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蕪的寢殿,頹廢的宮人,他們眼瞅着小婉推開了宮門,扶着月幽香踏入了庭院,各個都面露震驚,甚至有幾個宮人使勁兒的揉了揉眼睛,以爲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確定真的有人進來,一個小公公主動的迎上去,說話的語氣生冷,夾雜這一股子的不耐煩,“喂!這裡沒有人住,你們來錯地方了,去去去!趕緊出去!”
月幽香的臉色陰了陰,衝着小婉使了一個眼色,小婉會意的點點頭,理直氣壯的放大聲音,“我們家的主子是住在錦香閣的香貴人,今日來到你們的梅廊殿,又重要的事情想要詢問!”
小公公頓了頓,眼角偷偷的瞄着月幽香,絕色美貌,傾國傾城,柔美中透着知性與成熟,單單站在那裡就有一股與衆不同的迷人魅力。
瞧她的氣質,真真是香貴人沒錯!小公公想了下,一陣唏噓,嚇得腿一軟,跪在地上,“奴才狗眼不識泰山,參加香貴人!”
他是整個梅廊殿管事的太監,如今他都這般的屈服,其他宮人自然不敢怠慢,紛紛跪下來行禮叩拜,“參加香貴人!”
小婉第一次發覺到跟着有前途的主子,就連奴婢的臉上都有光彩,趾高氣昂的訓斥道:“你們在做什麼呢?現在知道認錯了,我們家香貴人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你們若是惹怒了她,就等同於觸怒了皇上,龍顏大怒的後果你們承擔得起嗎?”
“奴才知錯了,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還請貴人贖罪!”在宮裡這麼多年,這個簡單的道理他們這羣做奴才的自然明白。
小婉沒過癮,還想說什麼,被月幽香一擡手,堵在喉嚨裡,沒敢吱聲。
月幽香冷眸微微一眨,聲音不怒自威,“我問你們幾個,這個梅廊殿可否住着一位白衣女人,長相清秀美麗,算是宮裡一等一的美人了。”
幾個宮人相視的看了看,爲首的小公公巴結道:“回貴人的話,這皇城之中一等一的美人,自然要非貴人您莫屬了,我們梅廊殿潦倒落魄,怎麼會出這樣的好苗子呢?”
月幽香的臉色沉了沉,他們這種阿諛奉承有什麼用處!?便厲聲道:“我問什麼,你們就答什麼!有就是有!人在哪裡?帶我去見她!顧左右而言他是什麼意思?莫非有事故意的隱瞞於我!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奴才不敢!”小公公嚇得臉色撒白,立刻老老實實的答着,“這個梅廊殿的主子走的走,沒的沒,如今唯一留下了一個主子,算是半個主子,便是坐在最裡面後殿的玉貴人了!”
玉貴人!?月幽香當場一愣,聽聞秀女冊封的時候,有一位貴人默默無聞,從未曾侍寢,隱姓埋名的藏在後宮深處,各種場合均以身體抱恙爲理由缺席,就連蕭貴妃都不瞭解她的爲人。
當然,正是因爲如此,她才僥倖的避免了後宮接二連三的紛爭,並且幸運的成爲了所有冊封的妃嬪中,活得最久最安全的一個福星。
“是啊,玉貴人,我怎麼把她給忘記了……”月幽香思索着,自言自語,“那日若真的是她,談吐非凡,氣質別雅,這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貴人……”小公公猶猶豫豫,又叩了個頭,支吾道,“恕奴才多嘴!這個玉貴人平日很少出現,奴才們對她並不瞭解,每次用膳的時候,都是她的陪嫁丫頭親自出來取,再一個人送進去,她孤僻憂鬱,這些就罷了。
關鍵是每次到了晚上,玉貴人總會習慣一個人穿着一身白衣離開梅廊殿,深更半夜的再一個人輕飄飄的回來,一開始宮人們以爲鬧鬼了,都嚇壞了,至今看見她都覺得害怕。所以玉貴人的性格極其古怪邪門,奴才覺得,貴人還是不要去招惹她纔好。”
月幽香明白他是善意的提醒,點頭微笑,“我明白了,你們只需要告訴我去後殿的路怎麼走,不需要跟隨我一起,玉貴人和我有一面之緣,想必她會見我的。”
“這……諾,奴才帶您去長廊,直走到頭便是了。”小公公知道他人微言輕,香貴人這種受寵於一身的主子不會聽他的勸告,便也懶得費口舌。
梅廊殿的後側寢殿,遠比起月幽香的想象中更加的僻靜,這裡幾乎是到了皇宮的最深處,優雅的小徑,四周種滿了綠色的花花草草,而所謂的寢殿只不過是一件遮風擋雨的屋子,如同旁邊連着一排奴才住的地方毫無差別。
月幽香給小婉使個眼色,示意她去敲門,小婉抖了抖,一想到那天晚上見到的白衣女人,至今都驚魂未定。訕訕的拍了拍房門,大聲道:“有人嗎?有人嗎?我們家主子香貴人,想要見一見玉貴人!麻煩打開門!”
半晌,一個身穿翠綠色粗布短衣的侍女推開門,清秀的模樣在宮中實屬難得,她禮貌的作揖,“香貴人,我們家主子請您進去坐一坐。”
月幽香點點頭,幾乎每一步都是在試探中走過,房間內部的格局再一次超乎了她的想象!即便是小小的貴人,如今簡陋的佈置,連一件像樣的擺設都沒有,帷幔都是粗布纏繞的,着實讓人唏噓不已,玉貴人過得興許都不如一個得寵的奴才!
“香貴人,我們家主子想要單
獨和您談一談。”侍女又說了句,坐在軟榻上的女人依舊是一襲白衣垂地,只是她面朝着窗子,背對着月幽香,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小婉有意的扶着月幽香的手臂,萬一她出去了,主子有危險怎麼辦?她此時更應該寸步不離的守在主子的身邊,這是一個奴婢的職責。
月幽香明白她的忠心,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她冰涼的手背,示意她‘沒關係的,下去吧’,小婉這才緩緩是鬆手,隨着侍女一起退出了房間。
驟然,房間空蕩的只剩下了月幽香和玉貴人兩個了。
“幾日不見,玉貴人別來無恙。”月幽香主動的打招呼,笑靨嫣然。
玉貴人轉過身,清冷的目光,秀美的臉蛋,淡然的望着她,依舊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看破紅塵墜入凡間,冰肌玉仙薄粉敷面的半妝美人。
“香貴人,我知道你會來找我,卻比預料中來得更快。”玉貴人淡淡的口吻,宛如那一夜一樣的輕飄飄,不像是從喉嚨的深處發出的聲響。
月幽香笑了笑,“既然你知道我會來,自然也能猜得到,我是爲何而來吧!”
玉貴人點頭,臉上掛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我說過,這天,要大變了。現在,香貴人是否願意相信我的話了呢?”
月幽香輕輕皺眉,她到底是什麼人?難道這個世間真的有能夠預測未來的人嗎?
“你是誰?”月幽香忍不住問出了口,一個普普通通的選秀宮女,怎麼會有這樣的本事。
玉貴人似乎沒有隱瞞她的意思,坦言道:“家父曾經是欽天監正牌御史,只是因爲實事求是的講錯了話,觸怒了先帝的龍顏,被罷了官職,流放他鄉數年。
如今我們一家人僥倖的存活回來,聽說宮中選秀,家父的做官美夢仍在,不由分說四處奔走,硬要把我塞進宮中,如此一來,我便順了他的意,做一個皇上名分上的妾侍。”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拒不侍寢嗎?這麼說你果真就會看天象了?”月幽香半信半疑,上天註定這種事情,有的時候當真是很準,有的時候確實奇妙莫測。
玉貴人沒有作答,她把眸光停留在月幽香絕美的臉蛋上,犀利的目光似乎可以一眼看穿了月幽香的靈魂,沉默了幾分鐘,纔開口,“香貴人,命裡面該有的,不該有的,大多時候都早已註定,人和天鬥,大多時候都是天贏,你明白嗎?”
月幽香疑惑的眨了眨眼,耐心的聽着她的下文。
“天意註定,二龍必然相爭死鬥,你不必出宮乞求夜恭成了,他們的鬥爭在所難免,你根本無力改變。”玉貴人一句點到了要害。
月幽香確實打算去恭親王府,她寧願用自己交換夜爾羅的平安,避免逼宮的發生,或許,這是她唯一能夠報答夜爾羅恩情的一種方式了。
“但是事情並不是毫無轉機。”玉貴人明顯感覺到了月幽香的失落和無奈,情緒降低到了零點,又繼續說道,“你是公主,乃是天上的鳳凰,只要你明白你真正的身份,便可以化險爲夷,解救這次的危機。”
“我是公主?”月幽香揚起了羽睫,她當真什麼都知道,自己是銘月國三公主一事,早就被夜爾羅隱瞞了,她整日閉門不出,竟然懂得這麼多!現在月幽香不得不信服她的話了。
玉貴人閉上了眼眸,似乎在念經一般,宛若僧佛,“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註定,香貴人如何選擇,命運的輪盤如何運轉,往往都是一念之間,結果卻是千差萬別。”
月幽香沉默了,她要如何利用自己是公主的身份,來扭轉局面呢?恐怕問了,玉貴人也不會回答吧。
轉念一想,月幽香的眸瞳深幽了幾分,“玉貴人,你爲什麼要幫助我?你有如此厲害的能耐,大可以得到皇上的信任和垂愛,甚至做更多更偉大的事業,偏偏暗自指點我,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我想不通!”
玉貴人眯縫着眼眸黯淡的凝望着她,薄脣微啓,“我看天象,算陰陽,要的不是榮華富貴,一旦沾染了世俗的貪婪和慾望,眼睛就會被徹底的矇蔽,靈感也會逐漸的消失,這種與生俱來的本事和後來辛苦的培養都會付之東流。
至於幫助你,那是因爲你是有緣人,我只求一個緣字,日後,你自然會明白。時候不多了,香貴人快點離開吧,若是夜恭成想起了你,便走不出去了。”
月幽香聽得似懂非懂,但是玉貴人的話說得有憑有據,頭頭是道,事到如今逼上了絕境,月幽香不信都不行了!
“謝謝你,他日若是香兒有命回來,定當重謝!”月幽香堅定道,步履姍姍,快速的和小婉離開了後殿
臨走之前,她又威脅恐嚇梅廊殿的宮人,‘若是敢把她來過,拜見玉貴人一事泄露出去半個字,一定讓皇上砍了他們的腦袋,抄了他們的九族!’
有句話月幽香小時候就聽說過,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朝,玉貴人有意在皇城中神秘的歸隱,又藉着這一塊皇家寶地觀望天象,好心好意的幫她一把,月幽香自然要儘可能的保全她的安寧,算是報分恩情了。
果真,皇城
的把守甚爲嚴密,幾乎比平時的侍衛多了足足一倍,四處都瀰漫着緊張的硝煙氣息!錦衣衛和禁衛軍都在暗處蠢蠢欲動,隨時等候着指令的下達。
還好,夜爾羅早有打算!月幽香手握着虎符,無人敢攔,她暢通無阻的離開了皇城。
正如玉貴人所言,她趁着夜恭成忙於篡位一事,沒有閒暇顧忌着自己,立刻用身上的銀子租了一輛上等的馬車,馳騁着奔出了葉火國。
“貴人,我們只是要去哪裡?”小婉第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兒,心中又是竊喜又是緊張。
“銘月國!”月幽香毫不猶豫的回答,現在的動亂,只有拜託他,或許能有一線的希望!
月幽香瞧着小婉茫然的模樣,便把一切身份的秘密簡略的大致告訴她!小婉震驚的瞪圓了雙眼,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話,“貴人!你太厲害了!”
月幽香苦澀的抿了抿脣,厲害?她過去擔當不起這個詞,但是未來一定會做得名副其實!
銘月國,當初司馬吹雪放走了月幽香,媚妃作勢聲稱月幽香早已逃走,而實則以爲她被司馬吹雪了斷了性命!
月幽香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她若是唐突的出現在皇城中,必然引起了銘月國的大亂,說不準會牽連了好心好意救她一命的司馬吹雪。
於是爲了安全起見,月幽香用薄薄的輕紗矇住了臉,第一站來到了丞相府。
顛簸勞累的趕路,讓她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丞相府的傭人把她拒之門外,月幽香便死死的賴在門口的石像後耐心的等着。
從清晨,一直等到了深夜。
“貴人!貴人!”幾乎到了三更天了,小婉推了推馬上就要睡死過去的月幽香,指了指門口出現的白馬,馬背上的男人俊俏瀟灑,氣度不凡。
月幽香定睛一看,二話不說就衝了過去,司馬吹雪先是一愣,以爲對方是要行刺她的刺客!瞬間拔出了腰間的長劍,眼瞅着就刺進了月幽香的胸口,她猛地撕開了面紗。
司馬吹雪怔然,刀鋒快速的一轉,速度之快來不及斟酌,從月幽香的臂膀擦肩而過,劃出了一道小的刀痕。
而月幽香則是一個轉身倒在了司馬吹雪的懷裡,他的眼神依舊是那麼的深邃,幽深的彷彿是一灘望不見底的清泉,讓人軟綿綿的溺水而亡,都心甘情願。
“幽香,你怎麼回來了!?”司馬吹雪壓抑着他的興奮,低啞着聲音問。
月幽香淺淺一笑,“吹雪,我有事求於你,不得不回來。”
司馬吹雪愣了愣,瞧着月幽香憔悴的樣子他真的好心疼,便扶着她悄悄的進了丞相府。
如今風雅是開國大公主,風逸獨自掌握朝廷大權,而媚妃獨攬後宮,丞相府里耳目衆多,司馬吹雪沒有地方妥善的安置月幽香,只好把她帶入了自己的房間,讓小婉在大殿的正廳守着,誰在軟榻上湊合一晚上。
男人的房間,夾雜着淡淡的菸草味兒和清雅的薄荷香氣,月幽香不得不承認,司馬吹雪是一個既有品位,又非常具有魅力的男人。她,在被他救下的一刻,真真是被他迷住了。
“發生了什麼事?你小聲點慢慢說。”司馬吹雪親自爲她斟茶,取出了一件厚實的衣袍披在她的肩上。
月幽香把恭親王想要謀朝篡位的前因後果,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講出來,而司馬吹雪的臉色則是越來越凝重,最後整個臉褶皺的像是一個肉包子。
“吹雪,我希望銘月國可以出兵,解救葉火國一次,當初夜爾羅默許了我偷取火種,解救銘月國的戰亂,難道不應該報恩嗎?”
月幽香滿懷期待的望着他,清澈的眼眸中閃爍着星星點點的光芒,彷彿漆黑的夜空中明亮的繁星一般耀眼奪目。
司馬吹雪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那種無辜而水盈盈的眼神讓他根本無法拒絕。把頭扭到了一邊,勾了勾脣,“幽香,這是葉火國的內亂,我們本不應該插手。你的理由雖然冠冕堂皇,確實成立,但是此事事關重大,必須要皇上親自下達指令,他親口答應你才作數。
而你要知道,當初我奉命殺掉你,皇上又以爲你逃走,四處追捕,這些漏洞我要怎麼補上,才能保全了丞相府的平安,又幫得到你呢?”
月幽香理解他,眼珠微轉,暗波琉璃,她想了一會兒,眨了眨眼睛,“不如,你安排我見見皇上吧!只要能夠見到風逸,一切我自有辦法!我以銘月國三公主的身份向你保證!絕對不會牽連了丞相府,又可以達到我的目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對你食言!”
司馬吹雪凝望着她堅定不移的目光,希望的火苗在她的眸瞳中不停地跳躍,而面對着心儀的女人,他又怎麼忍心一盆水澆滅了跳動的火花呢?
“好吧,我盡力而爲。”司馬吹雪無奈的點了點頭。
月幽香欣喜的一躍而起,緊緊的抱住了司馬吹雪的身體,感激的連聲道謝。
他卻強顏歡笑,‘若是這個女人在爲了他而冒險,爲了他而瘋狂,該有多好,可惜這一切都是爲了另一個男人,世上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