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
先前黑沉沉的大廳內,此時燈火輝煌,整個建築四周都燃起了不死風燈,若不是外面依舊寒風呼嘯,在這樣人跡罕至的靜謐山林裡,倒還真是個修身養性的絕佳之地。
大廳四周燃着四盆熊熊的炭火,烘得大廳溫暖如春,而在大廳正中,擺着三張雕刻了精美花紋的大椅,椅上分別坐着嶽興安、林醉及那紅袍女子。
在三人對面,一個身着破爛棉袍,臉色蒼白的男人,斜斜地坐在地上,一臉平靜地看着對面三人,眼角帶着一絲鄙視的笑意,只是眼內黯然無光,顯然是被動了手腳。
此人正是蘇木哈。
只是蘇木哈此時的平靜,倒是讓嶽興安心中升起一絲疑惑,不過他也是老謀深算之人,不動聲色地看了右手邊林醉一眼,然後眼觀鼻,鼻觀心地端坐在椅上如老僧入定。
嶽興安這一眼雖然隱蔽,但卻落在蘇木哈眼中,看了不由冷笑一聲開口道:“早先我就提醒過阿瑪,你們幾個必有異心,現在果不其然,只是有一點我不明白,你們將我跟我阿瑪下了一身毒,控制在這裡又不開條件,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林醉聽了,哈哈一笑,也不藏着掖着,開門見山道:“讓你做的事其實也很簡單,只要你跟你青梅竹馬的情人寫一封信就可以了。”
蘇木哈一聽,眼中鄙視神色更濃,嘴角一牽道:“對付一個女人,居然彎這麼多道道,你們還真是有出息。”
紅袍女子聽了,本是微閉的眼簾豁然睜開,眼中深寒的殺機閃過,冷笑一聲道:“出息?你若有出息,現在會是這般模樣?”
蘇木哈聞言,擡頭望向她,恨聲道:“我這般模樣?要不是你們以我阿瑪性命來要挾,我會是這般模樣?”
說完頓了頓,目光環視對面三人,接着道:“你們中原有句話,叫着狗不欺主,你們當初找上我阿瑪,說的天花亂墜,無非就是讓我阿瑪幫你們一把,而我那一根筋的阿瑪也答應了你們,現在再來看,你們還真是連狗都不如啊。”
那紅袍女子聽完,身子豁然站起,眼睛死死盯着蘇木哈,森然道:“是麼?那我就讓你看看等會到底是誰連狗都不如。”
說完轉頭大聲道:“將必勒格帶上來。”
林醉聽着門外應了一聲,對着蘇木哈在旁打圓場道:“你看你這又是何必了?你想啊,那琪琪格跟你們已經是死仇,我們要除掉她,也不是在幫你們的忙麼?再說了,琪琪格現在這般勢力,如果再任其發展壯大下去,對你部落也不是什麼好事,是不?”
蘇木哈聽了,冷然一笑道:“你說的很對,我們目標相同,應該互幫互助纔對,只是現在你們將我們抓過來,又是下毒又是關押的,這是什麼意思?”
林醉聞言,不由尷尬一笑,嘆了口氣道:“你以爲我們想麼?我們當初好言讓你阿瑪招你回來共商大事,可是你阿瑪死活不同意,不得已纔對他出此下策,而請到你後,你一見你阿瑪那樣,還沒聽我們解釋就直接出手傷人,所以也是迫不得已,這些其實都是誤會。”
蘇木哈聽完,冷然一笑道:“這麼說來,還都是我們的錯了?”
林醉聽了,一搖頭道:“這不是誰對誰錯的事,現在事情你也知道了,只要你跟琪琪格寫一封信,我們立刻就放了你們父子,然後一起共商大事,除掉這個共同的敵人,你看可好?”
蘇木哈聞言,也懶得接口,乾脆閉上眼睛,正這當口,外面傳來凌亂的腳步聲跟間或的呵斥聲,不一會,猶如一灘爛泥的必勒格被幾人攙扶着帶了進來。
必勒格一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斜坐在地的蘇木哈,眼中露出一絲羞愧跟悔恨的神色,揚天躺在地上,一言不發。
不一會,躺在地上的必勒格渾身開始顫抖不已,跟着身子不由自主捲成一團,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滾而下,即便是他牙關緊咬,也止不住的低聲慘叫出來。
這慘叫聲一起,蘇木哈本是平靜地臉上,立即顯出一絲猙獰,眼睛睜開,如一團火般狠狠地看向那紅袍女子。
那紅袍女子見了,不由嘴角一牽,冷然道:“你們父子到都是硬骨頭,受我天魔大法居然都選擇死扛,不過不要緊,這天魔大法越到後面,滋味越好,我有的是時間看你們像狗一樣在地上打滾。”
蘇木哈聽了,揚天哈哈一笑道:“我蘇木哈一生征戰多年,從來都是站着死,還真沒有想過跪着生,你們是打錯算盤了。”
必勒格在旁聽了,艱難地轉過頭看了蘇木哈一眼,痛得扭曲的臉上擠出一絲笑意,顫抖着道:“好……,說的……好。”
林醉一見,跟着又嘆了口氣道:“你們父子這又是何必了?就算你們不爲自己着想,也要想想你們的族人,若是你們兩個都死在這裡了,那你們的部落豈不是羣龍無首,以後任人宰割?這可是白白便宜了琪琪格不是?”
蘇木哈聽了,語氣平靜道:“我們草原人打生打死那是我們草原人自己的事情,但外面的強盜來了,則會一致對外,這個道理,對任何一個民族都是如此,你說是麼?”
林醉聞言,不由愕然一愣,嘴巴張了張,剛要再說,卻聽外面突然傳來“轟”得一聲,跟着“哐當”兩聲響。
嶽興安聞聲豁然站起,跟林醉及那紅袍女子對望一眼,跟着身形一展,三人一前一後地衝出大廳。
兩扇大門毫無規則地躺在院內,只從那門扇扭曲的樣子,就可知當時破門的力度之大。
外面夜色黑沉,破敗的門洞猶如怪獸張開的大嘴,給人一種不可預知的壓力。
還沒等三人緩過神來,外面漆黑的夜幕中走過一羣人,領頭的一個女人,身着月色草原長袍,雙手背後,施施然走入院內,在離嶽興安三人一丈距離處悠然站定。
嶽興安定睛一看,對面當頭這人不正是琪琪格麼?
旁邊的林醉也是看得清楚,頓時臉色一變,眼珠不由往院外黑漆漆的四周看去。
蘇起見了,不由冷笑一聲道:“你們不是想見我麼?現在我來了。”
林醉見蘇起衆人大搖大擺進來,就知道外面佈置的那些暗哨已經全軍覆沒,但仍不甘心,聲音沙啞着問道:“你是怎麼找到這來的?”
話音剛落,大廳後面深處傳來一連串的慘叫聲,林醉跟那紅袍女子聞聲不由豁然轉頭往後望去,而嶽興安卻揹着雙手,仰頭望天,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大廳後面安靜下來,整個場面一片沉寂,除了依舊呼嘯的寒風外,再沒有一丁點其他的聲音。
等蘇木哈與必勒格父子被扶出,蘇起轉眼一瞟一身無力的蘇木哈,眼中閃着森寒的殺機望向那紅袍女子道:“他們身上的毒可是你所爲?”
那紅袍女子見了也不懼,身形上前兩步,左右看了看,跟着一臉鄙視地看着蘇起道:“是,又如何?”
蘇起見了,不由怒極反笑道:“不如何,只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他們所受的罪,我會在你身上百倍要回來,倒時候也讓你也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說完不再理那紅袍女子,轉頭望向站在中間的嶽興安道:“你們前面所做的這些彎彎繞繞,無非就是想將我勾出來,現在我來了,那就開門見山吧。”
嶽興安聞言,卻是不答,眼光收回,看向落後蘇起兩個身位,一頭白髮的張傲秋問道:“小先生?”
張傲秋聞言,上前兩步,站在蘇起左側,擡手抱拳道:“小子張傲秋,見過這位前輩。”
嶽興安見了一擺手,嘆了口氣道:“最近幾年,江湖風雨起伏,我一教二宗從極盛到一落千丈,無論是在江湖上,還是正面戰場上,均是如此,只是讓人怎麼也想不到的是,這其中最主要的線,居然是臨花城一個小小的大夫。”
說完頓了一頓,接着道:“在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的時候,所有一切還只是猜測,不敢下定論,現在落入這般田地,反而一切都已明瞭,無極刀宗的漏網之魚,臨花城的小先生,武月城背後站着的人以及煙雨閣的少東家,都是一個人,也就是你。”
張傲秋聽了,也不置可否,轉頭看了蘇起一眼道:“世間戰亂,均是百姓受苦,琪琪格大汗爲了草原千秋萬代,願意擱下爭執,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還草原一個和平盛世。”
說完轉頭望向嶽興安接着道:“你們一教二宗爲了一己私利,勾結死域人,屠殺自己同胞,拱手讓出自己的大好河山,助紂爲虐,罪不可赦,你們在中原已經如喪家之犬,現在又將魔爪伸入草原,無非就是想另起山頭,只是可惜……。”
話沒說完,對面的紅袍女子冷笑一聲打斷道:“說的冠冕堂皇,你們現在到這裡,助琪琪格一統草原,難道不是打着跟我們一樣的算盤?只怕有些自以爲是的傻瓜,大汗的位置剛剛到手,屁股還沒有坐熱,就會香消玉損。”
說完“哼”了一聲,轉頭看了挨着牆角斜坐的必勒格一眼接着道:“我們是在利用他,但他又何嘗不是在利用我們,無非就是各取所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