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話到嘴邊,寧鴻遠卻發現自己是真的不知道怎麼開口。
這本就是難以啓齒的事情,畢竟,楚凝兒是那些刺客的暗殺對象。
“我問你話呢?遠弟!”楚凝兒這般追問道。
楚凝兒瞧見寧鴻遠一直低着頭,臉色也顯得很是暗淡無光,與這周圍的唯美的山色顯得格格不入,心中猜定似乎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還未等寧鴻遠開口,便搶先回答道:“遠弟,你好像又心事?莫非是玉兒又不理你了?”
說完之後,她拍了拍寧鴻遠的肩膀,隨後衝着寧鴻遠捂嘴莞爾一笑,“遠弟,不要灰心,女人嘛,就是需要你們男人來哄,更何況玉兒妹妹美若天仙,她的美如果說天下第二,就沒人敢說天下第一,想一想吧遠弟,這世上想要哄她開心的男人可不止你一個哦,所以你要多拿出一點兒哄女人的本事才行哦!不過呢,姐姐相信你!”
她永遠是這樣熱情洋溢,不過前提是寧義武不在,只要寧義武在她面前,她就會變得相當穩重淑女。
她一直都知曉寧義武對她懷有偏見,但是,她並沒有因此而責備誰,更沒有因此而妄自菲薄,更不可能因此而與丈夫大吵大鬧。
她只做一件事,那就是通過自己的努力,來博得寧義武的賞識。
即便寧義武對她多有偏見,甚至許多場合下公然表現出來,她還是心甘情願地尊稱寧義武爲父親。
她知曉自己既沒有秦玉雪那般卓越的武境智慧,沒有寧可馨那樣優秀的領導才華,沒有白詩音那樣的超凡醫術。
她知曉唯有將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做得足夠的好,才能讓寧義武前輩欣賞她。
她當然不會知曉寧鴻遠來這裡的目的,還以爲玉兒與這弟弟又鬧矛盾了。
感受到那溫馨清脆的一笑,寧鴻遠這纔回過神來,立即擡起頭,直言相告道:“不是,剛纔有一羣刺客想要刺殺嫂嫂,大哥現在正在武境大會上,抽不開身,我不放心,所以便來看看。”
這一席話,寧鴻遠說得結結巴巴,因爲如果讓楚凝兒知曉他放過了那些來暗殺他的刺客,他根本不知曉自己應該怎麼應對。
他剛剛一說完這一席話,整個人又立即低下頭去。
“你還是叫我姐姐吧,我看起來還沒有這麼老,而且,我不喜歡別人叫我嫂嫂!怪彆扭的!”楚凝兒這般熱情洋溢地說道,似乎根本沒有將寧鴻遠方纔所說的話的主要內容聽進去,反而只聽清楚了那一句嫂嫂的稱呼。。
“好,我的楚凝兒姐姐!”寧鴻遠這一刻心中也沒有那麼多顧忌。
楚凝兒點了點頭,“這纔對嘛!剛纔你說什麼來着?”
寧鴻遠苦笑一聲,敢情剛纔的話這姐姐全然沒有聽進去。
“我說剛纔,有一羣刺客來殺你,大哥現在又在武境大會上,我不放心你,所以來看看!”寧鴻遠這般重複地回答道。
楚凝兒一聽聞這刺客兩個字,方纔熱情洋溢的神色頃刻之間變成了一座冰山,冷哼一聲,隨後向前走了幾步,長久地嘆了口氣,厲聲說道:“這些該死的刺客,怎麼總是找這樣的漏洞!真該死。”
“他們是該死,但是我卻讓你失望了。”
楚凝兒也是極爲聰慧的女子,聽出了寧鴻遠這一句話的言外之意,道:“你的意思是說你讓他們溜了?”
寧鴻遠面色慚愧地搖了搖頭,“不,沒有!”
他本來想要說出下話,可是話到嘴邊,他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沒有勇氣再說下去,更沒有理由說下去。
“難道你把他們放了?像個男人一樣,實實在在地告訴我!”楚凝兒替寧鴻遠說出了他想要說而不敢說的話。
“是!”寧鴻遠忽然之間變得很勇敢,堂堂正正地說出了這一個字。
楚凝兒無奈地嘆了口氣,沉思良久之後,這才緩緩說道:“唉,遠弟你總是這樣,想必你來這裡,就是想要從我這裡找一點心理安慰吧,唉,可是這種人爲什麼你也要放過他們?父親想要創造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這種生活在亂世之中的毒瘤,他們有什麼資格被饒恕?他們建功立業,爲神劍宗曾經建立了不朽的功勳?還是他們品德高尚,每一個都是堪稱楷模的君子?還是他們才能卓越,擁有別人替代不了的才能,還是他們忠心耿耿,可以去前線戰場奮勇殺敵!?”
寧鴻遠聽聞這一系列的反問之後,驟然失聲,順着楚凝兒的話進行思索,他根本找不到這些刺客身上的任何優點。
這一刻,寧鴻遠胸中再也沒有什麼大道理可言,一時間被這一席話完全怔住了。
自己放過的這些刺客,既沒有爲神劍宗建功立業,更不可能品德高尚, 如果說才能卓越,也充其量是一些刺客而已,至於這最後一條忠心耿耿,在戰場上奮勇殺敵,更是無從談起。
這一下,寧鴻遠總算領略了一下楚凝兒的智慧,只是他始終不能夠理解這一位楚姐姐擁有這樣的智慧,卻總是在父親面前表現得極爲謙遜。
寧鴻遠不再繼續說話,過了許久,這纔回答道:“好,現在我就去殺了他們!”
他突然順着楚凝兒的思維去想這些問題,心中驟然起了殺意,彷彿不再是那個寬容待人的寧鴻遠。
寧鴻遠說完這一句話之後,正要離開,卻發現楚凝兒攔住了他的去路,“遠弟,我說這些,不是要讓你出爾反爾,而是讓你今後寬容他人的時候,首先能夠想到這一點,而不是如同這種可有可無的刺客都要放過,父親曾經說過,這個亂世就是一次人性的洗牌,你可別把這些爛牌也當成了好牌!”
寧鴻遠這一刻只能默然。
楚凝兒見他語塞,繼續補充說道:“遠弟,我剛纔所說的這四點,你能夠指出任何一點來嗎?我知道你心裡想要海納百川,想要爲神劍宗樹立一個良好的形象,但是遠弟,你可別忘了,不是什麼人渣都往我神劍宗塞!我與這些刺客擁有不共戴天之仇!下一次可別這樣做了!”
寧鴻遠一直站在原地,心中也是兩難,可他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鼓起勇氣說道:“可是我知道他們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我想給他們一個機會。”
楚凝兒忽然背過頭去向前走了幾步,“可是你給他們機會,他們自己不珍惜怎麼辦。”
“我不想把他們逼上絕路!難道真的斬盡殺絕嗎?這應該不是我神劍宗的作風纔對。”寧鴻遠語氣慷慨地說完之後,卻一直低着頭。
楚凝兒忽然將身子轉過來,面朝寧鴻遠語氣沉重地詢問道:“好!遠弟,你說得很對,他們活在這個亂世,的確是身不由己,我也知道他們身不由己,這一點你說得很對!”
“姐姐能夠理解我?”寧鴻遠雙目睜大地這般詢問道。
楚凝兒微微一笑,怒火消失了大半,道:“我當然能夠理解你,這些年我爲了父母的死,曾經也將刺客列爲我楚凝兒這一輩子的頭號大敵,我也曾經立下毒誓,我見一名刺客殺一名,但是最終我卻是沒有這樣做!”
“爲什麼?”寧鴻遠這般脫口而出地詢問道。
“因爲我也知道他們身不由己,更重要的是,我也從父親身上學到了他的寬容與大度!”說到這裡,楚凝兒驟然轉身,目光凌厲地望着寧鴻遠,語氣也突然之間加重了許多,道:“但是,白眉老人呢!如果說這些刺客是身不由己,那麼白眉老人呢?他爲了他的野心讓許多人身不由己,是他策劃了一次又一次地暗殺,讓無數人無家可歸,他難道不應該是罪魁禍首嗎?可是父親爲何不殺了他?我這個人的確腦子不太夠用,這些話也只能和弟弟你說,昨天你哥哥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上來,所以就來問問你。”
這一剎那,這一瞬間,寧鴻遠無話可說,臉色更是暗淡無光。
要知道,這一個罪魁禍首最後卻成了他寧鴻遠的朋友,這讓楚凝兒的父母九泉之下是何感想?
寧鴻遠驟然之間殺意四起,他心中不想要再當君子。
“我!好!我現在就去把白眉老人殺了,爲姐姐報仇雪恨!”寧鴻遠腦子一熱,忽然之間開始走向極端。
這一次他是真的動了殺意,因爲楚凝兒說得的確很有道理,如果說那些刺客乃是身不由己,那麼這一位策劃一次又一次暗殺行動的白眉老人呢?他難道也是身不由己?
他非但不是身不由己,反而是讓大多數人身不由己,這樣的人,自己居然破天荒地與他做了朋友。
寧鴻遠腦子一熱,心中還真懷揣了十足的殺意,可他思慮半晌之後,立即就鎮定了心緒。
寧鴻遠在別人面前能夠說出大道理,但是面對這一位全家被刺客所殺的楚凝兒姐姐,他說不出任何話。
正當寧鴻遠要離去的時候,楚凝兒卻是攔住了他的去路,道:“遠弟,我說這話的意思不是讓你去殺白眉老人,我楚凝兒還是分得清主次的,如果現在要了白眉老賊這個傢伙的老命,這對父親的統一大業很不利,這是父親整個計劃之中的一部分,我怎麼可能讓父親的計劃毀於一旦呢!我楚凝兒既然嫁入寧家,就應該爲你們寧家着想,白眉老人縱然是我的殺父仇人,但是我畢竟是你哥哥的妻子!也是你們寧家的女婿!”
寧鴻遠猛然一驚,這才知曉自己方纔的衝動差點犯錯,“那麼姐姐打算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