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竹月梳洗乾淨後,彤兒忙進忙出,不一會兒,已將晚飯收拾停當,擺好了碗筷。
竹月探頭看向木桌,忍不住感嘆,她說清粥小菜,果然桌上便擺着清粥小菜。
只見兩隻粗瓷黑碗裡,一碗盛着鹹蘿蔔丁,另一碗是炒白菜。然後搭配兩碗白粥,兩個饅頭,再加兩雙竹筷。如此簡單的飯食,彤兒卻吃得有滋有味。
晚餐後,一盞昏暗的油燈放置在炕桌上,他和彤兒各坐一邊。他開始端本書卷來看,彤兒則在一旁專心做着針線活。
他偷偷斜眼看她,暗自祈願道:“無論這是怎樣的紫虛幻境,但願我都無需再出去。我願意留在這裡陪你生生世世,給你幸福。我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永不會讓你再承受,那千年的孤獨和寒冷!”
耳邊卻聽彤兒道:“相公,你明年當真還想着去京城趕考嗎?”
他驚訝地“啊”了一聲,不料自己還有這等追求?
彤兒接着道:“其實在我心裡呀,覺得我們現在的生活就很好。那些做大官的,我總覺得沒幾個好人,就算有錢又如何?他們的娘子,還不一定像我這樣無憂無慮呢!”
他一聽忙連聲道:“那不考了,咱不考了,就在這裡平平靜靜地生活。”
彤兒被他那憨厚的模樣又逗弄笑了,嗔道:“瞧你那傻樣兒!”那鈴子般的笑聲,直撒下滿屋的純真美麗。
他放下手中書本,癡迷地看着她手中針線上下翻飛,彩色的線兒如舞動的蝴蝶翅膀,煞是好看,便問:“你在織什麼?”
她見他問,趕忙如觸電般,將手上活計往針黹筐裡一塞,頑皮地轉過身道:“我不告訴你!”
他好奇心起,便去搶,一把抓過針黹筐,打開一看,裡面竟是一片嬰兒的圍布。他大驚,轉向彤兒,她早已是滿臉緋紅。
“彤兒,難道我們就要……”他雖然吃驚,心裡卻漾滿甜蜜。
彤兒撲到他懷裡,小拳頭錘着他的胸口,使勁搖頭道:“沒有沒有,人家只是準備嘛……”
他緊緊抓住她的小拳頭,感覺那面容如醇酒般馨香誘人,忍不住要低頭一飲而盡。
彤兒並不躲避,閉上眼,長長的睫毛露珠微帶,只等他將熾熱的脣印上去……
正呢噥間,窗外猛然劃過一道耀眼的銀光,緊接着一聲驚雷平地而起,竹月就覺眼前赤亮,無法睜開。
那雷聲震耳欲聾,令他頭痛欲裂。再睜眼時,彤兒竟已消失不見。此時小屋裡空空蕩蕩,根本找不出任何有人居住的痕跡。
“彤兒—”他心碎地呼喊一聲,擡腿便衝出屋外。
屋外的谷篩、水井,乃至自己走過的森林,都已不復存在。眼前出現的,只有那空空曠野迴盪遠山一片悽清,四下裡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不要啊!就算是幻境,也讓我留得再久一點吧!我真的還想多陪陪她!”
他伏在地上,放聲痛哭,卻聽西方天空傳來一個妖異的怪音,擡頭看,景象更加恐怖,那是一隻巨大的人眼,留着粗短的睫毛,眼球蠟黃,襯着鬼森森的天幕熒光,不停轉動。
“竹月,你好大膽子,竟敢對你師傅存如此齷蹉的非分之想!”
“我沒有……”竹月爬前兩步,正對着那隻怪眼。
“月竹仙,不管你有沒有,還是快快醒來吧,你師傅去追魔嬰童火鈴兒了,那可是九死一生,你竟然還躲在這裡享受溫柔鄉?”
話音落,又是一道霹靂落到他腳前,轟隆隆炸開,火光四射。再看向西邊天空,那怪眼已無影無蹤。
竹月驀然驚醒,從牀上跳了起來。
他全身已被汗溼透,低頭看去,卻是正躺在自己的浮生殿裡,這裡哪裡還有什麼山林小屋,哪裡還有自己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