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已成死地。
圍城多日,糧食水源本就是十分有限,越來越稀少。天災人禍還不斷驅趕災民進入朝歌,這一手十分毒辣,令得一行人左右爲難,終是抵不住林雨淅的哀求,將他們放入。然而這樣一來,到了今日,已是兵糧寸斷。
更要命的是,葉韓兩人維持的結界已是越來越弱,早在兩日前就已經有崩塌的跡象。敵軍的許多小股部隊滲透進來,雖立刻被城中的防禦措施撲滅,然而已是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若不是忌憚子衿神鳥,或許天災人禍早已率軍殺入,屠滅全城。
其實他們並不知道,子衿神鳥隸屬天鳳一族,其源頭雖可追溯至太古時期,血脈極爲高貴。然而它畢竟只是一隻纔剛剛出世的雛鳥,並不能無限制地化身爲天鳳狀態作戰。
那一日撲滅對手所有空軍之後,子衿神鳥便一直賴在林雨淅懷裡。無論外頭天崩地坼,它都只是抖抖羽毛,舒舒脖頸,安安靜靜地假寐着。
但是即便如此,衆人也知道今日必會迎來一場慘烈大戰。因爲結界已然不穩,隨時都可能崩壞。反觀葉韓面色也是愈來愈蒼白,絲毫不見血色。其實,她們在半夜裡時常咳血,只不過爲穩住人心,一直沒有說出來。
這些日除了一些小型部隊的滲入騷擾之外,對方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人禍被子衿神鳥神力所傷,短時間內並不能再行施展人心穿梭之術,而事實上,此術也並非如他所說那般簡單。
圍城到了這等地步,兵糧寸斷,守無可守。既然如此,那麼今日便來做個了段。
陸仙流在閉目養神,楚天簫在磨着那柄木劍,林雨淅愛憐地撫摸着子衿的柔軟羽毛,葉韓兩人則是不顧蒼白臉頰繼續維持着已是搖搖欲墜的結界。
衆人都清楚,今日,生死立判,既然無法再守,只有背水一戰!
清晨開始,魔獸們的動作變得暴戾了許多。不斷有魔獸試圖衝破結界,更是有一波又一波的魔獸排起陣型輪番上陣,結界自清晨開始便已光芒閃爍,極爲不穩。
好在一行人立刻就做出了反應。楚天簫不再以衛國那個荒唐國君的名義,而是直接走到了城頭,對着城中所有還活着的老幼壯年坦白了這幾日守護者的真實身份。
取得了大部分人的支持之後,他便成功地將衆人的戰鬥熱情陡然提升到了極點。這便是人性,陷入絕境,只需要有一個信仰,一個領導,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跟隨。
在魔獸大軍中守住了朝歌多日,這份信仰早已根深蒂固,人們自然清楚這一切不會是那昏庸的衛國國君帶來的。
楚天簫滿意地看着城樓下拿起刀槍的人們。其中還有一些十歲不到的少年,甚至一些根本就已將入土的垂暮老人……他們或拄着柺杖,或提着退伍前分發的大刀大劍,邁着緩慢的步伐積聚到這裡。
因爲已經沒有了退路。
楚天簫心中很是感傷。他本來只是一個楚地邊陲的小少年,從來都被上層階級打壓,現在輪到自己統領人了,他卻不知該如何自處。
若是有人,將性命與未來全都交託你手,你該如何自處?
楚天簫默默想着。
我一定,不會辜負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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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獸的幾番進攻着實對結界造成了些許破壞,許多看不見的小孔已漸漸出現。終於,在日晷剛好指向正中時,結界碎了一個大洞,一頭又一頭魔獸自那個大洞中闖入。
隨之,空中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破口。陸仙流在王宮中豁然張開雙目,搖頭向着葉韓兩人嘆氣道:“結界已破,放棄結界。”
葉韓兩人不解地搖頭道:“只是……兩個缺口……我們尚且……應付得過來……”
陸仙流有些嚴肅起來,認真說道:“節省靈力,你們再這樣下去,會死。”
他沒有再等葉韓兩人的回話,直接便是上前將兩人纏繞的雙手分開。頓時大殿上空的光芒暗淡了一分,結界逐漸變淡,然後咔嚓一聲,在魔獸的撞擊中全線崩塌!
“該輪到我們了……”楚天簫看着半空中如碎玻璃般落下的結界碎片,長長吸了一口氣。將木劍上拋,一化十,十化百……
萬劍訣!
雖是木劍,然而此刻卻是削鐵如泥,輕而易舉地將率先衝入的一小隊魔獸全部扎倒在地。
鮮血開始瀰漫,這是死亡的氣息。
朝歌的人民開始反抗。
他們衝上前去,按照楚天簫的指示,只求攻擊到這些魔獸的雙眼。失卻了雙眼的魔獸開始變得癲狂,不斷撞擊四處、然後他們便很聰明地迅速後撤,任由那些橫衝直撞的魔獸將城外的敵人擋下。
這個主意很聰明,然而也只能暫緩對手的攻勢——那些瞎了眼的魔獸很快便被己方動手清除。
隨着越來越多的魔獸如潮水般涌入城門,四處的城門明顯開始吃緊。尤其是經歷了先前的教訓,這些魔獸開始學會奔跑以逃避箭矢。
原先的一套戰術漸漸失去了作用,魔獸們將腳步跺着震天響,隨時都可能在倒塌的城門裡闖出一條大道。
放下了的城門也沒能阻擋住魔獸,數不清的魔獸憑藉它們蠻橫的肉身開始進入朝歌。
東城門失守!
魔獅開始以它的尖銳獨角刺穿朝歌城最後至王宮的防線。
防線開始崩塌。
畢竟它們已然進城,雖然被最大限度地限制了衝擊速度,然而畢竟規模太大。那些設置的防禦措施在應對魔獸這等兇物時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隨着時間推移,四個城門盡皆失守,鮮血染紅了朝歌城門。許多朝歌人的屍首被蠻橫地撞得血肉橫飛,魔獸們開始從四面八方衝入朝歌王城。
陸仙流此刻的眼神很平靜。
儘管那些喧囂聲離這裡越來越近,但他卻似沉醉在正午陽光的無上照耀中,負手而立,目光流轉竟是隨意。
“小飛,還是沒有消息?”陸仙流沒有回頭,像是很隨意地說了一句。
“我已經給過他傳音符。”葉舞雩似答非答。
陸仙流沉吟片刻,嘆道:“看來還是要靠我啊……”
他說着,踱步走到王宮窗櫺,一隻手伸入,便是穿了過去。
然後他快步奔跑,便有流雲涌來托住他,悠悠將之載到天空。
“造化生一物,履之艱辛,惶惶不知多少年……你們既是如此不知珍惜,那便由我……代天罰尓。”
言畢,他便是右手一揚,四周雲層頓時向着四處散開。然後就見雲層之中一柄透着無上昊天神輝的長劍緩緩浮現而出,嗖的一聲飛到陸仙流跟前。
陸仙流聲音微澀,說道:“天罰,好久不見了……”
那柄長劍似乎很是興奮,嗡嗡鳴響起來。陸仙流微笑着握住劍柄,倒轉劍身,便感覺有一股無上天威自劍上傳來。
每一次召喚天罰劍,都要付出極大代價。這一次之後,陸仙流不但定要躺個十天半個月,稍有不慎還可能對他日後的修行有所影響。
以不成熟的周流術,強行召喚此劍,必受反噬。
陸仙流嘴角溢出鮮血,這股力量不是現在的他可以承受的,所以他只能淺嘗輒止,立刻中斷了天威傳輸。
他高舉天罰劍。
天罰,代天罰人。
既罰人,也罰己。
一劍自青天斬下,如昊天神輝重降人間。
只一劍,連亙十餘里,任何邪惡魔獸在這道連亙無絕的劍氣之下,通通被斬爲兩半。
四條線自四個方位急速衝來,然後在一路上斬殺無數魔獸,終於如溪流入海,匯聚到了一起。
——刷刷刷!
無上劍氣自天罰劍而下,如劍嘯蒼生,罰盡罪人!所有入城魔獸在一瞬之間通通被斬爲齏粉!
“成功了?”陸仙流有一絲錯愕地看着手中的天罰劍。這是他第一次召喚天罰劍作戰,他自己也沒想到師尊在十歲生辰送給他的禮物竟是如此強橫,一劍便立刻扭轉情勢。
陸仙流微微一笑,便立刻感覺一股極其疲憊的感覺,如同靈魂都被抽乾了。當下身子一個無力,再也抓不住天罰劍,任由它再度迴歸雲層,而自己則是一個不穩便落了下來。
“仙流兄!”一綠一橙兩道身影自半空中穩穩接住陸仙流,見他雖無外傷,卻面色蒼白到了極點,想要說話都是不能。
“仙流兄,沒事了,我們扶你回去。”兩人強行忍住心中的痛楚,將陸仙流緩緩帶回王宮。
“哎呀。”空中突是聚齊一堆烏雲,一個極爲熟悉且令人厭惡的聲音響起,“本以爲,用不到那個‘驚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