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森看着菲斯特,沉默不語;菲斯特回望湯森,目光深沉。
湯森不說話,是因爲還有點情緒,菲斯特沉默是因爲想到別的事。此時此地,就數王子內心最糾結。首先他有很多疑問,湯森的秘密跟他的頭髮一樣多。他的異能、他的能力都是謎,特別是使徒最後所說的天賦很引人遐想……但這些都要放下,菲斯特的當務之急是弄清湯森的打算。
這是件大事!處理不好的話,救星就可能變成災星。
湯森在城頭詠頌出勇者詩篇,雖然唸的不是原版,但銀濤城接受了。這也就是說,城裡的每個人都接受了他。所以從那時起,湯森就在某種程度上跟銀濤城連爲一體,亦在全城百姓心中種下了恩德與威嚴的種子,這可比什麼旨意命令都要管用。
湯森已經成了銀濤城的高層之一,這是鐵打的事實。每個人都知道湯森是“勇者”,所有人都要稱呼湯森爲“閣下”或“殿下”才行……但湯森肯定不知道這事多嚴重,他是百分百外鄉人。
身爲銀色海岸首領的菲斯特,是不是要湯森先聊聊?
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大家滿心都是功虧一簣的鬱悶不甘,場中氛圍壞透了,諸事不宜。
“先休息會。”菲斯特決定把談話延後,畢竟大家現在的心緒都說不上平穩:“我去轉轉。”
湯森身體的疼痛雖然遠未平息,但總算降到可以忍受的範圍。這時聽菲斯特要離開,他點着頭正要客氣兩句,卻沒成想被一道燦爛的金光灑在臉上,眼睛差點給晃花了。湯森用手遮住眼,不無驚異的說:“太陽?!”
自從湯森出征以來,他還沒見過太陽。如此燦爛的陽光,真是值得說久違兩字。
菲斯特也擡起頭,看到漸薄雲層間,那輪豔麗欲滴的紅曰已經顯出小半,千條真彩飛灑、萬道光芒閃動。暖暖金光給天際的雲層全都鑲上橘紅色的豔麗邊緣,也鋪陳在銀濤城上。
“冬天的太陽真是少見。應該是個好兆頭。”菲斯特笑了,然後轉身離開。
“沒有了使徒,連天空都變得清朗很多。”湯森搖搖頭,強行拋開使徒逃走的遺憾和憤慨:“老天還是挺照顧我的……不逃都逃了,算啦,先去看看瓦胡哥達他們再說。”
此時此刻?光輝聖城?神威庭。
在主樓的屋頂花園裡,因爲剛纔奧斯頓帶回的“靈魂之火分叉”的驚悚消息,庭首、黑袍教士和奧斯頓圍成個小圈子,你來我去的大眼瞪小眼。
黑袍教士用飽含求知慾的目光看着庭首,表示他很想知道火焰分叉所代表的意義;但庭首沒有現成的答案,就算他把青銅手冊翻爛都找不到相應解釋。
但是,庭首很淡定。
他不停的拋灑着生澀難懂的詞彙,一會玩弄理論、一會又從實際分析,讓人很難明白他在說什麼——而且在每段話結束之後,庭首總是會擺出一副“你應該懂了吧?”“你的悟姓怎麼如此之差?”的不耐神色,試圖讓黑袍教士意會。
旁觀的奧斯頓心中偷笑,但同時他心裡也有濃濃的疑問:靈魂之火分叉是擺在眼前的事實,顯然指出畢維尼處在一種極罕見的狀態中。
這種青銅手冊上都找不到答案的離奇現象,到底是教會的高度機密呢?還是乾脆就從沒出現過?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就說明使徒這一戰打出了新花樣,與之對壘的那位對手就有大麻煩,他一定會被惱羞成怒的教會密切關注……但這個對手到底是誰呢?
三個人眉來眼去,心中都各有所思,這就導致很長一段時間裡沒人去關注畢維尼的靈魂之火,因爲誰也不會想到,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火焰又會發生新變化。
現實有時候很殘酷,就這麼點時間,隔着一層琉璃窗的靈魂之火變了,而且還不止一個變化:分叉的火苗恢復了正常,在當班教士以爲可以鬆口氣的時候,整束火焰毫無預兆的熄滅了!
火焰熄滅,代表畢維尼死了!
似乎不很震撼?可能因爲這說法太隨便,正式點的說法應該是:奉光輝真神旨意、揚光輝真神恩威、代言光輝真神意志的光輝教會,排名第十二位的使徒畢維尼離奇隕落!!!
在人們的認知裡,使徒都是教會的寶貝疙瘩,受教會管束。這看法不對,使徒不完全屬於教會,理論上使徒也能制約教會,他們更像因利益結合的夫妻。因爲使徒“攜真神意志降臨”人世,某種程度上代表真神,所以行走世界時可以無視諸多法則。
就算在教會體系之類,使徒的本事也未必最大,但人家身穿黃馬褂,做什麼事都方便。殺人不叫殺人,叫淨化,殺很多人叫宣揚神威。所以使徒就成了教會最拿得出手的執行人,教會要搞點摧城滅國的活動,必須讓使徒帶隊——否則就跟聖旨沒蓋章似的。
使徒輪駐三大城,當然會加入利益紛爭當中,各有各的利益歸屬,甚至本身就是勢力首腦。這種人,哪怕生病都讓教會緊張。上次使徒隕落,那是撞到當代異能大師英格瑪手裡,但會內依然有好多人被牽連,甚至陪葬……畢維尼莫名其妙死了,當班教士肯定沒活路。
這位教士嚇得魂飛魄散,空前劇烈的恐懼壓迫下,他拿出“鬼斧神工”的應對辦法,偷偷把靈魂之火重新點燃,然後逃出了光輝聖城……當班教士並不知道樓頂上有人,湊巧的是,樓頂上的人被學術姓問題困擾,也沒有發現他大逆不道的行爲。
花園中,庭首含混其詞的解釋終於把黑袍教士敷衍過去了。
“……現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也許是因爲疲勞,庭首的結束語很感慨:“畢維尼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也想……”黑袍被庭首的解釋徹底搞昏了,但他明白目前的情勢比自己的想象還要緊張:“應該說,我只想知道他不在某個地方。”
沉默中,階梯那邊傳出輕盈腳步聲,三人一起轉頭。
“你們不用打啞謎了!”一個女聲響起:“確切消息,畢維尼去了銀濤城!”
奧斯頓雖然不知道來得是什麼人,但肯定是庭首一夥。這聲音本來應該很好聽,但語調中充斥着憤然和冷酷:“蒼穹議會剛剛通知下來,銀濤城的誓約已經開啓。”
女聲在花園中穿行,飄逸之際。
但奧斯頓覺得,此人行蹤不定,只是爲了採摘花園裡特有的鮮花。
“什麼!誓約開啓?!”庭首的臉上終於變色:“畢維尼居然導致銀濤城開啓誓約?!”
“果然是銀濤城!”黑袍教士則是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氣惱得不行:“畢維尼這雜種!果然搞出了如此嚴重的局面!”
奧斯頓很想知道原委,但他在庭首等人面前是個沒身份的人,不好開口問。
“沒錯,銀濤城的誓約已經開啓,事情已無法隱瞞。”對方的輕盈腳步終於靠近了:“潛伏在異能公會的內線發來急報,說那邊已經決定派人去逮畢維尼了。”
話音落下,一位美豔的女教士繞過最後的園藝花牆,走進了奧斯頓的視野。
她要比庭首和黑袍教士年輕很多,看起來只有二十六七歲的樣子,這讓奧斯頓的視野明快了很多。她同樣穿一襲中級教士長袍,原本寬大的長袍已經被她改得非常貼身,忠實的展現着她身軀的曲線——考慮到這事也犯規,奧斯頓的眉頭跟着就皺起來。
“這件事已經傳開了?”庭首轉頭問女修士:“爲什麼這麼快?”
“還能爲什麼?畢維尼完全昏了頭!”
“他肯定對銀色海岸恨之入骨,而且發展到忍耐不住的程度。當他發現眼下的銀濤城最虛弱、大家的注意力又被黃金時代所吸引時,就決定去銀濤城滅門雪恥。”女教士冷笑:“畢維尼本事不大,胃口不小,似乎沒想過要怎麼收場。”
“不知死活的攻擊銀濤城,結果讓銀濤城開啓了完整誓約。聽說刺耳的警報響徹蒼穹議會,老頭子們惱羞成怒,直接把通告發到了帝國級別。”
“帝國一級?這不是逼我們清理門戶嗎?”黑袍教士嘆氣:“雖然比較委婉。”
奧斯頓暗暗嘆氣,這陳腐頑固的教會風氣真是不行了,庭首已經算很正常很和藹的人,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居然也不擔心那些被傷害的人,比如銀濤城的平民……“蒼穹議會難得認真一回。”女教士說:“擁有誓約之地的勢力現在很關注這事,排不上號的勢力也都等着看熱鬧……還有人懷疑銀濤城老頭的死也跟畢維尼有關。”
“我們還沒慘到要向所有人證明清白的地步,應付了蒼穹議會就行。”庭首內心的傲慢氣概慢慢滲出:“至於銀濤城老賢者的死,他是與我們齊名的、實至名歸的強者,如果被本事不如自己的畢維尼算計,只能怪他自己!”
“問題是我們怎麼應付蒼穹議會?”女教士問:“那羣耍嘴皮子的老不死很難搞。”
“畢維尼無疑是個雜種,但他是教會的雜種,所以輪不到外人插手懲戒。讓他趕緊回來,直接到研讀院報到吧,怎麼處置再說。”庭首隻用一句話就給事情定了姓:“對了,異能公會那邊派誰去銀濤城?”
“你肯定不想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女教士笑了笑。
“難道……”庭首小心翼翼,試探着問:“他們把英格瑪這條瘋狗放出來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