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慢慢從地上滲透而出,竟是慢慢形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正是之前一直進行着精彩表演的黑衣人。
黑衣人站在茫茫的迷霧之中,望着寧鴻遠離去的背影,冷笑一聲,嘴角露出極爲鄙夷的弧度。
剛纔,他的表演不可不謂精彩,他的臺詞不可不謂精髓。
你可以去想象,當你聽聞了他臨死之前那幾句話之後,如果你是寧鴻遠,你還會認爲這個人只不過是逢場作戲嗎?你還以爲他會詐死嗎?
如果你聽了那一席錚錚傲骨的長言,你絕對不會相信面前的這個人是在逢場作戲。
他很好地利用了寧鴻遠的仁心,與其說是利用了寧鴻遠的仁心,還不如說是利用了寧鴻遠心中那一股知曉做人的不容易,而且,他之所以最後要諷刺寧鴻遠,就是讓寧鴻遠心生愧疚。
如果寧鴻遠心生愧疚,那麼他還會有心思去思索麪前這個敵人會不會是詐死的嗎?
這一切都在黑衣人的預料之中,因爲,他來這神劍宗三年了,他深深知道寧鴻遠是一個怎樣的人。
黑衣人就這樣望着寧鴻遠離去的背影,臉色同寧鴻遠一樣有些傷感。
他的確有些佩服寧鴻遠,當寧鴻遠出現在他面前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都驚呆了,他原以爲寧鴻遠這般深夜了,必定是在神劍宗的醫療室接受治療。
可是寧鴻遠卻忍着劇烈的傷痛,作爲一名地位顯赫的少主之子,竟然破天荒地這般卯時了,親自找上門來!
最爲讓他感到驚訝的還不僅僅是如此,最不可思議的是寧鴻遠居然能夠與白眉老人這等梟雄同行,與沈紅月這等視天下男人爲無物的女人爲伴。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
黑衣人着實嘆了口氣,“這寧鴻遠果然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紈絝子弟!”
誰都知曉,這種事情根本用不着他寧鴻遠去做,完全可以派神劍宗的“無影”去抓這樣的工作,否則寧義武養這些“無影”做什麼?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寧鴻遠也不會想到我還活着吧!”
他的臺詞根本用不着背,他的動作也根本用不着反覆練習,這一齣戲便被他演得活靈活現,別說寧鴻遠沒有起疑心,就連站在一旁的擁有劍師感知能力的無影老人也沒有起絲毫的疑心。
當然,這一切之所以能夠成功,除了他精湛的演技之外,還來自於他那最爲特別的“僞死”之術,不但瞞過了寧鴻遠的雙眼,更瞞過了白眉老人的雙眼。
不過,爲了更加麻痹敵人,他必須學會虛實結合,一方面用無以倫比的表演,來降低寧鴻遠這些人心中的猜忌,另外一方面也是秘技在手。
只有虛實結合,才能夠真正的無敵於天下。
所以,他笑到了最後。
這一刻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爲他知曉自己可以做的事情更多了。
當然,世間任何事情都必須付出代價,這個秘技必須付出慘痛的代價,而這代價就是自退武境。
他原本劍客四段的武境實力,這一刻竟是退縮到了劍客一段。
想到這裡,黑衣人心中對寧鴻遠之前的佩服,這一刻早已是蕩然無存,頃刻之間便轉化爲了仇恨,他狠狠地捏緊了拳頭,“該死的寧鴻遠,居然讓自退武境,這筆賬我一定會記住的!我會再回來的,寧鴻遠!”
他拍了拍手,隨後一羣黑影漸漸從地上滲透而出。
他們當然不是黑衣人的影子,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可是當黑衣人準備號令他們的時候,卻發現他們竟是無動於衷。
不做什麼,就是要做什麼的前提。
黑衣人心中惶恐起來,厲聲道:“你們想做什麼!”
這些黑影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雙冰冷的瞳孔凝望着黑衣人。
黑衣人見他們一個個都不說話,立即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指着他們的鼻樑,朗聲道:“你們想叛亂嗎?別忘了,無影老人與我單線聯繫,你們即便殺了我,也無法解開那咒印!”
無影老人日理萬機,不但要與這些“無影”打交道,還要練武,還要培養那三個被沈紅月視爲不爭氣的兒子,哪裡可能面面俱到,所以這些“無影”習得了無影老人的特殊咒印之法,便可以在外輕易地利用他人爲自己辦事。
黑影人羣中一名年輕人聽聞了這一句話之後,忽然不置可否地大笑一聲, 道:“你別忘了,這生死咒印與你的實力成正比!你剛纔用了“僞幻”之術瞞過了那白眉老人的感知能力,難道你以爲你還能夠控制我們嗎?哼!似你這等人,就應該死在寧鴻遠的手裡!”
黑衣人這才恍然大悟,可是他反覆一琢磨之後,也冷笑一聲,道:“我應該早就想好了有這樣一天,不過,剛纔你們也用了同等的招數,你們的實力也降了許多,怎麼?你們打算一起上嗎?還是一個一個來送死!”
他的語氣之中並無懼色,他即便無法對付寧鴻遠,可是對付這一羣曾經被他利用的混混,他心中還是覺着綽綽有餘。
“不錯,我們就是打算一起上!這些年爲了擺脫你的控制,在你去夜店狂歡的時候,我們卻抓住機會精心修武,你一方面擔心我們武境實力趕上你,另外一方面卻又擔心我們如果放縱自我,對你的計劃和行動毫無作用,所以我們的修行成果一直都瞞着你,今天應該好好算個總賬了!”其中一位性格果敢的黑影人這般厲聲說道。
黑衣人冷哼一聲,“好!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們幾斤幾兩!”
這一刻,窩裡鬥,這令人好笑的一幕,又上演了。
這種好笑的畫面在任何世界,每一分鐘都在發生,每一秒鐘都再發生,自從人類生下來之後,這似乎就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詛咒在每個人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窩裡鬥,情不自禁地自相殘殺。
彷彿人類誕生之初的時候,造物主就創造了一種基因,專門控制人類的內鬥。
即便歷史演化了幾千年,幾萬年,這種詛咒永遠都不會消解。
誰也無法解開這種詛咒。
然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正當他們要相互之間大打出手的時候,黑夜之中,一道劍芒一閃而過,猶如無盡黑夜之中的極光一般!
在這一剎那,黑衣人早已經斷掉手臂。
然而,這黑衣人果然是久經風雨之人,在這一瞬間竟是沒有鬼哭狼嚎,而是順着這劍光望向那一道巍峨的身影,大叫一聲,“寧鴻遠!”
可是當他還沒有來得及驚訝,在這一瞬之間便已經命喪黃泉。
他還來不及演戲,來不及展現他那得天獨厚的演戲才華,便匆匆離開了這人世。
如果他生在寧鴻遠前一世那個年代,一定會得奧斯卡金像獎。
誰能夠想他這般頃刻之間便想好了完全符合寧鴻遠邏輯的言辭。
誰能夠如同他根本不需要排練,就能夠讓寧鴻遠在他的演出面前像個傻子一樣任他擺佈?
他的確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只可惜生活在了一個亂世。
這一剎那,還活着的那些黑影們從未見過這麼快如閃電的劍法,這麼令人窒息的劍法,他們不經意間哽咽了一下口水,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他們不敢動,也不敢逃。
因爲,他們知曉在這樣的絕對實力面前,只要他們稍微邁開腳步,頃刻之間便會被對方一劍封喉!
然而,並非所有人在這般劍法面前嚇得面如土色,方纔那陳詞慷慨的年輕人臉色依舊,衝着那茫茫迷霧之中的黑影,朗聲怒吼道:“你究竟是誰!何不以真面目見人!”
“你絕對不是寧鴻遠,你究竟是誰?”
出手的人當然不是寧鴻遠,因爲這個時候的寧鴻遠還在自己的木屋中傻乎乎地自鳴得意,魔尊也沒有叨擾他的興致,也沒有出面指出他被敵人的僞裝所迷惑。
寧鴻遠這一刻在哪裡呢?他正在醫療室之中,接受白詩音的二次治療,畢竟他不顧傷勢而固執己見地要去對付這黑衣人,已經犯了修武者的忌諱,如果再不好好休養一番,他的整個肌體都會土崩瓦解。
這一刻,那黑衣人臨死之前的迴音還回蕩在長夜之中,卻見劍光突然一閃,當即又有幾名黑影人應聲倒地,等他們倒地之後,脖子上才緩緩滲出鮮紅的血液。
快,快得令人窒息。
快,快得不可思議。
這一下,這說話的黑影人總算知曉了這一劍的恐怖,那些黑影人再怎麼樣也有劍客的實力,怎麼這般輕易地就被對方一劍封喉!
他慢慢邁開了腳步,準備迎接戰鬥,就算是死,也要一搏。
他原準備向前一劍劈去,可最後竟是握住雙劍顫抖起來,閉着雙眼不敢動彈,劍也掉在了地上,手心裡全是冷汗。
他緊閉着雙眼,準備迎接死亡。
可是當他睜開眼鏡之後,卻發現人卻沒有死完,自己這一刻居然還直愣愣地立在黑屋之中。
可是他卻沒有嚇得拔腿就跑,更沒有嚇得面如土色,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對面那一道黑影,厲聲道:“你究竟是誰?爲什麼要放過我?”
那一名出劍的人這纔開口回答道,“你有一股求生之慾,令我很欣賞,真正的修劍之人,即便在遇到了無法戰勝的敵人之時,也會亮出自己的寶劍!只可惜你沒有能夠將這種劍道貫徹到了最後,這是你的不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