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敗猶勝

宇文舜華眉頭緊皺。

半縮在軟椅上的女子一張絕美的俏臉白得有些不正常。這些天她好像時不時的變成這樣,但太醫們卻說一切如常……難道是因爲她不開心纔會這樣嗎?

在帶她回興京前他總是在京裡呆一天集中處理好五天的事務,然後用兩天時間在路上不斷地想着她的樣子,最後強迫自己只看她一眼,只和她說一句話就回興京。而在回途的兩天裡繼續想她……

想她的嫣然一笑,想她的猝然大怒,想她的無情,想她的冰冷,想她的沉默,想她的狡黠……宇文舜華只覺得自己已經走火入魔變成了一個徹底的瘋子!

這次和北國交戰,人人都以爲他宇文舜華輸了,輸給了南宮天翔,其實只有宇文舜華自己知道,他不但沒有輸而且還獲得了絕對的勝利!

沒錯,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北國的土地,就算他得到了整個北國換來的也只是滅亡;他要的只是她,只是那個被他囚禁在自己宮苑裡的女人!爲了得到她,他甚至在幾年前就開始準備。先是強勢地侵吞了長江以北的北國郡邑,而後又將南北邊境摩擦擴大以此牽制南宮天翔。

他就猜到她會來,即使她被選爲太子妃也一定會來找南宮天翔。因爲,那年在洛陽見到她的第三面時他就看出來了,她愛的是南宮天翔而不是楚凌。禮宴後的第二天,她抱病進宮去驗證所謂的奇蹟,那時他就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一直若有若無地看着南宮天翔。

宇文舜華握緊的拳頭又鬆開……就算她愛的是南宮天翔又怎樣?她還不是一樣到了他的身邊?

還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時的他僅有八歲,而她還只是個三歲的小娃娃。那時的他被父親託付給北國皇帝,住在北國宮中享受着與北國皇子們同等的待遇。

忽然有一天北國皇帝擺下家宴,於是他也一起跟着去了。而就在家宴上他見到了她,那個坐在北國皇帝懷裡的小娃娃……她漂亮得不像個真人,以至於他初見她時還以爲北國皇帝抱着的是迷失在皇宮裡的小花仙。而那雙比星光更加耀眼的眸子更是讓他從此再也無法忘記!

還記得她看向他時的眼神——帶着些狡黠和邪惡的冷漠……宇文舜華可以確定,當時只有他一個人注意到了這個三歲小女娃的眼神。那種眼神似乎不該出現在一個純潔的小仙子身上,可不知爲什麼,在她的身上,邪惡和純潔竟是奇異地融合成了一種美,讓人只一眼就再也無法忘掉的美!

縱使已離開北國那麼多年,他還是忘不掉,那雙眼睛一次又一次的出現在他的夢中。

關於她的一切,他知道的只有她的眼睛,他甚至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於是,他便開始瘋狂地想像她長大的樣子……三歲的她已經美如斯,若她長成了妙齡少女又該是如何的美麗?若她長成了成熟女郎該又是何種的美麗?!

他瘋狂地想像,甚至把他自己想象中她的樣子作爲選擇女人的標準……

就在他以爲一切都無望時,機會卻悄然到來。南朝的皇帝,他的舅舅給了他去北國的機會。

就這樣,他再一次見到了她——

這次,他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

原來她就是北國絕色趙慧靈啊!果然,也只有她那樣的美才擔得起這個稱號,雖然那個名叫紫韻的女人長得很像她,但也不過是沾了她的光。

宇文舜華早已死掉的心又重新復活。這一次他決不會再放手,她是他的,無論如何他都要得到她!

“雲錦嵐……錦嵐,雲錦嵐……趙慧靈……”

宇文舜華喃喃地念着這兩個名字,緊抿的脣有了絲絲笑意,可驀地一個竄入腦海的想法卻又讓這絲笑意僵在脣畔。

經他試探了幾次,這個被他捉來的女人的行爲舉止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不僅如此,她還會武功、會用毒……堂堂北國左相家的大小姐會這些東西?

會不會是哪裡出了錯?

宇文舜華多天以來的疑問在這時紛紛指向了一個最不可能的可能——現在呆在蘭苑裡的女人並不是趙慧靈,而是與趙慧靈並稱“北國絕色”的紫韻!

這就是爲什麼她告訴他,她的真名叫“雲錦嵐”。

雲錦嵐……雲錦嵐……難道他抓來的真的不是趙慧靈?!

如果她不是趙慧靈,那她就不可能是他記憶裡那雙眼睛的主人!

那個女人騙了他!

宇文舜華的怒火突然不可遏制的洶涌燃燒,該死,如果是

這樣,他恨不得立刻就殺了她!

但……或許不是呢……

也許他應該先去確認一下。

看那絕美的女子縮在座椅裡低頭自顧自地玩弄自己的手指頭,宇文舜華嘗試着叫道:“紫韻?”

“嗯,什麼事?”

她……

她居然答話了?!

被欺騙和玩弄以及絕望而引發的暴怒瞬間席捲了宇文舜華身體的每一寸,所有理智都在這一刻被憤怒吞噬地不留一絲一毫!

“來人!”宇文舜華轉身吼道,“把她壓入地牢,嚴加看管!”

南朝·長樂宮·地牢

再進囚牢……沒什麼特別等覺,反正在外面也和地牢裡沒什麼兩樣,最多空氣乾燥點,屋子乾淨點……

這次沒了美麗的“手鍊腳鏈”,但又多出了個十字架。而我就像受難的耶穌一樣被綁在上面,不過比耶穌好的是,固定我的是麻繩而不是釘子。

我挑挑眉毛,面無表情地盯着宇文舜華,在心裡把他一寸寸凌遲。

怎麼,把我綁在這裡是打算對我用刑?他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擺明了說就是了,幹嘛要這麼大動干戈……

奶奶的,大不了一死,但若我死了,就算變成鬼我也要宇文舜華生生世世受折磨!若我不死……嘿嘿,他照樣要生生世世受折磨!

“說,你是誰?!”宇文舜華跟在一個拿鞭子的獄卒身後剛走進來便劈頭問道。

宇文舜華這次發火發得莫名其妙,直到現在我也只是記得他叫了我一聲“紫韻”然後就忽然就叫來兩個大漢把我帶到了這裡。

而他剛剛問我的問題和他發火一樣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問這個,呆了片刻才答道:“我是雲錦嵐。”

“啪!”

突如其來地一鞭,我瞬間有些愣怔,可不等我好好感受下那火辣的疼痛,又是清脆地一聲——“啪!”

“——啊!”

第二鞭我忍不住輕聲叫出來,被打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但卻不見傷痕。看來這獄卒還是個高手。

“再說。”

宇文舜華的眸子裡是我從未見過的冷酷。內功盡失的人比常人還不如。現在我的身體可以說比嬌小姐還嬌小姐。只這兩鞭我就覺得血氣上涌。

“再說。”

宇文舜華又重複了一遍,我吐出口中的血冷笑道:“我是趙慧靈——”

“騙人!”

他怒吼一聲,幾道鞭影瞬間蓋頭打向我!

“咳……咳、咳……”

等那獄卒停了手,我咳着血喘息着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讓臉上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而後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盯住宇文舜華,“我騙你幹什麼?不管你信是不信……我,就是這樣。”

宇文舜華看着我眼中閃過一抹暗色,臉表情突然變得迷茫,盯着我看了片刻,他卻又冷笑道:“還在說謊。你說你是趙慧靈,那爲何我叫紫韻你卻答了話?”

“啊?哈!哈哈哈……”我像是聽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趙慧靈就是紫韻,紫韻就是趙慧靈。北國絕色從來就只有一個,那次你在北國皇宮裡見到的紫韻是被我易容了的丫鬟。”

宇文舜華的臉色在聽完我的話後霎時變得蒼白,他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失控地大叫道:“快!快把她放下來!”

他的聲音裡竟有一絲顫抖……我肯定聽錯了……眼前的獄卒漸漸模糊,他好像被宇文舜華砍掉了頭……

好累……我再也支持不住合上眼。

閉上眼好像回到了南宮天翔的懷裡,真好,如果這樣就可以回去的話……

冰冷……黑暗……

危險一點點靠近……

“哈哈哈哈,本來以爲再也沒有出頭之日,真是天助我也!”

驀地黑暗中傳來一個歇斯底里的女聲。這女人不會是和我一樣被櫻野天晴的血石禁錮的瘋了吧?

漸漸地我像是習慣了這種狀態,而後我終於看見了“她”,不,準確地說是感應到了“她”的長相。畢竟在這裡用“看”這個字太古怪。

“她”的確長得和我很像,只是右邊的眼角處有一顆血紅色的淚痣。

“多虧你我才能長成這麼一個樣子。就算再投胎應該也不會長得太難看。”

“她”突然友好地對我笑了笑又問道:“你這次終於心灰意冷了?”不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說,“那就把身體讓給我吧,我會替你好好愛他的……

我聽了“她”的話打個激靈回過神來。

替我好好愛他……愛誰?南宮天翔?!

休想!奶奶的,讓我割肉飼鷹去成全他們,這不可能!

不可能!TMD我要回去!!

回去——!!!

“……回去……”

“……嵐……錦嵐,錦嵐你醒了?!太醫,太醫——!”

吵死了……

睜開眼睛朦朦朧朧看到一張熟悉的側臉——是……翔嗎?

觸覺漸漸恢復,手被那個人緊緊地握着……驀地,我瞪大眼用盡全身力氣,掙扎着把手從那大掌中抽出來。他不是南宮天翔,翔的手心裡有一道長疤,我能摸到,而這個人的手沒有那道疤!

他是宇文舜華!

片刻後,我被一羣或老或少的太醫團團圍住,又是把脈又是詢問。我低着頭像個沒生命的偶人。

突然手指被捉住,宇文舜華顫抖着問道:“你……你在牢裡,說的……都是……真的?”

我鄙夷地把指頭抽回來厭惡地說:“別碰我。”

宇文舜華眼裡閃過一絲悲痛。這男人真是變態,都把我打成這樣了還在裝。

“趙——”

“叫我雲錦嵐,趙慧靈已經死了。”我說着掙扎着坐起來。

“小心!”

他低呼一聲便要伸手來扶我,我眼神一凌,他的動作僵住。

許久,他蹲下身嘗試着把手放到牀沿上,低聲對我說:“……對不起。”

“哦,太子殿下也會對人說對不起?”我嘲諷道,“那就快把我放了。”

“不可能!”

他突然擡頭,眼裡竟是滿滿的絕望。

就在這時,一個宮女端着一個藥碗走進來。屋子裡瀰漫起濃濃的藥味。我用尚不太敏銳的鼻子聞出其中放的幾味藥都是消炎療傷的,不由得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先打我再給我送藥,還真是把我當成了玩物。

宮女端着藥走過來,宇文舜華伸手去接藥碗,那宮女像是受了什麼驚嚇般退後一步道:“殿下,燙!”

“我來吧。”宇文舜華說着起身端過藥碗,細心地捏住勺子輕輕攪拌。

我轉過臉去不願再看他。片刻後他試着坐到牀沿上柔聲道:“錦嵐……不燙了……”

我轉過頭疑惑地看着宇文舜華,他這又是耍的什麼花招?

宇文舜華舀起一勺黑漆漆的藥遞到我嘴邊,我瞪着他低了低頭,他突然勾起嘴角,笑了。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我張口喝掉那勺藥……MD苦死我了!

“喝完就好了,乖,快點喝。”

看我苦得皺起眉,宇文舜華像哄小孩一樣說,可是,這樣的語氣……似乎南宮天翔也曾在哄我的時候用過“乖”這個字。是巧合吧,他們兩個那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

看着宇文舜華那彆扭的勺子拿法,我端過藥碗一口喝淨,然後把空空的藥碗遞回去,他肯定沒餵過人喝藥。宇文舜華怔怔地接過碗,而後像是恍然大悟一樣又遞過來一盤蜜餞,而我卻看也不看只是盯着他問道:“你打了我幾鞭?”

他垂下眼不語,我接着說:“沒關係,你不記得我記得。不多一共是七鞭。”

“我……”

我接住宇文舜華的話說:“宇文舜華,拜託你下次下手重點,一次性讓我死了完事,別這麼翻來覆去地玩我,姑奶奶我受夠了,要死要活你說句話!”

他沉默了很長時間才緩慢卻萬分堅定地說:“錦嵐,我向你承諾,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面無表情地在心裡冷笑,承諾?哈哈,那種東西我從來不信!

覺得自己和他靠得太近,我往裡挪了挪又說:“把我的戒指和吊墜還來。”

“不行。”

奶奶的,怎麼又是這個答案?

“要是你不想看我死就把它們還給我。那是用來護身的,沒了它們我就只有死路一條。”說完不等他回答,我又縮回被子裡閉上眼,但手卻留在了外面。

等了好久,終於聽到宇文舜華長嘆一聲道:“好吧,還給你。”

隨後我的手心裡多了些東西,我欣喜地睜開眼,迫不及待地把戒指戴回手上。櫻野天晴給我的血石摸起來還是那麼溫暖,我仔細把它戴到脖子上。

接着我收回手再次閉上眼說:“你走。”

說完大約過了半盞茶時間,屋子裡才響起離去的腳步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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