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雯從手術室出來的時候何云云站在外頭給她遞了一張面紙，笑嘻嘻的湊上來說，“秋雯，怎麼樣？何醫生現在還罵不罵你了？”
“罵，他就是那樣的人。我都習慣了，沒什麼的。”
何云云摟着她的肩膀，兩人朝着護士站去了，“我當初跟着他的時候他罵我我也罵他，反正我又不怕他。”
“那也就是你！”程秋雯搖搖頭，云云的性子跟她恰好是相反的。程秋雯有時候非常羨慕云云的性格。她總能瀟灑的起來。不像是處處都要顧前顧後的自己。
走到二樓樓梯的時候，何云云跑到扶手那兒看着醫院大門口。現在將近十一點了，醫院的工作人員都在等着下班，準備吃飯。可正門口卻圍着一羣人，何云云看了一眼那邊情況，回來拽着程秋雯，“秋雯，門口有熱鬧看！”
程秋雯就走在她後面，怎麼可能看不到大門口的情況。何云云還沒走出一步遠，手被程秋雯攥的死死的。
“云云，先別出去！”
“怎麼了？有熱鬧不看！不像我的性格啊！”
程秋雯朝她擺了擺手，“你看！”她指着大門口放的一個擔架。從他們這個距離看過去，隱約還能看到一塊兒白布。
何云云倒吸了一口涼氣，“天哪！那是！”
程秋雯虛了一聲，臉色慎重的看着何云云，“我們還是去食堂準備吃飯吧！”
“好好好！快走！”
何云云也沒了看熱鬧的心思。等她們到了醫院的職工食堂時，恰好碰到米曉潔坐在最靠窗戶的地方衝着她們倆招手。
程秋雯和何云云一前一後打好了飯菜，過來還沒來及坐下來，米曉潔就打開了話匣子。
“喂，你們倆今天沒事兒別走正門走。張倩可說了，今天不太平。”
“出什麼事兒了？是不是病人家屬又來醫院鬧了？”
程秋雯拿着筷子還沒開始吃，何云云倒是八卦的開了口。米曉潔點點頭，“可不是嘛！張倩雖然沒說具體是什麼事兒，但是明眼人經過那裡也都知道發生什麼了啊！再說了，醫院裡頭還沒有我打聽不到的八卦！”
“曉潔，到底出了什麼事？”
程秋雯皺着眉頭，腦海裡還想着剛纔看到的那個擔架。
米曉潔衝她吐了吐舌頭，“我聽婦產科的鄧醫生說，半個月前在她們那兒剖腹產的孕婦，三天前身上高燒不退，本來還以爲是發燒感冒呢，誰知道是……”
“咳咳！米曉潔！你是不是不相干了？吃飯也堵不上你的嘴？”張倩眯着一雙眼睛看着米曉潔，瞪的她愣是把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張倩看了程秋雯一眼，語氣裡帶着疏遠和不滿，“小丫頭片子吃飯就好好吃。醫院的事情哪裡是咱們護士能瞎打聽瞎八卦的！做好自己本分！別的少管！”
何云云和程秋雯站起身，嘟囔了一句，“是！護士長！”
“哼！”
張倩罵完人就走了。程秋雯坐下來的時候用筷子點了點米曉潔的腦袋，“我們背對着她坐着，你怎麼也不提醒一聲她過來了？”
米曉潔哎喲了一聲，“張倩罵就罵，我管她！”話說完了還衝着張倩的背影呸了一聲。何云云在一旁看着米曉潔這樣也止不住的笑。“別管她！咱繼續說！”
米曉潔嘟着脣，筷子放在嘴邊，“那個孕婦刀口發炎，重度感染。反正現在情況就是最糟糕的了，我想你們也都看到了吧？”
程秋雯和何云云分分倒吸了一口涼氣，互相看了一眼，心底都清楚的很，最壞的情況，那個女人是沒有挺過去嗎？
米曉潔喝了一口湯，“媽呀，一口氣說完我都渴死了。你們倒是快吃啊！”
“喂喂！別這麼看着我嘛！我可是包打聽！嘖，再說了，這種事情又不是發生在我們骨科，你們怕什麼？”
“曉潔，醫院這陣子只怕是要不太平了。”
“云云說的對，我剛剛看到門口還有幾個扛着攝像機的，你們說咱們醫院明天會不會上頭條？”
米曉潔噗嗤笑了一聲，“秋雯，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放心好了！天塌下來還有醫院的領導團伙管着呢。再說了，咱們醫院底子厚，夠硬。這事兒會擺平的。公關唄。”
程秋雯手心握的緊緊的，想起門口躺着的那個女人，腳底板漸漸升起一陣涼氣。
因爲護士站就在一樓，程秋雯跟何云云吃完了中午飯，回來的時候，透過窗戶還能聽到病人家屬在門口哭。整個護士站的氣氛都嚴肅的緊，張倩這會兒更是誰要是朝醫院大門口看上一眼，保準她就是下一個倒黴的架勢。
“你們這家醫院哪裡是救人，現在人命都沒了。你們還我女兒！”
“黑心醫院，你們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程秋雯坐的離門口最近，耳邊聽到一些話，她也只能低着腦袋忙活自己的事情，時不時的還有男人一陣陣哭聲。
程秋雯臉上被嚇的蒼白，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她，早聽上了年紀的人說過，死人頭上有降頭。開醫院的醫療事故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不過起碼程秋雯上班這兩年裡頭還沒有真正的碰上過一回。可能之前諸如此類的事情被醫院處理的很好，像她這種芝麻大點兒的新護士，事情根本就傳不到她的耳朵裡。
可現在真的遇上這樣的事情，程秋雯不緊張不害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何云云從桌子底下踢了踢她的腿，程秋雯看她的時候就瞧見何云云嘴型在說，“別害怕！有我呢！”
衝她微微一笑，身邊一暖，程秋雯覺得她彷彿真的突然有了一股勇氣。
安心工作的時候還回了何云云一個安心的微笑。
等下班的時候，何云云和米曉潔都走了，程秋雯說她還要再收拾收拾手上的資料。
出門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
門口的人羣大約是三點鐘散開的。程秋雯隱約記得來了一羣身穿制服的男人，把在醫院大門前哭哭桑桑的一家人給帶走了。站在醫院門口看着醫院的大樓，高大的建築上方寫着‘同仁醫院’幾個大字。
程秋雯現在才深刻的體會到，這個地方既可以是個溫暖所在，也可以是那麼冰冷。原先她一直以爲人出生的時候是在這裡，最後離開的地方也是這裡。這兩年裡看到的患者，見到的事情，很多時候程秋雯都覺得，自己也漸漸變得圓滑和世故。
忽然想起來某人曾經正兒八經的問過她，“程秋雯，你怎麼會想要在醫院裡工作的？”“聽說地下一層是停屍房，真的還是假的？”
程秋雯轉身朝着外面走，現在的天氣明明不那麼冷了她卻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如果那個人在她面前的話，程秋雯想，她或許會這樣說，“就是因爲見證了太多赤果果的人情冷暖，她纔會在這裡工作。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由生到死的過程吧。”
秦紀冬站在B市機場的候機大廳裡，握着手機有點想甩的衝動。
本來今天可以回G市的，但是他媽的剛剛廣播裡通知因爲天氣惡劣，航班延誤一個半小時！
無聊的刷着微博，發了一條充分能表達自己日了狗的心情的微博，他還酷酷的曬了一張照片。
等做完了這些，秦紀冬忽然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傻逼啊！今天出門肯定是沒看黃曆。不然他爲什麼來的路上還好好的，突然就起了霧霾！而且現在竟然告訴他飛機延誤了！
玩兒着手機，看到微信列表裡多出來的那個女人，忽然揚脣一笑，重新加了這個女人兩個月了。到了B市這麼長時間，秦紀冬每天忙着啃書聽課。忙着跟他家老頭兒介紹的各大公司負責人見面打招呼。順便跟在人家身後屁顛屁顛的學習怎麼當一名合格稱職的奸商。
等有空的時候想着聯繫一下程秋雯的，可累到了一定的境界了，秦紀冬有時候看到牀就能睡的半死不活的。
而且他實在是想不通，他大少爺這麼忙，程秋雯怎麼也不知道打個電話來誇一誇他呢？
不不不！不對！
怎麼能讓那個女人誇他呢？她明明比他還要蠢！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兩個月裡頭，程秋雯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跟他聯繫，微信上倒是時常會來這麼一兩句。
秦紀冬看着那人的聊天框，這個人是真傻還是假傻？秦紀冬眉頭皺成了一條線，要不這個女人爲什麼還會跟他說，“你不要傷心了，也別想不開了。祝醫生現在跟湯子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怎麼也是你好哥們兒，你以後還是好好跟他相處的。”
其實這句話光從字面上看，秦紀冬是知道這個女人是在關心他，多少還有點安慰他的意思。
但是他大少爺就是覺得越看越火大。
程秋雯爲什麼那麼在意湯子煜的事情？
他不是早就跟她說過要翻篇了嗎？真是的！到底是什麼記性啊？
總是在他面前提到湯子煜，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是跟湯子煜很快就混熟悉了。也不知道他不在G市這麼多天，她跟湯子都幹什麼呢？
綜上，秦大少爺也不知道是跟誰在賭氣，‘離家出走’那麼多天，盡然忍住了一句話一個電話一條消息都沒有給程秋雯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