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林蘇見到她爺爺生病了,住院了,意識到自己跟肖莫謙一樣,有家人要陪,有孝道要盡。她做不到放下爺爺和爸爸媽媽不管,她也不能要求肖老師拋開家裡跟她過來。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他們的未來,似乎只剩下分手這條路了。林蘇跟老爺子承諾了,她會跟肖莫謙分手,她是真的這麼打算了,不是騙老爺子高興的。可是心裡難受得慌,悶悶的,心還特別疼。她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好像連呼吸,都疼得厲害。她覺得自己可能快要死掉了,真的快痛死了。可是,她還是要跟肖莫謙分手,就算痛死了,也要分手。

回到家裡,林蘇一個人進了房間,澡也不洗,衣服也不脫,直接躺進了被窩。蘇遙淼想進去看看她,被林浩翔拉住了。林浩翔心疼閨女,對蘇遙淼說:“你讓蘇蘇自己待會兒,別逼得太緊了。”蘇遙淼皺眉,看着林蘇緊緊關上的房門,嘆了口氣,說:“我只是想看看閨女,讓她有個地方可以哭。”林浩翔搖頭,說:“走吧,不要去打擾她。”

林蘇其實並沒有哭,不知道爲什麼,明明難受得要死,明明很想好好地大哭一場,可是她哭不出來。林蘇從小就是個愛哭鬼,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也有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好累,頭好重,好想睡覺。可是她睡不着,她滿腦子都是肖莫謙。

她臨走的時候,跟肖莫謙保證過的,她一定會回去,一定不會被她爸爸媽媽給唬住的。可是現在,她食言了,她要離開他了。林蘇想,肖莫謙一定會恨死她的。肖莫謙一定不會再要她了,肖莫謙可能會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然後鄙視她這個“大話精”。說不定,她前面剛跟肖莫謙分手,朱倩後面就纏上去了。然後肖莫謙心裡不爽,就把朱倩留在身邊。

林蘇甩着頭,她不要!可是,不要又能怎麼辦?她跟肖莫謙分手之後,肖莫謙肯定要找別的女人啊!就算不是朱倩,也可能是什麼硃紅,朱清,朱紫這樣的人啊!她沒資格再去過問肖莫謙的事情了,肖莫謙想跟誰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她連說個“不”字的資格都沒有。

老爺子第二天就出院回家了,出院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帶着林蘇去她實習的單位籤合約。林蘇沒有反駁,很聽話地跟着去了,很聽話地簽了字。從公司出來,老爺子拿着林蘇剛簽好的合約,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林蘇說她要自己走走,不跟老爺子一塊兒回家了。老爺子知道林蘇現在心情不好,也就沒攔着,只是叮囑她小心點。

林蘇一個人走在街上,想着要怎麼跟肖莫謙說。她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肖莫謙發過來的短信。她昨天沒給肖莫謙打電話,他有點擔心她,又怕她睡着了,所以給她發了短信,讓她醒了給他打個電話。可是,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想跟肖莫謙說分手。

鄭一航跟在林蘇身後,遠遠地跟着,不去打擾她。他看見林蘇低頭走着,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看,又塞了回去。過了會兒,又掏出來,按了幾個按鈕,嘆了口氣,又給塞回去了。如此反反覆覆,他想,她大概是要給肖莫謙打電話,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吧?

林蘇好像想到了什麼,把手機掏出來,往路邊的花壇裡一扔,嚷道:“哎呀!我手機丟了,打不了電話了,也沒看到短信!”然後就繼續往前走。鄭一航一愣,這是唱的哪出啊?這個丫頭,怎麼失個戀都能失得這麼特立獨行呢?有些無奈地走過去,把可憐兮兮地躺在花壇裡的手機給撿了起來。

林蘇走到一半,心想:壞了!手機丟了,那裡頭的電話號碼不也全丟了呀!那她以後要找肖老師,可就真的找不着了!趕緊又往回走。撞上了鄭一航,一臉嫌棄地看着他,說:“那個倒黴鬼,怎麼到哪兒都能遇見

你呀!真煩人!”說完,繞過鄭一航,繼續往回走。

鄭一航跟在她後面,看她彎着腰,在花壇裡找東西。邊找邊說:“呀!不會這麼快就被人撿走了吧?這什麼世道啊,不知道拾金不昧哪!真是的,光天化日之下,都能幹出這種撿人手機的表臉行爲,社會風氣咋變這樣了呢!”鄭一航很想笑,怎麼一個蘇州女孩兒,講話一股子東北味兒呢?這肖莫謙也不是東北人啊,她打哪兒學的這麼一串東北話啊?

鄭一航站在林蘇身後,問她:“蘇蘇,你東北話是跟誰學的呀?”林蘇頭都沒回,不耐煩地說:“閃邊兒去,別打擾老孃,沒見着老孃在找東西呢嘛!”鄭一航單手插在口袋裡,看着林蘇,問:“你找什麼呢?”林蘇說:“找我手機呢,剛不小心丟了,你趕緊幫忙一起找找,一白色的觸屏,背後貼着個灰太狼。”鄭一航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一看,嘿,後面還真貼着個灰太狼,灰太狼那一臉衰樣,還真是難看!

把手機往林蘇面前一放,問:“是這個不?”林蘇眼前一亮,抓住手機,笑嘻嘻地問鄭一航:“嘿,就是它,你怎麼找到的啊?”鄭一航皺了皺眉,裝腔作勢地說:“我剛纔看到有人‘不小心’把它掉進了花壇,就順手給撿起來啦!”他故意強調了“不小心”三個字。林蘇就當沒聽見,把手機往口袋裡一塞,說:“嗯,算你是個好同志,拾金不昧。走,姐帶你吃麻辣燙去!”鄭一航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給嗆死,這丫頭比他小了整整六歲,居然敢自稱姐!不過,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出來要跟他一塊兒吃飯呢!鄭一航就自動把前面的那個問題給屏蔽了,說:“好啊!”

林蘇帶鄭一航去的那家麻辣燙,在她高中附近。以前上學的時候,她跟孟佳佳一直去,跟那裡的老闆娘都混熟了。老闆娘看到林蘇,笑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喲,林蘇來了。佳佳呢,沒一塊兒啊?”林蘇擺擺手,說:“她在學校呢,我這是偷溜回家了。”老闆娘看見鄭一航,就說:“原來是跟男朋友一塊兒來的啊,男朋友長這麼帥,那是該把你老公給甩了。”老闆娘知道林蘇管孟佳佳叫“老公”,所以經常拿這事兒出來調侃她們。

林蘇往店裡走,塞了個小籃子和一個夾子給肖莫謙,說:“想吃什麼自己夾,姐有錢,請得起!”說完,自己就開始興致沖沖地夾菜。滿滿一籃子的菜遞給老闆,鄭一航看了她的籃子一眼,牛肉丸,火腿腸,午餐肉,裡脊肉,貢丸,蟹肉*棒,魚丸,呀,全是肉,這就是個食肉動物。林蘇看了鄭一航一眼,說:“趕緊滴!”

鄭一航把籃子給老闆,林蘇一看,呀,大白菜,青菜,菠菜,冬瓜,海帶,全是蔬菜。林蘇用怪異的眼神看鄭一航,好像他就是個變態一樣。林蘇搞不懂,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吃肉呢?而且,肖莫謙好像也不喜歡吃肉,是不是帥哥都不吃肉的啊?想到肖莫謙,林蘇心裡又是一緊,撇撇嘴,對老闆娘說:“老闆娘,我要變態辣的!”

老闆娘看了林蘇一眼,說:“好嘞!”老闆娘認識林蘇這麼多年,對林蘇還是有點了解的。她每天樂呵呵的,好像天塌下來,都不關她的事一樣。可是她也會不高興,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會來這裡吃麻辣燙,要變態辣的。

以前有一次,好像是她們高三的時候吧,林蘇和孟佳佳一起過來,點名要吃變態辣的。兩個女孩子吃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還一直嚷嚷着“好辣啊,辣得我眼淚都流出來了。”她進去一看,兩個女孩子臉上都是眼淚,明顯不是被辣出來的。那個時候,她們倆大概才16,7歲的樣子,一邊哭,一邊倔強地說是被辣出來的。她當時就覺得特別心疼,這麼小的女孩子,這麼倔強,倔強得讓人心疼。

林蘇也沒看出老闆娘的心思,自顧自地四下張望,然後問:“老闆娘,你家球球呢?”老闆娘朝屋裡喊:“球球,出來!”然後一個5,6歲的小男孩兒就走了出來。林蘇一看,樂呵呵地衝他招手,說:“球球,來,叫姐姐!”小男孩兒倔強地仰着頭,說:“你是阿姨!”林蘇“嗯”了一聲,板起臉,說:“臭球球,跟你說了多少次,我是姐姐,姐姐!”說完,還去揉小男孩兒的臉。小男孩兒肉呼呼的臉都被她壓變形了,還是倔強地說:“你就是阿姨!”

林蘇把小男孩兒抱在懷裡揉了又捏,捏完又揉,整個就把人家當她家裡的那些洋娃娃了。不過這個球球被蹂躪了之後,還會“嗚嗚嗚”地叫,給她點反應。林蘇聽到人家小孩子叫,就哈哈大笑了起來。鄭一航有點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大概就是某些人欺凌弱小之後,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了吧?

林蘇吃着她的變態辣麻辣燙,一邊吃,一邊說:“辣死老孃了!真的好辣啊!”鄭一航想說,吃那麼辣的對胃不好,你吃不了就別吃了。可是擡頭看林蘇的時候,心裡一緊。林蘇已經流了眼淚,注意到他在看她,就說:“這個麻辣燙真是太辣了,把老孃的眼淚都給辣出來了!”老闆娘在旁邊看着,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都多少年了,怎麼一點進步都沒有?傻子纔會真以爲她是被辣哭的呢!

鄭一航抿抿嘴,揉了她的頭髮,說:“嗯,真的很辣!”林蘇點頭,繼續吃。她心裡真的好難受,好想哭。可是昨天晚上,她在被窩裡憋了半天,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流出來。所以,她想來吃點變態辣的,催催淚。她覺得自己的眼淚有點多,她已經被淹得有些呼吸不暢了,要流掉一點,要不然會把自己淹死的。

吃完麻辣燙,林蘇掏了錢,付了賬,歡歡喜喜地跟老闆娘揮揮手,蹦躂着離開了。鄭一航跟在她身後,對老闆娘笑了笑,就也走了。老闆娘看着林蘇和鄭一航的背影,嘆氣,說:“傻丫頭,身邊有個這麼堅實的臂膀,你躲進去哭一下,會怎麼樣啊?非要這麼忍着,何必呢?”林蘇自然是沒有聽到,哭完之後,她又是那個快快樂樂的林蘇。

鄭一航跟在她身後,說:“蘇蘇,你等等我嘛,別走這麼快嘛!”林蘇就回頭看他,笑呵呵地說:“鄭一航,你是烏龜,走路慢死了!”她站在樹下,斑駁的樹影映在她臉上,她笑得眯起了眼睛,露出白白胖胖的牙齒。鄭一航看着心裡直疼,她怎麼能笑得這麼高興?明明難過得要死,還要這樣笑,她何必要這麼爲難自己?他好想把她摟進自己的懷裡,讓她在自己懷裡好好哭一場。

鄭一航走到林蘇身邊,勾住她的脖子,說:“蘇蘇,咱們以後做好朋友吧!”林蘇傲嬌地“哼”了一聲,看着鄭一航,說:“跟你做朋友,我有什麼好處?”鄭一航說:“你高興的時候,可以叫我出來,我陪着你一塊兒高興。你不高興的時候,還可以叫我出來,隨便你拳打腳踢,讓你出氣!你說,這樣的朋友,你要不要?”林蘇用食指點着下巴,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下,說:“要!我幹嘛不要啊!”然後跳起來,勾住鄭一航的脖子,笑呵呵地說:“以後咱們就是好兄弟了!走吧!回家!”

鄭一航和林蘇肩膀搭着肩膀地走着,畫面有些奇怪。鄭一航的心裡有些苦澀,也有些甜蜜。蘇蘇,不管怎麼樣,只要能讓你開心,讓你在難過的時候,有個地方可以發泄,我就很滿足了。真的,我其實可以裝出很瀟灑的樣子的,起碼現在就是。

林蘇在心裡嘆了口氣。鄭一航,你這個白癡,我又不是智障,你什麼意思,我會看不出來嘛?幹嘛對我這麼好!不過,算了,老孃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就勉強跟你當回哥們兒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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