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花街由昨夜的喧囂功成身退,留下的是褪去繁華的蕭瑟。
街道上偶爾見一兩名行人,大多都是神情倦怠,腳步匆匆。
花樓中安靜極了,細微的鼾聲是這裡最爲明顯的韻調。
柳若溪從睡夢中醒來,額頭上傳來陣陣的痛意,讓他剛掀開的眼皮又沉沉的落下。恍然憶起昨夜他宿在花樓中了,爲了將慕容陌灌醉,好讓他丟醜。現在是什麼情形了,那花娘看有來?
耳畔有陣陣細微的熱氣,令柳若溪倏然回神,怔怔睜開雙眸先看到的便是花色豔俗的牀帳,以及有着牡丹雕花的牀欄。向身側看去,驀然瞪大雙眸,張開嘴,險些叫出聲來。
是他?!
是慕容陌!
他怎麼會在這裡,而且還睡在自己身旁。
柳若溪忽然覺得身上有陣陣涼意,這才發覺自己竟是渾身裸着埋在這張牡丹花的大紅被子裡。
該死的!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柳若溪此刻不敢聲張,但陣陣繁亂的思緒已經將他整個人徹底的搞昏了頭。他明明是要算計慕容陌的,但現在是什麼情況。爲什麼他們兩個人會睡在一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關鍵是,到底有沒有發生那種事!
就在柳若溪仔細回想昨夜情形的時候,慕容陌也從睡夢中醒來。雖然天色尚早,但慕容陌素來早起,便是睡的再晚,也不會睡懶覺。他是幾家商鋪的老闆,每日都由此處理不完的公事,哪裡有那麼多空閒的時間停留在牀榻上。
張開雙眸,他的神色已經恢復往常的清冷。視線輕移,看到身邊的少年。先是一愣,而後便了然。
他的記憶力不錯,昨夜也確實沒有多飲,還沒有到什麼都不記得的地步。
柳若溪該說你什麼好呢?!算計人,卻反被人給算計了。如何,陷入無法瞭解的境遇中感覺不錯吧。
慕容陌心中一聲冷嗤,緩緩起身。手指勾過身邊的衣衫,迅速的穿戴起來。
柳若溪自然也注意到慕容陌醒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世子殿下果然與旁人不同。”慕容陌已經穿戴整齊,只有髮髻還略顯散亂。“來這花樓中,竟親自招待在下,令在下深感惶恐。”
脣角微勾,慕容陌面對着柳若溪第一次露出了一道微笑。只是這笑容多少都帶着諷刺,向柳若溪撲來。“世子殿下的身子委實不錯,但在下素來不喜粗糙之物,怕是享受不來。日後世子殿下若再行邀請,還是請花娘來,也免得自己親自上陣,若是不小心惹了什麼病痛,可不要怪怨在下不曉得憐香惜玉了。”
柳若溪瞠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慕容陌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慕容陌不慌不忙的走到鏡臺前,將自己的髮髻重新整理過才走到門口。出門前,他回眸:“世子殿下要不要回去請大夫看了看,聽說這男子初承歡,有些地方可是會劇痛無比。世子殿下無需忍耐,要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自當義不容辭。”
“滾!”柳若溪大吼一聲,面色瞬間蒼白起來。也不知道是否被慕容陌的言語所惑,他竟當真覺得臀中那處隱約有些疼痛。
只是那地方羞人的你,豈能讓其他人看得。
本是算計別人,卻把自己一起拖入了陷阱這種事此生做過一次也就罷了,斷然不可能有第二次。更讓柳若溪介意的是慕容陌那一席話,難道
他們兩個真的行那種苟且之事!
“該死的!”他堂堂男兒,竟被當作女子壓在身下褻玩,這種事若讓人知曉了去,他柳若溪還有何顏面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慕容陌,不是我不留你性命,是你真的不該留在這個世界上。
雙瞳中狠厲閃現,柳若溪第一次對一個人有了如此濃重的殺意。
慕容陌一路從小樓走上街頭,待繞過了一個小巷時,他才無法忍耐的扶着身前的牆壁大笑起來。瞧着這柳若溪的模樣,想必是信了自己的話。他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和蒼白的容顏,真是大快人心啊!
整個人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許久,慕容陌才扶着牆壁站起來,臉上笑容全無,讓人完全不敢相信這個人是剛纔大笑的那人。
“從今天起,怕是真的就徹底反目了吧。”對於柳若溪針對自己的緣由,慕容陌大約也知曉一些,只是並不全面。自己又對他撒了這等彌天大謊,怕是現在他對自己處置後快,恨不得立刻將自己殺死。
他的人生中學會的只有忍耐和淡然,還是第一次對一件事這樣躍躍欲試。是平凡普通的日子過得太久了,讓他也想體會一下不一樣的人生。這樣的人生太無聊了,令他忍不住想要嘗試一下死亡呢?
若是他真的死去了,母親想必會很傷心吧?傷心慕容家將不復存在,她的榮華不在,再也無法擁有這樣富足的人生吧?是啊,她肯定會如此啊!因爲他的存在,一直都只是她爲了爭名奪利的一顆棋子罷了。
慕容陌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的躁動壓下,而後面色如常的向外走去。從這裡離開後,他又是那名冷然處事的慕容陌,至於慕容家,柳若溪都與他有什麼關係呢?昨夜,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啊。只是可憐的世子殿下,您那貧瘠的頭腦是否可以想明白呢?
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舒服極了。
房間裡有暖爐,沁人的清香從花几上的紫金香爐扶搖而上,飄散在空氣中,令人由衷的感覺到輕鬆。
元小珍自睡夢中醒來,第一件事就張開雙眼,揉着自己那一頭向鳥窩一樣的亂髮,擁着被子坐起來。
昨夜發生的事情委實讓她的大腦不夠用了,她怎麼會料到竟然會發生那種事。若是她沒有拒絕的話,怕是現在他們兩個人……
一想到這裡,她的臉色就爆紅起來。即便是現代的女子,但畢竟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哪裡能將這些事看的這麼淡然。就是嘴上嚷嚷着如何如何,但雛兒就是雛,從慌亂的反應就能看出。
昨夜不僅被親了,被摸了,可惡的顏越澤竟然還將她的束胸給解了。雖說她的小饅頭確實小,經常會被習慣性的忽略掉。但爲了讓自己像男兒,也因爲這束胸穿着的確暖和。可是,昨夜在馬車裡,隨着馬車的輕輕搖晃,鬆鬆垮垮的束胸垂在胸前,當真是不舒服到了極致。況且顏越澤還不住以火辣辣的目光注視着自己,還她感覺自己好像沒有穿衣服一樣不自在極了。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進了房間,連如何睡着的都不記得了。
煩死了!
感情這種事真煩人!
元小珍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長髮,將這鳥窩縈繞的愈發具有觀賞價值了。
當桃紅端着熱水推門而入,看到元小珍這有些癲狂的造型,差點兒把手裡的盆子給摔了。
“小公子,您這是……”
元小珍知道這幅傻樣給人看到了,頓時窘紅了臉。
也只有像婦人這樣率性的女子才能得到公子的喜愛啊!桃紅眯着眼睛,笑了。
“小公子,奴婢來伺候您洗漱吧?昨夜您回來後就歇息了,奴婢讓廚房準備了熱湯,您要不要泡一泡,去去乏?”
“要!”身上的味道有些古怪,雖然只在那房間裡待了不久,但元小珍去覺得自己滿身都是古怪的香粉味道。而且那房間也不知道打掃過沒有,一想到自己昨天躺過的軟榻以前可能有人在上面翻雲覆雨過,她就噁心。
讓小廝提了熱水進來,香湯灌入浴桶,頓時房間裡都充滿着溫暖的水汽。
怕元小珍着涼,又將房間裡添了幾隻炭盆,頓時將房間裡如同暖春一般。
知曉元小珍素來不喜人在身旁侍奉,桃紅將沐浴的物件準備好,就帶着柳翠出去了。這丫頭愚笨的很,一點眼色都不識。若是自己不在身邊,她肯定是不曉得出門的。
兩人出門後,便在院子裡無所事事的閒聊起來。
柳翠對於元小珍身份一直都很好奇,又是猜測她是哪家的貴女,又說她是遺落民間的公主……爲此,桃紅除了無奈,只能嘆一聲柳翠果然是話本子看多了。這貴女一說也就罷了,這公主是緣何而來?
本朝建國已久,前朝公主哪裡可能歷經百年時光的。而桃紅更加不相信元小珍爲貴女,她可見過那些世家的女子們。各個都矜持有禮,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且模樣也個頂個的漂亮。她倒是猜測,可能是顏越澤外出,於江湖中遇上元小珍的。
渾身浸入到熱水中,真是舒服極了。
元小珍家中只有淋浴,她一直想嘗試一下泡澡的感覺。但外面的浴池,她可不敢嘗試,那不知道有多少人用過,要是染上病了可就不好了。至於酒店中的豪華浴缸,她連出門的機會都很少,更加不捨得在住宿上投下這麼一大筆的金錢。
因而自從來到這裡,最滿意的就是這不算便宜,卻極爲喜歡的浴桶了。有錢的就花錢打造的寬大一些,沒錢的就笑一些。但是寬大的她最爲喜歡,不僅水流寬,而且可以將她整個人都埋在熱水裡。每次,她泡澡都要泡的渾身紅通通,皮膚皺巴巴的纔出來。
“好舒服……”忍不住喟嘆一聲。下頜搭在浴桶邊兒上,懶洋洋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能在冬天裡泡這樣一個熱水澡真心享受啊~
淨房是特意加厚的牆壁,四周又有炭盆的加持,這自然是舒服的。
元小珍泡了一會兒,便開始拿起澡豆濯發。不知不覺中,她的頭髮已經長得很長了。因爲有注意營養,每天按時入睡,得到了充分的睡眠,一頭有些乾枯的發生也順滑了許多。
打出細細的泡沫,輕輕的洗着自己的長髮。
就在元小珍濯發的同時,顏越澤正在柳奚的書房中。
昨夜,柳奚又請顏越澤過來食飯,結果自然是被拒絕了。
今晨,他下朝後,便命人將顏越澤請來。本以爲不報有任何期待,卻不想他竟真的來了。看到眼前這個穿着黑袍,身形比自己還要強壯許多的男子,柳奚心頭沉沉一嘆。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孩子竟長大這麼大了。
同小時候一樣,他的容貌隨了麗華,長大後更是好看。在這個身上幾乎看不到同自己有關的痕跡,讓柳奚不無惆悵。
“說罷,找我有事?”顏越澤一坐下,便捧着茶杯率先發問。舉止輕慢,絲毫沒有將柳奚放在眼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