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殿裡,曦穆彤斜倚着刻有《歸來詞》的影壁,面向門外青山,眼中流露無限悽楚。
“歸兮來兮,再非我人……再非我人……先生,梨花坳七天,恍如一世已過。自遇見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做不回,曾經的仙曦穆彤……我該如何,將進入梨花坳之前的自己,找回來?”
這時一個竹葉靈童出現在門口,手上捧着一甕仙人醉。
“姑姑,這是……您要的酒……”竹葉靈童猶豫着,捧酒甕的手向前伸伸,又縮了回去。
“你放下,出去吧。”她眼瞼低垂,一臉淡漠地命令道。
“是—”
竹葉靈童無奈地走過來,把酒放在她身邊,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師傅,《歸來詞》是你大醉時所寫,徒兒已孤獨地念誦幾百年,可是不是隻有喝得和你一樣醉,才能笑着讀一次?”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酒罈,胡亂對着嘴灌了一口,卻驚覺與梨花釀相比,仙人醉竟這般苦澀。
“百年了,百年來我第一次這麼放肆的喝酒。既然不讓我哭,就讓我醉,醉死,便再也不會傷心,也就不會想哭了……”
一口接一口,漸漸地,她已醉眼矇矓。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精緻的、葫蘆形狀的翡翠小瓶,舉到眼前搖晃,瓶上寫着三個字,“冰梨膏”。這是梨花坳裡,羽風悄悄塞進她袖筒,爲她治漠北狐毒的藥膏。
她將藥瓶握在手裡,細細端詳,又突然手一甩,狠狠向地上砸去,“我不需要你的關心,你給我走!我只希望,從來沒遇見過你……”
“師祖姑姑!”
歸來殿門口,出現了水鈴兒那張驚詫萬分的臉。他愕然看着醉過去的曦穆彤,顯得手足無措。
自第一天來到稽洛山起,師祖姑姑就始終保持着她封冰傲雪的氣質,哪怕是面對火海刀山,他也沒見她亂過方寸。可是現在,她竟如一個街頭的流浪漢似的,就這麼坐在地上,倚着牆壁飲得酩酊大醉。而最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她醉的這地方,若被其他前來歸來殿的仙人撞見,可不是要在整個仙族引起軒然大波?
他左右看看,見尚無人在近旁,趕緊幾步奔過去扶她起身。
“姑姑,你這是怎麼了?不要嚇鈴兒啊!”他喚着她,聲音帶着哭腔。
從仙靈塚裡的冰牀上醒來,滅天咒流火之毒已除,可靈兒的小蟲身體,卻已僵硬,它再也不會醒來。他又一次被那種失去親人後,痛徹心扉的悲哀擊中,實想不到這悲哀,就是修煉懸悲訣的代價。現在在他的心裡,正滿滿裝着對靈兒的懷念。
曦穆彤醉眼迷離,怎看得出他的心事?癡癡笑道:“先生,你終於來了!你還是不忍心,拋下我獨自一人對嗎?”
水鈴兒知她說着醉話,趕緊趁沒人見到,將她送回了縹緲殿。
保險起見,他臨時調開守衛的靈童兵,親自服侍她睡下,卻聽她在不住地喚一個名字。那名字他從未聽過,所以一定不是仙。他呆呆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猜測,她在獨陷漠北的那幾天裡,究竟生過什麼?
終於,她睡得沉了,不再夢囈。於是水鈴兒退守殿外,獨自坐在寢殿前的石階上,吹着夜風。
他舉起手,一次又一次輕彈食指和中指,稍一運功,便可見幾粒星光在指尖閃爍,那是懸悲訣的星光。
“靈兒,你到底是離開了我,還是化作這星光,永遠和我在一起了?我是該悲,還是該喜?”他一遍接一遍地自問,卻無法回答,幾滴淚珠,又從眼裡滾落下來。(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