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銘哲爽朗的笑聲在這個深夜擴散開來,那笑聲中頗有幸災樂禍的意味:“竟能讓你發出如此感慨,看來月郡主確是你命中剋星。”
對於好友的調侃,上官煜澈倒是絲毫不放在心上,倒是引得一聲無奈的嘆息:“究竟是否該選擇她,我竟是猶豫動搖了。”
他從來都不曾對任何事情猶豫過,即便當初身受不治重傷無法可醫之時,宏悲大師要在他體內以內力設下結界控制傷勢蔓延,卻坦言無法保證是否能讓他活下去,延長他的性命。在那種九死一之時的關鍵時刻,他亦不能有過任何的猶豫與動搖。
那時,他不過才六歲!
可是冷夜月的態度的確是讓他備感徘徊。
他承認對她有着與衆不同的好感,可是這份好感是否足以讓他因她而挑戰傳統與世俗?這份好感是否足以讓他在一切尚未準備妥當之時便提前與皇帝對立而峙?
鍾銘哲似是看出了他心底的糾結,卻也並不安慰,只是冷靜的對他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若能重新選擇,當日我定然不會以拖累她這種可笑的理由而撇下她,讓她獨自嚐盡痛苦、絕望和世人的白眼,我會義無反顧去赴約,然後帶她一起去救父母,或生或死,只要有她陪着纔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上官煜澈因他這從未提及過的激進想法而爲之一怔:“讓她跟着你死,不後悔嗎?”
“拋下她纔是我今生最追悔莫及之事!”鍾銘哲抓着酒罈的手指因爲太過用力,泛白的關節“咯咯”作響:“她想要的是與我同生共死,而不是以任何的藉口、任何的理由拋棄她!”
鍾銘哲黯然一笑,以過來人的身份,語重心長的提醒道:“澈,這輩子能遇將真心託付與你,肯與你同生共死的女子,此生便再無遺憾!我不希望你如我一般,失去了才後悔!”
自從睿王府花園之事後,沈惜雪原本就任性刁蠻的脾氣越發變得不可控,只要一想到自己不着寸縷的迎合着慕容辰,那種極度的羞恥之心就讓她變得失控。
還有那些不屑或者貪婪齷齪的眼神,就如同夢魘一般揮之不去,即便是熟睡中也能將她驚醒,所以完全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沈惜雪成日都衣衫不整的將自己關在房中摔東西,聲嘶力竭的折磨自己。
那記得那天事發之時,上官煜澈也在場,她與慕容辰之間發生的不堪之事全都被他盡收眼底。
更讓她憤慨的是,由始至終他都冷眼旁觀,那如金屬般冰冷鋒利的雙眸中不見任何的波動,更沒有對她一絲一毫的感情!
可是他在看冷夜月的時候,那眼神分明是柔和的,分明是含着笑意的!
“啊!!!”失控的沈惜雪奮力揪住自己的頭髮用力撕扯,那種瘋癲的狀態讓丫鬟無人敢近房中一探究竟。
“冷夜月……冷夜月……”她只是一遍遍不厭其煩的重複着冷夜月的名字:“爲何偏偏是冷夜月?我究竟哪一點比不上她?!”
這些日子,沈惜雪不是上吊就是割腕,太醫都快將文伯候府的門檻踏平了不說,她的房間中不敢再放任何能讓她傷害到自己的東西。
就連用膳,亦是怕她會起尋短之心,所以特地命工匠打製了一套木製的。
此時已是深夜,沈惜雪歇斯底里的叫喊聲更是帶着極強的穿透力,將整個文伯候府鬧得雞犬不寧。
匆忙起身趕到她院子中的沈文堯在院中遇到了同樣聞聲趕至,因爲緊張只在裡衣外披了件大氅便趕過來的文伯候沈慶之與文伯候夫人李氏。
“父親、母親,你們也聽到了?”沈文堯望向沈惜雪的房間,無奈的問道。
“嗯。”
相較於依然還淡定自若的文伯候沈慶之,李氏想到愛女受的諸多磨難,心中難過的她忍不住又落起淚:“文堯,你妹妹這可如何是好啊!”
“母親不要難過!”沈文堯握住李氏的手耐心勸慰:“妹妹只是因爲一時無法接受,待過一陣子定會重新打起精神來的。”
李氏抹抹着眼淚,備感絕望的道:“打起精神又如何?那事已經街知巷聞,日後她還如何嫁人?”
其實她是想說,日後還有哪個有身份、有臉面的人家肯娶她?即便是嫁,恐怕也只能嫁個小戶人家罷了。
但若真是如此,又如何能讓她甘心?
還有府中那些個盼着看她們母女笑話的姨娘、妾室們,還不知在背地裡說些什麼難聽的話。
她的女兒,聰明又漂亮,自小便被她捧在手掌心裡,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將其嫁入皇家,可現在……只要想到這些,李氏就覺得自己連口氣都嘆不出來。
要是早知會發生這種事情,那日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一時心軟便帶着女兒一同去赴宴的。
那日在沈老夫人房中的她得到消息趕過去之時,圍觀的人羣雖已被睿王驅散,可是看到不着寸縷躺在客房中昏迷的女兒,她便已能想像到當時的情形有多麼的不堪。
可是偏偏,毀她女兒清白的那人是四皇子,是晉王殿下,即便她有着拼個魚死網破的心思,卻依然連一句怨恨之言都不能說!
沈文堯依然耐心的開解道:“母親與父親一同回房歇息吧,我去與妹妹談談。”
“不行!我得進去看看惜雪,要不然我沒法安心。”說着便擡腳欲向房中走去。
但卻被身邊的沈慶之給攔住了:“你去了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還是讓文堯去吧!”
他知這個兒子向來有分寸,定然已是心中有了計較,所以便不讓李氏去打擾。
李氏爲人雖跋扈,但對這個一輩子都尊重自己的丈夫還是言聽計從的。
所以沈慶之既不讓她去,她相信也有其理由,所以便對沈文堯道:“好吧,惜雪向來就只聽你這哥哥的,你進去好好勸慰她,別讓她再折磨自己。”
沈文堯點點頭:“母親放心!”
沈慶之帶着李氏一同離開,但在走到院子門口時突然頓下腳步,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沈文堯一眼,緩緩開口道:“你有幾分把握?”
沈文堯看着父親,片刻後自信堅定的答他:“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