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江南世家,竹月迫不及待地與弟弟和徒兒一起踏劍趕回稽洛山。
水鈴兒與竹星都不知生了什麼,一路上就見他面色凝重,一聲不吭,似乎心事重重。心下爲他擔憂,卻又不知該從何問。
回去的路途,再也沒有來時那樣輕鬆有趣,水鈴兒又開始悄悄盼望,自己現在是個大人,或許那樣,師傅就能將心裡的煩惱說與他聽。
終於,稽洛山遙遙在望了,這一天的路程對於竹月來說,猶如走了十年。到達山腳下時天已擦黑,他囑咐竹星帶水鈴兒去好好休息,自己則馬不停蹄地直奔真龍峰縹緲殿而來。
整個真龍峰,被漸漸變濃的月光籠罩,氣氛依然如故。擡頭仰望蒼穹,月影如梭,繁星如寶石般靜謐地閃爍。遠方傳來琉璃炫光瀑飛流直下的轟鳴聲,一草一物給他的感覺,都是那樣熟悉和親切。
可是走進縹緲殿,便能隱隱察覺出些微的異樣。諾大的宮殿,已經沒有了一個靈童兵的守衛,只有燭光,孤獨地在陣陣吹入的夜風中搖曳,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曦穆彤盤膝坐在大殿正中,緊閉雙目,猶如一尊雪雕。若不是微風偶爾吹起她潔白的裙襬,還真感覺不出,她身上有活人的氣息。
竹月慢慢走過去,腳步無聲。他靜靜站立許久,她才睜開了眼睛。
“竹月,你們回來了?”
“是,姑姑。”
“一路都還好吧?”她聲淡如水,彷彿什麼都沒生過。
竹月一時忍不住,聲調稍有提高,“姑姑,你……”
曦穆彤擡手示意他不要說下去,將腿從蒲團上放下,緩緩走到屋角,伸手向香爐中添加了一點落蟬香。
“你已經沒事了,九宮旋星盤中你命格已改,現在再查你的七星命盤,應該已經運轉正常了。”
她的聲調如此平坦,就如告訴他屋外天晴了或者下雨了,那樣自然簡單。
見到曦穆彤平安無事,竹月其實已經心安,但是這種心安背後,卻隱藏着另一種巨大的危機感。他說不清這危機感來自何處,只知道自己已被壓制得呼吸困難,隨時都有窒息的可能。
“姑姑,仙魔宴前你去了瀾滄江見那瀾滄神,找他借神血來祭九宮旋星盤,爲我改命格,是不是?”
曦穆彤雙肩一震,轉過身怔怔地看着他問:“你全知道了?”
竹月道:“江南君都告訴我了,是恆留仙斷簫爲你驅散了麒麟毒。”
曦穆彤的神情,如被風吹過的燭光般暗淡下去。
竹月見狀驚道:“難道恆留仙他……”
曦穆彤不語,他心中已經明白大半,喉頭頓時緊了起來。
曦穆彤道:“我相信,通過在真玉棺中吸收天地精華與靈氣,斷簫一定會很快甦醒。而我現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急待去做。”
竹月又是一凜,懷疑地問:“姑姑所指的這重要事情,是什麼?”
曦穆彤的面容恢復平靜,道:“竹月,你的七星命盤纔剛生逆轉,目前不宜妄動,否則可能前功盡棄。你今天累了,先回浮生殿好生歇息吧。有什麼事,我們明日再談。”
竹月搖頭苦笑,“姑姑,自作爲竹葉精靈重生,我和竹星就已經和您生活在一起。竹月的爲人,姑姑必是最清楚的,怎可能做那貪生怕死之輩,爲躲命盤逆變而罔顧天下蒼生?”
曦穆彤聞聽色變,死死盯着他問:“你,想說什麼?”
他沉思片刻,語氣堅決,“姑姑,你不要再瞞我了,魔嬰滅世,只是神族和妖族的謊言,這世上根本就還有神和妖,他們中有人正尋求時機,捲土重來爭奪六界一統大權對嗎?”
曦穆彤聽他此言,犀利的眼神反而變淡,冷冷道:“這也是江南子墨告訴你的?”
竹月急道:“姑姑,這些事,我只是從他的話裡推測出來,在從江南世家回稽洛山的路上,想了一整天而已。竹月是你的徒弟,知徒者莫若師,爲何你不能實情相告?”
曦穆彤走到窗前,仰望一輪皓月,長嘆一聲道:“罷了罷了,你遲早也會知道,我就告訴你吧。在水鈴兒和火鈴兒之前,從來就沒有過什麼魔嬰出世,這次,是他們重生的第一世。”
竹月雖已知道妖神尚存世間,但是聽說魔嬰只是第一次降世,簡直不能相信。
“那世間沸沸揚揚的魔嬰滅世傳言,來自何處?”
“來自它自來之處。”曦穆彤深邃地笑道:“所謂魔嬰出世滅掉三族的傳說,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皆是出自一處,可是我們卻無法確認幕後之人,到底是何底細,藏於何方。”
“我們?”
“是,我,還有五嶽留仙,另外,還有幽冥鳳涅。”
竹月更是驚訝,“這麼說,連魔族都有人蔘與其中?”
曦穆彤答道,“我與鳳涅識於微時,那時我們都還是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彼此不清楚對方的身份,只因覺得投緣,便拜爲金蘭姐妹。等到互知身份時,已是惺惺相惜不再在意。當年姬軒轅找幽冥焰王借破元弓加害蚩尤之事,就是鳳涅爲我報的信,可惜,還是被我弄得一敗塗地。”
說罷悲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