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手術室門口沉默地等了將近三個小時,時間久到他們以爲那通紅的顯示手術進行中的手術燈會一直這麼亮下去,那燈卻突兀地熄滅了。
林響響眯了眯眼睛,眼前還是紅光一片,都以爲是自己的錯覺,竟有些不習慣了。
章炎和楊美儀估計和她有同樣的感受,臉上都有些不知所措和驚愕。
但是很快,隨着手術室的大門被從內推開,再沒人去質疑是否是自己的錯覺了。
因爲蘇暖正躺在推牀上被從裡面推了出來,林響響拉長了脖子,當她看到蘇暖是戴着呼吸罩,而不是被白單蒙面,猛地就鬆了口氣。
還好,不管怎麼樣,她活着出了手術室。
蘇暖被醫護人員推去了重症監護室,林響響則滿臉欣喜地攙扶着脫力的楊美儀和章炎一起來到主治醫生面前,她急切地問道:“蘇暖怎麼樣了?”
那年過半百,顯得異常睿智的醫生摘下口罩,看着楊美儀,神情卻並沒有什麼喜悅可言,反而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道:“蘇夫人,手術非常成功,但是,令千金的求生意志卻很薄弱。”
聽到前半句,三人都是猛地鬆了口氣,臉上微微露出點笑意來。
可醫生的後半句一出,那剛剛浮現的笑意便僵在了面上,繼而龜裂消失不見。
楊美儀捂住心口,喘不過氣來的樣子,林響響怕她扛不住,連忙將她交給章炎扶着,示意他帶她先去一邊坐着,自己則焦急地問道:“求生意志薄弱是什麼意思?”
醫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作爲蘇小姐一直以來的醫生,我一直都覺得她是個生命力很頑強的女孩兒。可是這一次不知道怎麼了,在手術檯上她就完全沒有往日裡的掙扎,竟像是一心求死的樣子,我用盡了手段纔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醫生已經儘量描述得很平淡,可是林響響只要一想當時的情況,心就疼的厲害,那麼兇險,那麼可怕。
“可是手術到底是成功了,這就很好了。”林響響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醫生卻並不樂觀,他搖頭道:“不見得,手術雖然是成功了,可是手術之後有三天的危險期,她如果不能在這段時間內甦醒過來的話,就很容易心力衰竭而亡。但是按照蘇小姐現在這麼薄弱的求生意志來看,恐怕醒來的可能性很低啊。”
林響響霍然擡頭,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是說暖暖如果醒不過來,就會死?”
“這是最壞的可能。”醫生點頭認可了林響響的說法。
林響響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幾步,眼神驚駭,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不然楊美儀的心情肯定更加難以承受。
林響響及時控制住了自己的腳步和情緒,她九十度彎下身體,衝蘇暖的主治醫生鞠了一躬,“謝謝您了,接下來的時間,也拜託您了。”
醫生連忙伸手扶了林響響一把,“這是我的職責,不必這麼客氣。”
說完,醫生就腳步匆匆地去病房了,留下手術室門口的三人,沉浸在忽悲忽喜的詭異氣氛中無法自拔。
最終,還是章炎先打破了寂靜,他攙扶着楊美儀起身,同時看向沉着臉橫在走廊中央的林響響,“走吧,我們先去看看蘇暖再說。”
楊美儀立刻回神,“我的暖暖!”
林響響點點頭,她沒有異議。
於是三人轉移陣地,從手術室前的走廊轉移到蘇暖所在的ICU特護病房。
隔着透明的厚實玻璃,林響響能看到裡面靜靜躺着的,沒有絲毫生氣的蘇暖,乾澀的眼眶一熱,險些又要垂淚。
她吸了吸鼻子,側頭看到身邊的楊美儀已經是淚水盈眶,泣不成聲。而章炎也是紅着眼圈,俊秀的臉龐上滿是疲色和酸澀。
剛好護士幫蘇暖調好了呼吸機和點滴速度,確認了各色儀器工作正常,便推門出來,林響響連忙湊上前問道:“護士,我們能不能進去看病人?”
護士打量了三人一眼,問道:“病人的家屬吧?”
林響響點頭,楊美儀和章炎也看着護士點頭。
那護士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轉身道:“跟我來吧,先換上無菌服才能進去。”
最終就只有林響響一個人進去了,因爲護士百般叮囑了,病人需要休息不能被太多人打擾,就算要看護也只能一個一個來。
而且蘇暖很有可能要昏迷很久,他們不可能不吃不喝地一直守着她,總是需要換班的。加上蘇安世那邊雖然沒有蘇暖嚴重,可也是犯病,楊美儀也需要去那裡照顧。章炎原本是打算留下來的,但是林響響覺得楊美儀的精神不太好,恐怕這病牀上的兩人還沒什麼,她卻先出事了,於是她就讓章炎陪着楊美儀去蘇安世那裡,晚點再來換她的班。
偌大一個病房裡,只剩下了林響響和蘇暖兩個人,除了儀器的滴滴聲,加護病房裡寂靜得甚至都沒有生命的氣息。
林響響就坐在蘇暖的病牀邊,她託着下巴看着牀上那個無比熟悉的,已經融入了她生命中的女子,目光沉靜溫柔的好像月光一般。
默默地看了良久,林響響擡起手來,隔着空氣慢慢地沿着蘇暖臉上的輪廓划動,想要以此來遮掩她比紙還蒼白的臉色。最後,無功而返。
林響響悻悻地收回手指,繼續託着下巴,像是要打破這滿室的死寂,低聲自語道:“好久沒看到你這麼蒼白安靜的樣子了,久到我都快忘記你還能這麼安靜了。”
林響響沒想過要得到蘇暖的回答,自顧自地繼續道:“讓我想想,我當年第一次見到你是什麼情況……”
說着,林響響微微眯起眼睛,陷入了對於過往的回憶中。
林響響記得,她當年第一次見到蘇暖的時候,她們都才三四歲。至於她們之前還有沒有見過,林響響不記得了,不過據她不靠譜的媽說,她們倆打從孃胎裡就認識,註定了是好朋友,如果她性別改一下,就可以是好情侶了。
那個時候,林響響的不靠譜父母還沒有去國外,所以她是養在父母身邊的,她父母也會時常帶着她走親訪友,美其名曰加深感情交流。
而她和蘇暖的認識就是在一次到處跑的走親訪友中
。
二十年前的某一個冬日,難得一見的大雪過後,放眼望去,都是銀裝素裹的美景。
可是小響響卻不太喜歡這樣的景色,不是不美,而是相比較起她溫暖舒服的小被窩,什麼美景都是浮雲。
捂着嘴打了個哈欠,被厚厚的衣服整個包成了球的小響響眼睛都快閉上了,卻被突然的急剎給驚得猛地瞪大了眼,在她睜開眼的同時,臉上又多了一隻罪惡的爪子,那是她不靠譜的老媽蔡清雅女士的。林響響不止一次的想,清雅清雅,名字這麼雅緻,怎麼盡做些不雅緻的事情,比如捏她臉什麼的。
小響響這麼腹誹着,也順便象徵性地掙扎了幾下,好讓蔡清雅女士蹂躪的更有快感一些,同時嘴裡咕嚕咕嚕地發出不滿的聲音。
果然,小響響這麼做了以後,蔡清雅就雙眼放光地狠狠揉了兩下,便鬆開她了,同時問開車的孩子她爸,“正青,到美儀他們家了?”
“到了,下車吧。”林正青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前座傳來,小響響也擺脫了自家老媽的蹂躪,跟着滾下了車。
爲什麼說是滾呢,因爲她真的和球一樣,衣服太厚,其他動作做起來比較麻煩,索性就滾了。
本來還對自己的衣着有些不滿,但是等小響響看到早她一步下車的不靠譜老媽凍得直跺腳,再對比一下他們倆天差地別的穿着,小響響眨着純潔的眼睛,笑得開心極了。
蔡清雅沒注意到小響響的表情,只一個勁地衝停好車下來的林正青抱怨道:“太冷了,這天氣真是太冷了!”
林正青有些無奈地走下來,將自己厚實的大衣敞開,將蔡清雅包了進去。兩人便如同連體嬰兒一般,向蘇暖家的別墅走過去。
走了好幾步,恩愛非常的夫妻倆才記起自家的小包子被遺忘了,於是連忙回頭,卻見小包子很聰明地邁開步子,頗有些艱難地跟着他們。見他們回頭,某被遺忘的可憐小包子還揚起被凍得紅彤彤的可愛小臉,齜着牙衝他們笑。
不靠譜夫妻檔見此情景,當下便不再擔心,小孩子嘛,要鍛鍊她的獨立能力,現在不是適應的不錯嘛。於是兩人非常有默契地回頭,繼續往蘇家的別墅走。
某笑得開心的球狀包子笑容一僵,嘴角忍不住抽了幾下,可愛的笑容變作欲哭無淚。她扁扁嘴,覺得遇到這麼一對不靠譜的爹媽,她果然很可憐。
其實小響響強迫自己露笑臉就是想討好一下隨便哪一個,讓他們可以抱着她走,要不然她真的很難走動路啊!可偏偏兩夫妻誤會了她的意思,真是嗚呼哀哉。
這事兒要是放在別的孩子身上,估計就要嚎啕大哭了,但是小響響的經驗告訴她,對她爹媽來說,哭是絕對沒有用的,非但沒用,還很可能達成反作用。像這種大雪天,她要一哭,蔡清雅準保覺得她是捨不得外面的美景,很有可能就此把她留在大門口,想想就夠可怕的了,於是小響響就只能笑了。
賣笑不成功,小響響只能認命,拖着幾乎挪不動的小短腿,跟在她腿長步伐也大的爹媽後面,走啊走,終於來到蘇家的大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