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議事廳浮空平臺還要高一點的黑沉天幕上,有四個並列的巨大光幕正在緩緩展開。
這是連接其他年會現場的影像異能光幕,能真實再現彼端的場景。本質上,它有點類似當天英格瑪交給小蘿莉的那個卷軸,但比那個高級很多,要由異能師、卷軸和機械共同去完成。
五會場相互以異能影像傳送畫面,所以每個會場上都有這種光幕並列展開,所需花費可不小。
驚人的消耗,當然要有意義才行。那麼在臺面上,它象徵人類世界四海一家的大好局面;而暗地裡被,這玩意可以用來刺激經濟,也就是賭錢。比如今夜,白露年會的盤口就是賭誰家的焰火最漂亮、持續時間最久……所以湖心島上的熱烈歡呼,沒有一點虛假,人們很投入,很情真意切!
“讓你失望了吧?”議事廳的貴賓露臺上,英格瑪遙望遠處:“這樣一個年會。”
“這不像大師的語氣。”湯森說:“大師,上島之後你就變拘謹了。”
“地位再高,也要偶爾發點感慨,就像聰明人裝傻自污一樣。”菲斯特說:“不然的話,時間一長你就變成冰人了,會被大家孤立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你打哭嗎?”湯森說:“這事簡單,有需要您直接開口就行。”
“我是說氣質,氣質,有憂傷、彷徨、疑惑、藝術和感姓的氣質好不好?”菲斯特:“讓自己像個普通人、讓別人知道自己想成爲普通人,這是優秀人士獲取認同的最簡單方式。”
“你先做個示範。”湯森說:“但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憂傷。”
“不好意思,本人自幼表裡如一,而且是相由心生的體質……好吧!其實我往下三世的憂傷都在前幾年用得精光了!”菲斯特的特點之一,就是胡說八道的時候一定讓你看出來:“如果你想看,可以預約第四世。”
“很有信心嘛,他們已經準備好壓榨我們了,但你身上一點壓力都沒有。”
“這種貪婪無度,正是引發我感慨的原因。”英格瑪說:“最高級別的事務處理機制都搞成這樣,不能不讓人灰心。”
“聽了大家的心裡話嗎,好吧,我勉強感慨一回,免得你們孤立我。”湯森半開玩笑似的的說。
“芸芸衆生,強者百態,他們在年會上的醜行、惡行,與年會本身有關嗎?大師,你這個心情叫傷心人別有懷抱,完全是你自己灰敗,沒必要栽贓在年會頭上了吧?很多時間,你帶什麼心去看一樣事物,自然就有什麼樣的景象映入你的視野。”
“你說它是一面鏡子?”菲斯特問。
“我沒說這種話,但我肯定它不是誰的乾爹,沒有一定要教育誰的責任。這些人來參會,一言一行不都是自己的意志?”湯森說:“我不能讓他們逃避責任啊……所以我決定跟他們說句俏皮話,面子是別人給的,臉可是自己丟的。”
“說得好,我贊同,而且在道義上支持!”菲斯特點頭。
遠處湖面上,一束焰火突兀的升騰而起,拖着明豔綠光倒流上天,炸成一蓬星星點點的彩砂——其他會場一片譁然,湖心島上有執事上小船跑去追查,看看是那個倒黴蛋走火或者搗亂。
“挺好看的。”湯森點頭:“算他們準時。”
“那麼,我們入場吧。”英格瑪大師面色轉冷:“別讓人等久了。”
三人走到內間,已有隨行的宮廷執事奉上銀盤,上面放着全套異能師儀式裝束,是海柔爾和雯麗她們提前準備好的。
“自己的儀式,異能師長袍不能穿,得斜披在肩上。“湯森搖頭:“好方便讓人揪下來?”
“這個傳統的含義是勇敢,爲真理可以放棄一切,包括異能師身份在內。”菲斯特一邊解釋,一邊給自己戴上異能師徽章,他和湯森的徽章都是初級的。
這是有史以來,含金量最高的兩個初級異能師。
接着是兩樣兵刃飾品,寒光閃閃的盟誓匕首掛在勳帶下,精美奢華的明志佩劍懸在腰側。但都是違反安全法令的真傢伙——還有柔軟的皮質道具腰包,兩組六個,裡面都是裝滿的。
通往議事大廳的金黃色大門,緩緩開啓。
門後是一條筆直的石質甬道,上百名英豪的等身雕像在兩旁屹立,似乎在守護着自己曾經走過的道路和世界。懸在黑夜的光幕陣列,同時開始閃爍起來,湖心島上的賭徒們知道這就是焰火開始的信號,頓時歡聲雷動!
湖面上有火星閃動出來,在人們的期盼總中,尖利的呼嘯聲扶搖直上。沉悶的炸裂聲響起,高處的天空,被同時爆開的焰火染得燦爛無比!
湖心島上的人看得如癡如醉,歡呼聲浪轉爲潮汐。
也就是在這時,英格瑪在前,湯森在左,菲斯特在右,踏上了甬道的鮮紅地毯。背後是光芒萬丈、火樹銀花,前面是寂靜鬱沉,情況不明。
走在通道中的三人卻神色平靜,步伐協調。
如果通道那頭有個將軍,他一定覺得不妙,甚至發出警報。因爲三人的步伐、站位和神色,都符合戰術攻擊要求——他們選擇的品字站位,又叫楔形站位,在小型陣列攻擊姿態裡,它算基本套路,但效果很好。
沒錯,眼前的多方議事兼等級評定,在三人眼中就是一場戰爭!
躲在暗處的對手不會放過任何機會,自然不會放過年會,得知這點的湯森肯定不能再讓對方牽着自己的鼻子走。
必須發動反擊,必須製造轉折點!
“最值得尊敬的當代大師英格瑪——抵達白露年會議事廳!”議事廳門口,一名司儀在高聲通報:“請起立!向當代大師閣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西海岸異能分會名下、等待評定的異能師菲斯特——”司儀的通報聲中氣十足,卻被菲斯特微笑打斷:“這麼稱呼不合適,卡卡,你來吧。”
穿着隆重禮服、面色嚴肅的卡卡和嘉嘉出現了,他們健步如飛,直接到衝到了廳門之外,卡卡一屁股把司儀給撞開。
他昂首,憂鬱深沉的目光投進廳中,然後深吸一口氣。
“銀月之冠!深海之濤!”渾厚的通報聲響起:“西海岸賢者、波濤大廳的主人、銀濤城的看護者——菲斯特?奧德里奇?康納理惟士殿下,抵達白露年會議事廳!”
廳中的傢伙都站起來跟英格瑪致意,聽到這話之後大感意外,菲斯特怎麼想到用俗世名諱通報?這年輕人也魯莽了吧?不免有點硬闖年會議事廳的味道了啊……沒等他們想太多,廳門外盛裝的嘉嘉也上前一步,目光堅定狂放。
“烈曰之冕!大地之主!”威武的通報,攜帶風雷之勢直衝廳內:“西海岸勇者、奎爾薩的主人、銀色海岸的管理者——湯森殿下抵達白露年會議事廳!”
他們爲此訓練了好久,終於達到了預定的效果,對菲斯特賢者之名的通報,風格上寬廣明朗;但對湯森勇者之名的通報,卻是相當的豪邁激昂,有不畏艱險、披荊斬棘、衝破一切阻礙的強悍氣概!
意外與驚悚之間還隔着好幾層,所以議事廳裡的傢伙們有點跟不上了:之前不過是有點硬闖的嫌疑,但現在是明明白白的踢場子了!怎麼辦?怎麼辦?又要吊車尾被人欺負了嗎?!
在一片寂靜中,光輝教會那位樞機教士終於開口了:“使用這樣的稱謂,真的好嗎?”
“人家表明身份而已,用什麼不行?”但異能副會長卻說:“你拖着不回答是什麼意思?”
教會、公會又開戰了,蒼穹背景的評議團員兩邊不靠,一心想見“好東西”,於是用真正憂傷的目光看着這對針尖麥芒。
他們,還有下面湖心島有好些人都是收到“有好東西”的風聲才跑來的。滑稽的是,大多數人連這東西是什麼都不知道……撿便宜要付出代價啊,白跑一趟是,賠上姓命也是。
議事廳門外,第二次通名聲響起。
照禮儀規矩,在正式場合,三次不應可以視爲敵對,那他們的麻煩可就大了——但很明顯,樞機教士就是想把事情拖成那樣。眼看不妙,有人想抽冷子想先去應了門,卻給其他教士擋住。
英格瑪對此卻不聞不問,沒事人一樣。不應正好,湯森正好有發飆的機會。
廳裡的爭吵正在升級,兩邊要戰力全開時,一陣奇異的聲響蓋過了所有嘈雜。其實只是撕紙聲,但給異能放大無數倍,音量大如雷鳴、綿長好似江河、讓人難以忍受。
誰會沒事撕紙?
唯有見習信使!
奧斯頓已經站起,把他隨身的罰款本撕成了兩半,隨手丟開——血袍女士手指點出,只聽“啪啪”兩聲,罰款冊子炸成兩大團碎片,分別飛向樞機教士和異能副會長。
倆人有點懵,這二百五信使在玩那樣?
“肅——靜!”信使開口,言出法隨:“立定!”
教士躲到一半、副會長正想拂袖,聽到這清冷喝令聲都下意識停住了。
“去迴應。”信使神色平靜的下令:“用初會禮節。”
“明白!”蒼穹議會的評議團員趕緊照辦!
現場那麼多人,沒一個站出來質疑信使的處置,事實上他們也挑不出來毛病——你用俗世名諱敲門,我以陌生禮節迴應,這纔是平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