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鈴兒產生錯覺,彷彿又墮回了虛寒谷底的冰火叢。不過這一次,他沒被縹緲的火苗託舉,而是向無盡的深淵下沉。
世上萬物正離他遠去,只有冰火尖銳淒厲的笑聲肆虐,如刀鋒割破他的咽喉。
他不能低頭,卻能看見血從咽喉處向外噴濺。血色不是火硝的金紅,而是鮮紅得覆上一層粉色熒光,灑進冰火,竟感染得冰冷的火焰有了熱度。
“曦穆仙,我不恨你了,我把魔嬰童血還給你,咱們今生今世,就誰都不再欠誰。我只希望,你也不要再恨我,原諒我做過的一切,因爲那些都不是出於我的本心,我只是想報復……報復……”
他從齒縫向外擠這幾句話,眼睛很快被淚水模糊,血色就看不清了,腦子也逐漸停滯,大概是冰火正抽走思維,要將他變成一具沒有血液,沒有大腦的乾屍。那他不就無需繼續被控血散的折磨?作爲一個失敗者,最後與這世界兩不相欠,也不失爲一個完整的結局。
然而……墜落怎麼停了?
朦朧中,他以爲很快就將停止呼吸,不用等觸及深淵底部,可本已失去知覺的手,忽覺一陣溫潤,隨後給人緊緊握住,又拼盡全力地把他往上拉,眼看他就要脫離冰火叢。
“不要,我不要回去,讓我遂了心願,無牽無掛地走…..”他無力掙扎,只能苦苦哀求。
“鈴兒…..我的孩子……”
一聲悲泣的呼喚,重新聚攏飄忽的意識,嚇得他趕緊閉眼,不敢再睜開。
“鈴兒,你能睜眼看看我嗎?”那個只要見面,就會對他聲色俱厲的人,竟在求他,聲音那樣輕柔,那樣動聽,千年前在蒼山的小木屋下,她如像這樣喚他,哪怕只有一聲,是不是整個六界的歷史都將改寫?
在那一瞬,他享受着聲音,有點捨不得死了,可眨眼又自嘲:“火鈴兒,你這個癡兒,到死都還不死心!這分明就是你在死前產生的幻覺,怎可以當真?她恨你,恨入骨髓,帶你入烈冰宮,又不是想救你,而是要爲她的情郎報仇,在他的靈柩前處決你!我要回冰火,快讓我回冰火!”
這些話,他大概是朦朧地說出來了,就聽另一個聲音疾呼:“火鈴兒,哪裡有冰火?你快睜眼看看,你正躺在姑姑的懷裡,她很快就會爲你止血,她會帶你回稽洛山,教你做人的道理,再傳授你指天禪!水鈴兒曾經擁有的一切,火鈴兒都會有,我們不會再讓你失望,只要你能活着!”
那是靈宣洛,他的水鳳弟弟,始終不遺餘力地留他,可還來得及嗎?他的彤兒孃親就算能爲他止血,又真還能挽救他嗎?
不管怎麼說,他也要睜眼,睜眼就看見了曦穆彤冰寒化去的容顏,望着他,流露出疼愛,那是他奢盼千年的表情,以前是水鈴兒專享,如今他火鈴兒也得到了--她是爲他而笑。
“鈴兒,”她再次親切地喚他,千真萬確就不是夢,“鈴兒,姑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否照實答我?”
他想點頭,但只能虛弱地眨眼。
於是曦穆彤問:“剛纔你靠近蓮池,接近羽風先生,其實未有傷害他之意,只是受香麗委託,欲搭救於他,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