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月向曦穆彤說出了自己,希望死前斷去仙根的心願,令曦穆彤頓陷心碎的茫然。
對於仙族人來說,斬斷仙根,意味着死後只能散作塵粒,就連由她將魂魄收進曦穆靈珠,置入仙靈塚都不可能。所以如果她真這樣做了,從此在世間,她就再也尋覓不到他的蹤跡。
這怎麼行?她寧願自己死千次萬次,也絕不會放手讓竹月走。所謂的以命換命,她能不懂嗎?既然她已決定獨往東都,心裡就已做好了替他去死的打算。
但這個想法,她不能對他明說,所以幾百年來,她第一次打了他,那一記耳光,在靜夜中如此響亮,震得她的心,再一次碎成了無數塊。
她俯下身,輕輕撫摸竹月被打的臉,柔聲問:“疼嗎?”
竹月卻再也無法自控,心裡最後一道防線,被洶涌而來的情感沖垮,伸手一把將她抱入了懷中。
他抱得那麼緊,身體在不停地劇烈顫抖。
他不住問自己,這一抱,他是否已等待千年?擁她入懷,如擁一塊千年寒冰,可他願意把所有的體溫都給她。百年來,他終於有勇氣向她伸出雙臂,卻也許是此生,最後一次。
曦穆彤沒有拒絕,她內心如有萬股波濤翻滾,卻不能哭。她願意被他這樣抱着,只要他不再如此執拗地要走。
然後,她在他身後靜靜舉起手,指天禪的星光閃過,他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一早,曦穆彤來到浮生殿前。
水鈴兒正站在寢殿門口,猶豫要不要喊師傅。曦穆彤對他招招手,他便如只小兔般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水鈴兒睜大眼看曦穆彤,覺得師祖姑姑今天說不出的特別。
她長長的黑已經束起,用一根素白的月牙簪牢牢固定。兩根白綢帶飄然而下,沒了青絲作伴,只能孤獨的散落肩頭。她身上換了一件月白箭袖束身衫,整個人看上去,猶如一個俊逸的江湖俠士。如果用男子的標準評價,現在的姑姑,似乎要比師傅更帥了。
他就成天在心裡這麼選美呢。
不過除了一身男裝,姑姑肩頭還搭着個包袱,她這是要出遠門嗎?
“師祖姑姑,您這是要去哪裡呀?”水鈴兒仰着小臉問。
“鈴兒,姑姑要下山去辦點事,十天半月就回來。”
“哦,這麼長時間呀?姑姑,那你要和師傅告別嗎?他好像到現在都還在睡覺呢。”他搓着小鼻子,嘟嘟噥噥道。
曦穆彤留戀地看了一眼竹月的房門,撫摸着他的小腦瓜道:“鈴兒乖,你師傅這幾天累了,讓他睡吧。無論他睡多久,你都不要去打擾好嗎?”
“好。”他聽話地點頭。
未了曦穆彤又想起什麼,拉着他道:“鈴兒,姑姑有件事,想拜託你。”
水鈴兒一聽大喜,自豪感油然而生:這是真把自己當大人看了嗎?連師祖姑姑都開始委託自己辦事了!
他忙把頭點得如小雞啄米。
曦穆彤笑笑,道:“萬一你師傅在姑姑回來前醒了,你得用盡一切辦法留住他,不許他離開稽洛山,這你能做到嗎?”
水鈴兒聽得有點傻了,腦瓜子裡直犯迷糊:“不讓師傅離開稽洛山?爲什麼?這事可不容易,我不一定辦得到呢!除非,姑姑是要師傅不讓鈴兒離開稽洛山,那準保沒問題。現在嘛,怎麼倒過來了?”
曦穆彤見他埋頭不語,便哄道:“鈴兒你看,姑姑要下山這麼長時間,守護整個落音竹宇的大任,都交給你師傅了。萬一他離開的時候有壞人來犯,可怎麼辦?”
水鈴兒歪着脖子一想,覺得甚是有理,於是拍拍小胸脯道:“鈴兒明白了,姑姑請放心,假如師傅醒來,不聽話,要下山去玩,鈴兒就告訴他,姑姑不許,要他好好看守落音竹宇!”
小孩子還真是好騙,曦穆彤忍不住笑着點了點頭。而那一抹淺笑,如水波般輕漾,美得令水鈴兒陶醉。
想到師祖姑姑要離開那麼長時間,他都見不到她,於是撲上去抱着她,“啪嗒”一下,就在她在臉上親了一口。這一親下去,他直覺得嘴脣被冰得凍在一起,快打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