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水夢涵皎潔如白玉的面色頓時泛起微紅,低下頭支支吾吾地應道:“師父……你怎麼打趣起涵兒來了……”
“少來這套!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心裡打什麼鬼主意難道我不知道?”
“這麼着急下界,步履匆忙無度,除了爲了你那如意郎君,還能是甚?”
水夢涵聞言面色更紅,足尖已開始微微顫抖。她知道洞內的那人已經沒有能力把自己留下,也早已下定決心若師父不允就強行下界。
然而那畢竟是師父啊……
水夢涵還是難以抑制,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很不自在。
“唉——涵兒,你還是這般不懂爲師。”
水夢涵低頭不語,不解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和籟兒都是爲師看着長大的……爲師雖然平日裡對你們師姐妹那般嚴厲,可心底又何嘗不疼愛你們?”
“這事關係你的終身,爲師豈有不允的道理?”
水夢涵聞言如獲大赦,頓時站起身來喜形於色地說道:“師父……你答應我下界找他了?”
洞內聲音再度悠悠傳來,似乎多了一分戲謔和無奈。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竟然高興成這樣……”
水夢涵低下頭,像個小女兒家那般害喜道:“師父……你……又取笑……涵兒……”
唯有在這個人面前,她可以盡情展示自己小女兒家的嬌羞,因爲整個神界真心對她的,當以這個人爲先。
水夢涵知道洞內之人是把自己視作二次的生命般珍惜疼愛。
所以她完全沒辦法對這人戴上面具,拒之於千里之外。
“能夠讓你看上的男子……爲師倒是很想見識見識……”
洞內人微微詫異,她本以爲自己這個女弟子萬般皆好,就是對男子沒有任何好感。
雖說這樣也切合她的心意,然而出於那一分疼愛,她還是不願意洞外這人一直孤零零一人。
洞外這人,真的是太像年輕時候的她了……
水夢涵面如紅潮,低頭應道:“師父你又不是不知道……涵兒從來都……”
“說實話。”
水夢涵下意識捏了捏衣角,猶豫不決道:“該……該怎麼說呢……他……涵兒也看不透他……”
洞內人微微一頓,隨即說道:“那麼……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你總該對爲師說清楚。”
水夢涵聞言一愣,心頭暗暗想着。
我到底……喜歡那傢伙哪一點?
他又無恥又討厭又下賤,我哪裡有半點喜歡他?
想起關於和他互相通信的那些紙條上寫滿了的調侃互罵,她更是恨得牙齒癢癢。
我……我怎麼可能喜歡這樣的傢伙!
“師父你搞錯了!”水夢涵大喊道,“我沒有……我絕對沒有喜歡那傢伙!”
洞內的聲音悠悠響起。
“是麼?那你留在這裡好了。”
水夢涵頓時慌了,趕忙說道:“可是師父……”
“你不樂意?哎哎,女大不中留……”
水夢涵面色如紅綢欲滴血,垂首說道:“反正……徒兒根本就沒有喜歡他……最多,只是把他當做朋友。”
這副嬌蠻公主死倔的本性在這人面前也暴露無遺。
“那好……我倒要問問你,你那朋友姓甚名誰?又是何等身份能入你法眼?”
她把法眼和朋友說得很重,還是等於在問:你喜歡的那人叫誰?是什麼身份?你爲什麼喜歡他?
不但把原問題拋回,還多了兩個問題。
水夢涵暗暗無奈,只好說道:“師父……我能不能不提那傢伙的名字,一提就煩心。”
“那樣也好,名字有何要緊?”
“重要的是他心中是否有你,是否只有你?”
水夢涵不敢去想她提出的問題,頭一瞥便是說道:“反正他現在記憶裡沒有別的姑娘……要喜歡也只能喜歡我……不過,我也不稀罕。”
“這人若是心裡只有你,那麼……”
“無論他是王侯將相,還是屠夫酒徒,通通無關緊要。”
“涵兒,你要切記,這世間男子大多薄情寡義,就算能對你專一一時也不能專一一世。”
“你下界之後,定要牢牢將他看緊。丈夫丈夫,一丈之內纔是你的,一丈之外,恐怕……”
“師父!”水夢涵再也忍不住,豁然出聲打斷道,“什麼丈夫丈夫的——徒兒都說了根本沒有喜歡他!”
“哎,涵兒你還在嘴硬……既然如此,你只需告訴師父那人究竟是何門派,可不能讓邪魔外道染指了我的涵兒……”
“師父……”水夢涵聞言更是羞澀,搖搖頭說道,“他是……小無極宮……”
話未說完,就聽其中一陣噼裡啪啦的冰塊碎裂聲!
“師父!”水夢涵大吃一驚,她知道洞內傳來的聲音是萬年寒冰碎裂之聲。
那些萬年寒冰,都被注入了三皇神力用來壓制洞中人的傷勢。
時隔多年,如今它們早就和洞中人心念合一,那麼碎開,便是意味着洞中人已經難以抑制自己的情緒。
怎會這樣?水夢涵完全沒料到這番局面,連忙說道:“師父你趕快靜心養脈,莫要動怒。我立刻就去找父皇來……”
她知道如果再不快些,洞中人壓抑了許久的傷勢便會一朝爆發,到時候完全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洞中傳來一聲很冷很冷,像是心如死灰一般的聲音。
“不必了。”
這聲話一說出,水夢涵便見腳下凝結了一層寒霜,心想莫非師父因禍得福,領悟出更加強大的寒氣壓制傷勢?
然而很快她就感覺到了不對,這一種寒霜上傳來的並非是普通的寒氣。
甚至也不是三皇神力注過的寒氣……那是一種很熟悉的寒氣,在三年前,她在楚天簫靈海里感受過!
心之寒。
“涵兒……爲師今日,與你斷絕師徒關係!”
心如死灰般的話語傳來,水夢涵先是一陣錯愕,旋即跪倒在地,重重叩首。
“師父……涵兒願受一切責罰,請師父不要……”
“不必了……你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你喜歡上之人,卻是爲師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斬殺之人。”
“小無極宮之人,通通該死!”
水夢涵從來沒有見過師父這般震怒以及這般心寒,不解道:“師父……弟子不明……”
“涵兒……”洞穴中傳來極爲冷淡的聲音,“你若是還想要師父這個糟老婆子,那就答應師父一件事。”
水夢涵立刻叩首道:“師恩深重,無論何事,弟子一定盡力去辦。”
“好,我要你以己身發誓。”
“若再遇小無極宮任何一人,殺.無.赦!”
!!!!
水夢涵卻不想師父要她做的竟是這件事,當下又驚又怕,那豈不是說下次和那傢伙見面,便要刀兵相見?
“弟子……弟子……”
“怎樣……你答不答應?”
水夢涵俯首在地,心頭萬念俱灰,完全沒了主意。
然而她畢竟是天賦極高,機變難雙。很快她便找準了其中的關鍵,連忙叩首道:“師父明鑑,弟子絕對沒有喜歡那個小無極宮弟子!”
“真的?”
水夢涵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連忙接連叩頭,將光滑額頭都叩出血來。
“弟子怎敢欺騙師父?”
“既然如此……”那洞穴中人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你便將他殺了吧。”
水夢涵沒想到她會是這般反應,頓時口中一澀,說不出話來。
“怎樣?其他小無極宮門人你通通不用去殺,如若遇上,你只需盡力將他們生擒來見爲師即可。”
“就算你力有未逮,爲師也不會怪你。”
“但若這人你不殺,就休要再來見爲師!”
水夢涵目中泛起霧氣,她實在不理解那個表面嚴厲實則如此疼愛自己的師父爲什麼突然變了。
美眸泛起淚光,她終於鼓起勇氣搖搖頭道:“師父……弟子雖然不喜歡那人……可也不算討厭那人……”
“你殺是不殺?”
水夢涵低下頭在心間盤桓千萬,終於再度開口道:“師父……弟子想知道全部事情。”
洞穴中聞言陷入死寂。
許久許久,她像是自嘲般一笑,緩緩開口道。
“涵兒……爲師一直都沒有對你說過這段往事,是因爲爲師不想讓你認爲,天下男子皆薄情寡義。”
“你生性便如此厭惡男子,如若知曉了爲師這段慘痛往事,定然終身無果,爲師又怎麼忍心?”
水夢涵聽出她話中的關切,這才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淚珠刷刷落下。
“方纔是爲師失態了……然而你也莫怪爲師蠻橫無理,我實在是太怕你重蹈覆轍——是非定論,你聽完這段往事再做判斷……聽完之後,殺是不殺,也由你自己定奪。無論你作何抉擇,爲師都不會怪你……”
水夢涵點點頭,她一直以來也都頗想知道師父的過去,當下凝神細聽,氣也不敢喘。
“許多年前,我還有一個被遺忘的名號。”
“叫做師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