笑意,知道這薄禮其實還能讓他滿意,當下就指使一個道人前去取劉生。他早就不記得自己曾經拯救過哪個小孩,聽那中年漢子陳林說了半天才憶起好像是做過這麼回善事了!掃了一眼禮單他更是偷笑了!本來欽差到此,明裡暗裡都要孝敬一下,現在陳林就直接送上門來了,真是想什麼就來什麼啊!而且這禮還不是精衛道長自己行賄,這就更好了!
一會功夫,派出去的道士就回來了,不過沒帶來的劉生,而是一個消息:“……那小子居然報名參加大比了!還取了個道名,翠柏……此刻正在文殿比試……辦事不力,請觀主責罰!”
精衛道長哦了一聲!他是想破頭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出的!眼珠一轉,揮退小道士,精衛道長轉向陳林又笑了:“那個……你也聽到了。不過呢。年度大比可是歷代傳下來的規矩,規矩是不能破壞的!你要的那小子,既然已經報名大比,那就暫時不能動他!”精衛道長又呵呵笑了笑,掂惦茶几上的禮單:“混天鎮陳族也是個大戶,和我半仙灣多少有些往來,你的事,我們會辦。不過,總要辦得合情合理!你說,對吧!”最後兩個字,精衛道長的語氣加重。
“無妨無妨……”陳林更是沒想到劉生會報名大比,不過他可不敢在精衛道長特別是在欽差大人面前憤怒:“那小子天生一個禍胎,帶回去了也是按族規處置!仙人只要處置了他即可!而且這孽障活着,從來只會給身邊人帶來晦氣!”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精衛道長不耐煩地拂袖,扭頭不再理會陳林:“欽差大人,您遠途勞頓,是先歇息呢還是去看看那小孽障,哦對了,現在叫什麼翠柏的能在大比中翻出什麼浪花來?呵呵,還翠柏?翠花吧?”
“嘿嘿嘿……”王欽差何嘗聽不出精衛道長的言外之意,眼神閃爍間卻地端起了茶碗飲茶。
精衛道長話歸話說,心底裡卻對這個劉生留了些神。直到此刻他纔想起,長生道長仙去的遺言中,是提到過混天鎮陳族有個小孩,天生異象,成年了或許會來投奔觀裡,莫非就是此人。師傅如此鄭重地在遺言裡交代,說不定他早以看出,此子將來能成氣候。至於這成氣候是什麼概念?光大門楣麼?半仙灣已經成就今天的氣候,還怎麼光大?難道是……半仙觀有望一統天下信仰的可能?精衛道長的內心,漸漸滋生出來些小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