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犯被捉拿,刺客被擊殺,周天子有驚無險。大典繼續進行,歌臺暖響,四處歡聲笑語,敬酒不斷。
小小插曲無傷大雅,在場諸位都是該幹嘛幹嘛。
過了不久,秦國使臣便藉故離開,匆匆回到驛館。纔剛剛關上房門,就見一道黑霧從某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蔓延出來,瞬間就席捲全屋,阻斷了視線。
黑霧之中,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挺直身體。
“參見魍將大人。”秦國使臣撲通一聲跪倒,竟是用了比對周天子還要虔誠的禮儀參見。
那位被稱爲‘魍將’的男子微微點頭,說道:“今日事情如何?”
“多虧魍將大人幫忙,我秦國如今已可睥睨天下,今日周國那匹夫也奈何不得咱們。”說到興起,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卻不料魍將咳咳兩聲,頓時噤若寒蟬。
“莫提咱們,”魍將很是不屑道,“誰稀罕與你們這等卑微的凡人並列?”
“是是是,大人息怒,小的一時用詞不當。”秦國使臣趕忙磕頭謝罪。
魍將冷哼一聲,說道:“助你秦國是上皇的意思,那也是看在你們有些利用價值。牢記,你們與我們不是什麼合作關係,你們不過是我們的一條狗。若是狗忠心肯咬人,自然用得,如若不然,”他輕輕一捏秦國使臣的大頭,一陣劇痛傳來,對方嗚啊一聲嚎叫。
“明白了?”
“明白,明白。”又是磕了幾個響頭。
“周王室已然沒落,你們秦國如今的大敵只有南方的楚國。”魍將說道,“向周天子立威即可,暫時不必用兵,這些愚昧的凡人還是有點向着那個周朝的。”
“只是……這個王朝,還能撐多久?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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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茹樓,中原第一歌姬**,位處周國洛陽。各諸侯國聞風而至,只爲一睹樓閣中絕世歌姬的容顏。
據說這裡年年都有一次盛大歌舞,在周王祭禮大典之後,爲到此的諸侯各國國君使臣提供一個銷金窟。每年這個時候,樓子裡這一年的頭牌便會出現,爲諸貴公子跳一支舞,並可擇選終生夫婿。據說這規矩已持續了十多年,有十人在歌舞之後,被千金請入王府,正式改良。然而也有許多歌女不願淪爲供奉,賣藝不賣身。
這一屆的頭牌花魁,大跌人們眼鏡。
據多日前的情報,一名外來的據說是十六歲的少女珮鸞,以絕世歌喉,絕世容顏壓倒性戰勝競爭對手,成了這一屆的花魁。
對於這位花魁,青茹樓方面很是低調,充分保持了她的神秘感。因而在場之人較往年不知多了多少,樓閣臺席滿座,摩肩擦踵。一旁小廝奉上的清茶點心,遠遠是不夠滿足,所有人都伸長脖頸,轉向等候這位史上最年輕的花魁。
突然間,舞臺中央緩緩走出一位少女。
但見她頷首低眉,雙手交叉握着,顯然緊張到了極點。然後她頭也不擡,開始輕聲吟唱。在場諸人本是有些不滿意於看不清容顏,但甫一聽到歌曲,竟是全都沉醉其中,再無人心有不滿。那曲子如同玉器輕敲,小橋流水人家。於平凡中動聽,於哀怨中低訴。
許久許久。
這一哀怨纏綿之曲方纔唱罷,樓中千百人卻似仍沉浸其中。半響之後,東邊一角微微響起掌聲,衆人還未回神,就見一道白影自東首竄出,含笑道:“好曲好曲,只是……曲子再好,又怎比得上姑娘玉容?”
這時他已看清這位花魁的真容,當真是此人只應天上有,非謫仙何能有如此之美?
小小年紀,美眸一轉,秋波一輪。
他說着便再近一步,“我以一千銀兩,換姑娘府中一敘,何如?”
珮鸞微微一愣,隨即面色冷淡,厭惡道;“小女子賣藝不賣身,公子請回吧。”
誰知那人不怒反笑道,“那麼,一萬兩如何?”
珮鸞眼神中充滿鄙夷,卻在瞥見對方腰間的玉佩時着實吃了一驚;“秦伯,是你什麼人。”
“正是在下叔父,那人笑色不改,“姑娘要是再做矜持,這樓子嘛,嘿嘿……”
珮鸞低頭沉思,她來到此間,舉目無親,險些投水而死。性命爲樓中李姐所救,這歌樓是李姐一生心血,若是……
正當她長嘆一聲,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嘹亮之音。
“一百萬兩,這人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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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給本公子滾出來!”
那人話音剛落,就聽窸窸窣窣一陣笑聲。卻不知從何處走出一羣手持湘妃傘,身着綾羅青衫的少女。但見每個人都約莫十一六年華,或妖嬈,或可親,或芳華如花,或豔麗如霞。
那男子本是生氣,乍見之下卻不由得爲之一愣。
但見這羣少女步履一致,走入之後又緩緩退到兩側,一十二位少女不久便分成兩列,拱手低眉。
“少裝神弄鬼,快滾出來!”
話音剛落,忽然一聲清脆,樓臺中央的飛花玉毯上,赫然多了一枚指環。
“護國指環!”當場有頭有臉的人全都驚叫一聲。
方纔還囂張的那名男子臉色頓時一變,發虛道:“閣下……系屬姬王室何人?”
“你想岔了,我姓陸。”飄渺之聲傳來,似無處不在,“秦伯一世英雄,怎的有你這般不爭氣的侄子?”
“我我……不,小人,”那人頓時跪倒在地,“小人不知道……這女人是陸爺的……該死,罪該萬死。”即便是周天子親自駕臨,也不敢動他以得罪秦國,他本可以不必如此。但不知爲何,聽着那道聲音,他便感覺膝蓋十分犯賤,一股強大的氣勢將他壓得喘不過氣來。
“周王室對我而言已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存在罷了,你不必如此……”那聲音似乎全沒在把眼前放在心上,“況且,你又想岔了。這女子與我不過初識,我雖有寡人之疾,卻也不過是憐花草雨露。頗想收在帳下,細心呵護,好生護佑周全罷了。”
“那麼,軟兒?”
一名穿着得體,容顏稚嫩可愛,梳着馬尾辮的小姑娘點頭應道:“主人有何吩咐?”
“不許叫主人。”有些戲謔。
“是,”軟兒笑道,“公子。”
“去把那位姑娘帶走吧,煙花之地,終非適宜名花生長的土壤。”
“公子我不依。”軟兒撅起小嘴道,“兩個月來公子收了一位姐姐兩位妹妹,軟兒不是吃醋,只是咱們人也太多了……”
“胡說。人多有什麼不好?”
軟兒擡頭倔強道:“比如衣食住行,衆口難調。”
“這種問題不止發生過一次,最後咱們都是怎麼解決的,素兒,你說。”
又一名稍微年長,臉若嬌花,腰如細柳,長着柳葉眉的女子點頭道:“都聽公子的。”
“可是……公子還沒問過那女子肯不肯呢?”軟兒很是生氣地看了一眼素兒,帶着很深的醋意說道。
“哦,這倒是我疏忽了。”就見最遠的兩名少女輕輕拉開一層看不見的細紗。然後便見一個腰間配着絕世美玉,手持萬里江山扇,身着華麗藍衣,髮髻舒平,劉海略長的男子憑空走出。他向着珮鸞躬身一禮,說道:“在下陸……漸。”
他話剛說完,就聽珮鸞冷冷說道:“你這名字是假的。”
那人一愣,心想易經中有言:漸卦,九三:鴻漸於陸,夫徵不復,婦孕不育,兇。利禦寇。《象》曰:‘夫徵不復’,離羣醜也。‘婦孕不育’,失其道也。
好不容易想了這麼個文藝有前途的馬甲,竟然一眼就被看破是假名,正要說什麼姑娘你真是冰雪聰明之類的客套話,卻不料珮鸞隨意道:“陸賤?哪有人取這麼賤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