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凰圖——鳳舞翔臨 深秋火氣

而這時那被嚇得滿臉淚痕的官員纔想起,自己剛剛的做法若追究起來,無疑也能讓他死上一次。但看樣子皇上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思及此處,這名官員心中又安穩了幾分。不管怎麼說,這一劫算是躲過去了。

但就在他心中暗喜之時,卻又聽登上第一層高臺的帝王肅聲道:“這事就算過去了,但朕不追究並不代表你們可以爲所欲爲!都把耳朵豎起來給朕聽好了——沒有下一次!”

這一聲訓斥讓一些心中剛升起歡喜小火苗的官員,立即又繃緊了身子。

頓了頓,南宮天翔這才掃一眼大殿中的衆臣子,“下面就議一議江州三十萬流民吧。”

大臨宮城·翊坤宮

翊坤宮中有一個小廚房,今天我親自下廚給自家老公做午飯。長時間不做這事情,手難免有些生,好在有夏荷幫我。

“喵——”

腳邊傳來一聲貓叫,夏荷在一旁笑道:“小姐,瞧您手藝好的,這魚還沒燉上,就把饞貓給引來了。”

“夏荷,我怎麼覺得你越來越會諷刺人了?”

我說着低頭一看,果然見一身雪白的娜娜正盯着我手中的魚。見我看過去,這貓咪靠過來圍着我“喵喵”叫着來回繞。

“小乖乖,主人我一會兒給你做炸魚。”

“小姐真偏心,都把這貓寵上天了,還專門給它炸魚。”

聽了我的話,夏荷半開玩笑地撅起嘴。春蘭也在一旁笑道:“你和娜娜比什麼,娜娜可是景康帝送給——”

春蘭說到這裡忽然卡住,冬梅她們幾個一起看向春蘭,一時間小廚房裡的氣氛重得像是灌了鉛。雖然這廚房裡的人都能信得過,但春蘭這種犯忌的話卻還是半句也說不得。

“只是只畜生罷了,春蘭你去把昨天程文表帶來的海魚拿來些。”

春蘭聽了我的話,咬着嘴脣默默地走出去。春蘭她們四人跟隨我到現在,雖然在心裡一直都把她們當親人看,但表面上卻還是要遵守這個世界的規則。

春蘭走後,爲了打破尷尬的氣氛,我洗乾淨手看向一直站在角落裡的貝忠問道:“貝忠,你跟了皇上幾年?”

“回娘娘的話,奴才從皇上八歲到皇上十二歲,共跟了皇上四年。”

我擦了手又問道:“那這四年裡你什麼事記得最清?”

貝忠似是猶豫了一會兒,才彎了彎腰道:“奴才記得最清楚的還是皇上十歲時除亂黨的事兒。只是那時候奴才還只是一個管果點的下人,所以知道的也只是一點。”

“說來聽聽。”

我這純粹是閒着沒事,但貝忠說的這個話題也不錯。

隨後便聽貝忠道:“奴才只記得那時候原南朝輔國將軍於詢叛亂,東海中不少人都是牆頭草,就連杜太師也一樣。”

“杜太師?現在的杜太師嗎?”

我一邊心不在焉地問,一邊往自己手上抹黃酒以便去掉手上的魚腥味。

貝忠答道:“就是現在的杜太師。奴才記得那天主子正坐着看書,突然就讓人去叫杜大人。杜大人來了之後主子就說:‘杜世浦,東海在泰州的軍務是你在管吧?’杜大人當時就愣了跪下說:‘奴才只是替少主管着。’”

貝忠頓了頓又道:“接着小主子就站起來走到杜大人面前彎下腰說:‘按說我還要叫你一聲舅舅。’杜大人聽了便回道:‘奴才不敢。’小主子接着就拽着自己的頭髮說:‘舅舅你知道嗎?我昨天又是一夜沒睡,今兒早上起來梳頭,我找到了一根白頭髮。’然後——”

“白頭髮?!”

我打斷貝忠,險些摔了裝着黃酒的罈子。但隨後我就擺手道:“接着說。”

“那時候杜大人聽了這話就沒再說什麼,但小主子卻是猛地直起身道:‘杜世浦!你欺主背忠!以下犯上!隔岸觀火妄圖私己!’杜大人也許是心虛吧,也不知怎麼的就被嚇住了,就連奴才當時也被嚇得想都沒想直接跪下了。”

眼看貝忠有偏題的傾向,我

趕忙說:“貝忠,說重點。”

貝忠便接着說:“然後杜大人就求饒說:‘臣罪該萬死。’結果小主子卻說:‘你是該死,但不是現在。你不是想在我和於詢之間中立嗎?那就繼續中立吧。但我問你,於詢讓你調換泰州的軍防,有這事嗎?’杜大人聽小主子這麼說,便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

貝忠說到這兒又停住了,我第三次問道:“然後呢?”

“然後奴才就不知道了,奴才只知道後來於詢被誅了九族,那些亂黨也全都落了網。”

貝忠的故事講完了,雖然其中免不了有誇張的成分,但我聽了心裡卻很不是滋味。也難怪南宮天翔那麼早熟,生活在那種環境中,不早熟連命都保不住。他幼年喪父,與母親也不親善,壓力又這麼大,真是很難想象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也怪不得太后當日提起南宮天翔的父親情緒失控。關於南宮天翔的父親,我也聽了一些傳言。這個男人只顧着自己的愛情,卻把千鈞重擔盡數扔給了自己的稚子。也難怪當時南宮天翔面對我和江山會選擇得那麼艱難。

另外,當初南宮天翔的父親把國璽交給南宮天翔怕是想保全宇文舜華吧。讓南宮天翔成爲衆人的箭靶,以此來保全他和心愛女人的兒子。可天不遂人願,宇文舜華因我而丟了江山,最終還是南宮天翔贏了命運。

我長長地嘆一口氣,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在嘆息什麼。

“娘娘,都過去的事情了,別再想了。”

可能是聽到了我的嘆息,貝忠掛着一張僵硬的笑臉勸道。我看着貝忠那太監特有的“喜慶笑臉”忍不住說:“貝忠,不想笑就別笑了,學學夏荷她們。”

可貝忠聽了我的話低下頭,像是努力了很久才帶了哭腔道:“娘娘,奴才這一輩子都改不了了。奴才……奴才到底是和常人不一樣啊……”

“罷了,隨你吧。”

我本想把自己的帕子遞出去,但最後還是讓秋菊把帕子給了貝忠。也許,我對貝忠的要求才真的算是殘忍。

就在這時,春蘭拿了一盤海魚肉走了進來。海魚肉已經被處理過了,鹽味已經淡了。我把肉切成丁用鐵扦串起來,打算等會兒把它們做成燒烤。

剛纔的手算是白洗了,我正穿着肉串忽又想到魚肉丸子,便頭也不回地說:“夏荷,幫我把魚肉丸子拿過來。”

“夫人,魚肉丸子在哪裡?”

嗯?他回來了?

我回頭一看,小廚房裡的一羣人早已走得一個不剩。

“你做的是什麼?”

他從後面抱住我問。我笑道:“等會兒吃魚肉燒烤,我還給你燉了魚。”

“今天什麼好日子,做這麼多好吃的?”

“不是什麼好日子,以後只要你想吃,我就給你做。”

說出這句話,我也終於放下了孩子的事情。人生苦短,還是好好把握吧,既然無法改變,就該學會接受與適應。

日日的晨鐘暮鼓,敲蕩起太極殿上空雲捲雲舒。白雲蒼狗時時變幻,而在這片天空之下,人間的繁華夏日也終於戀戀不捨地下了舞臺,把這世間讓給了秋的華裳。

到了十月份,江州的流民終於被安置妥當,但國庫也隨之空了一半。而且在意料之中,平南王徐方在兩個月前舉起了反旗。這樣一來,國庫肯定是要空的,打仗是要花錢的。所以說打得不是仗,打的是銀子!

不過我對南宮天翔很自信。只要有錢,他南宮天翔能打不過那些渣滓?笑話!

“小姐,您笑什麼?”

“沒什麼。”我說着走出翊坤宮,“太常寺在敏孝門選小宮女,冬梅咱們也去看看吧。”

說話間,我已邁開步子。十月份,天已有些涼了。

大臨宮城·凌乾宮·心元殿

“蠢貨!”

在心元殿中伺候的全德全身猛地一抖,而在同時只聽一聲巨響,隨後便是瓷器等物品“噼裡啪啦”摔在地上的聲音。任是全德歷練多年,這會兒

也不免顯出驚懼之色。

伺候這位主子多年,他很少見主子發這麼大的火。一般來說,即使發了火,主子最多也只是拍桌子罷了,而這次,居然把桌子都給掀了!

全德當下作出判斷,向一旁的小太監使個眼色,那小太監機靈地順着牆角溜出心元殿,朝着翊坤宮的方向去了。過了一會兒,全德才小心翼翼地往那處於盛怒中的主子身邊挪了挪,勸道:“皇上您別動怒,傷了自己個兒身子不是?”

全德說完嚥了口吐沫。其實他何嘗想在這個時候出頭,但沒辦法,若他不去勸上兩句,這心元殿裡也就沒人能說的上話了。

片刻後,紅萼端着茶盤從裡間走出來。全德接過茶盤,“皇上,要不……您喝口茶消消氣?”

見一臉怒意的帝王不理自己,全德便不再相勸,只是在心裡嘆了一聲。皇上生氣還是和以前一樣,猛地一爆發,然後就悶在心裡,這脾氣倒是從小到大都沒怎麼變過。

現在全德只盼望翊坤宮那位能快點趕過來。他伺候皇上十幾年了,也就碰上這種事他算是沒轍。

大臨宮城·萬景園

“……娘娘……皇后娘娘!”

聽到有人叫我,我和冬梅轉過身,只見一個小太監奔到我面前,“奴才、奴才……見、見……”

“別‘見’了,怎麼回事?”

冬梅扶住那跑得喘息不止的小太監問道。我一看這小太監便立即認出了他。他不就是南宮天翔身邊的近侍高卓嗎?

“怎麼回事?”我又問了一遍。

“回娘娘的話,皇上不知是怎麼突然發了火,把桌子都掀了!”

聽了高卓的話,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掀桌子……這種事好像不應該是他這種定力極好的人能做得出的。不過我還真挺想看看他發這麼大火是個什麼樣子。

四下看看不見有什麼人,我乾脆腳尖一點,縱身躍起,瞬間已到了數丈之外。而片刻後冬梅也追了上來。

“娘娘,皇上在心元殿——!”

遠遠地傳來高卓的叫聲,我微一笑,將速度提得更快。

好久都不曾這般運用輕功,我的心情竟是格外好。片刻後,我和冬梅直接從房脊上落到凌乾宮心元殿外的空地上,正碰上守在心元殿外面的橙霞。我對她點點頭,便一個人走進心元殿。

剛一進門,就覺得一陣惡寒……不是說南宮天翔發火了嗎?怎麼連一點熱氣都沒有?

往裡面走了幾步,某個坐在雕芝蘭條紋木太公椅中的人這才擡頭看我一眼。再看看站在一邊的全德,他也偷偷看了我一眼,像是鬆了一口氣般行禮道:“奴才見過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起來吧。”看這心元殿裡的人都不好過,我又笑眯眯地說,“你們都下去吧。”

全德躬身行一禮,領着一幫太監宮女走了出去。我走到南宮天翔身邊伸出手去戳他,咦,沒反應?沒關係,再戳一下……還沒反應。再接再厲,再來一下!

“哼。”

嘿嘿,總算有反應了,他這個樣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好玩。我本打算再繼續戳,但還沒碰到他,手就被抓住——

“你戳我幹什麼?”

很好,總算是說句話了。

“我聽說你把桌子掀了,所以就來看看。”

“哼!”

某人又是哼了一聲把臉轉開。過了好一陣纔開口,“敬清郡王吳參的兩個兒子都在京裡,可那幫傻子居然讓跑了一個!現在就只剩吳參的小兒子了。”

我聽了這話才明白他爲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原來是用來要挾吳參的人質跑了一個,而且跑的那個還是可以繼承父業的嫡長子。他不生氣纔怪呢。

這樣一來,吳參少了一部分後顧之憂。趁着朝廷用兵南方,北方空虛的空檔發難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看來那幾個人留不得了。”

又過了片刻他忽然直起身子說,眼中的寒意更是像要把空氣中的水分凝成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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