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唐朝開元以來,江南一帶的城市日趨繁華。
隋煬帝時期大運河的通航,致使南北交通順暢、物流快捷,商人們可以憑運河之便,自由地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商業貿易,以致運河兩岸的商戶數量在幾年內激增,整個江南,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之氣。
揚州城,正趕上廟會的日子。
街頭熙熙攘攘,商販們扯着嗓子叫賣,誰都不願放過這一年一次最好的售貨時機。
一個小叫花子,衣衫破爛不堪,似乎還沾着一塊塊乾巴巴的血跡。他頭蓬鬆,臉上被泥垢糊得嚴嚴實實的,實在看不出樣貌,只有那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倒是還看得出,靈動得如兩汪泉水般明澈。
他的身材清瘦高挑,骨骼顯得精奇挺拔,手裡端着個碎得幾乎只剩一半的瓦碗,緩緩踱到一個包子鋪前,使勁嚥着口水。
包子鋪顧客盈門,老闆忙得不可開交,斜眼看見他,使勁揮手如趕蒼蠅:“去去去,別在這裡擋道!”
小叫花子眼中劃過一絲狡黠,突然對包子籠動襲擊,伸手抓起兩個包子就向外跑,一邊跑還一邊往嘴裡狂塞,沒跑出多遠,倆包子就已祭入了他的五臟廟。
老闆一見勃然大怒,也管不得再理顧客了,叫上兩個夥計,拎起棍棒就追趕了過去。
三個人六條腿,終究是趕上了小叫花子兩條腿,他被按在地上一頓棍棒腳踢,口鼻被打得滲出了滴滴血花。
奇怪的是,這花子既不求饒也不躲避,反而嘻嘻笑着,口裡不停唸叨:“打得好打得好,再用力一些,別和瘙癢癢似的!爺就怕你們打不死我,爺叫你們打死了,就可以去會師傅了!”
圍觀的人一大堆,卻沒一個聽得懂他在說什麼,都只能指指戳戳的,邊看邊搖頭嘆氣。
老闆泄了一會兒,理智上頭,既怕打出人命招來麻煩,也知道他拿不出那付包子錢的銅板,憤憤然收了手,帶着夥計回去,臨走還在他身上狠狠吐了口唾沫。
老闆走遠,人羣也逐漸散去,花子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繼續前行。
走到街角處,拾到一個酒壺,搖一搖,現還有不少剩酒,立即大喜,舉過頭咕嘟嘟一通狂飲,邊飲邊呼喊:“爽啊爽,人生能快意如此,夫復何求?哈哈哈哈—”
吃飽喝足,花子打着酒嗝,醉醺醺離開揚州城,走向郊外的一個破廟,那裡就是他的家。
到得廟門口,忽聽廟裡有人說話。
他也不管,徑直走入,倒在佛像腳下全是窟窿的草蓆上,就矇頭大睡。這廟裡經常有其他乞丐留宿,他是從來不打招呼,也不把他們往外趕的。
就聽一個人道:“我說你這個人,天生就得和我作對是吧?我叫莫強求,你就非要叫必得之。我要走東,你就非要去西。現在我想睡覺,你就偏要我吃飯!”
另外那個,估計就是那必得之答道:“你不提名字這事也罷,提起我就是氣,我們成天討不到食吃,就因爲你好叫不叫叫莫強求!你一個要飯的,不求人家,人家憑什麼施捨給你?”
莫強求道:“人生之事莫強求,山水轉處有轉機。以爲事事都真實,其實滿眼都是虛。這便是我這名字的出處,你整日就惦記着要別人賞幾口飯吃,豈能明白其中玄機?”
必得之一聽笑彎了腰,“你區區一個臭要飯的,名字裡還藏玄機?”
莫強求怒道:“我叫你瞧不起我,今天就好好解釋給你聽!你以爲你天天看在眼裡的事都是真的?其實,哼!那叫霧裡看花,真真假假虛實難辨!假設你本來就看錯了,卻又一再強求,那你可就越錯越遠咯。”
必得之道:“你憑什麼這麼說?常言道,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我自己親眼看到的都不相信,那我還相信什麼?”
莫強求道:“耳也好眼也好,都抵不過心,問問你心裡的感覺,和眼裡看的感覺,是不是一樣呀?”
話說到此,二人偷偷斜乜着眼瞟向花子,就見佛像腳下躺着的那人,身子猛然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