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老人冷笑一聲,“哼,想你這麼仁心的人,還真是少見,你父親既然連我這樣的仇人都這般坦誠相待,更何況你們這些神劍宗的子民呢!更何況,無影老人也不會這樣做,畢竟他的雄心也是要得天下,而得天下之人,就不會濫殺無辜,我也一樣,其實當時我完全有機會自爆而亡,即便最後只能讓那老賊受傷,但是卻可以讓他周圍那些背叛我的人命喪黃泉,可是我還是沒有這樣做,一方面,我當時不服氣,另外一方面,在那一刻,望着他們的神情,我也知道的確是我之前做的有些過了頭,他們不得不背叛我!”
寧鴻遠聽聞這一席話之後,大驚失色,原來這老傢伙還是有一定情感的。
他也沒有想到這老傢伙居然還有如此坦誠的一面。
可是,那個無影老賊真的不會濫殺無辜嗎?寧鴻遠這些天從神劍宗打探來的消息,可是知曉這短短几天,萬劍宗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之前追隨白眉老人的那些人幾乎都被滅門,這種民族獨夫怎麼可能不濫殺無辜。
寧鴻遠不敢苟同白眉老人的觀點,可是他也不願意實話實說。
”你既然有這樣的心胸,重返神劍宗應該不是難事,爲什麼要留下來幫我呢?“寧鴻遠迫不及奈地這般問道。
寧鴻遠也是經歷過一些變故的人了,他也不年輕了,這些年走南闖北,也曾遇到過一些宗門之內的政變,無論這一名被背叛的宗主如何如何不堪,終歸還是有那麼一部分人誓死追隨。
這讓寧鴻遠覺着很不可思議,可是事實偏偏就是如此。
白眉老人又是一聲冷笑,回答道:”我累了,我已經走錯了一步棋,而與你父親這樣的人下棋,與白眉老人,趙定龍這樣的人博弈,一顆棋都不能輸,下錯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與其垂死掙扎,還不如過得灑脫一點兒,不想再鬥了,而且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曾經成爲摸金校尉的時候的影子,純潔,仁心,善良,我想看看你能夠堅持到多久。“
寧鴻遠微微一笑,卻也無話可說。
“你即使不說,我也知曉你的計劃,你準備在卯時行動,卯時這個時間段的確是人的意志和警惕性最爲薄弱的時候,我曾經也是這麼做的!既然是在卯時下手,我就來教教你父親不曾教給你的一些東西!”白眉老人忽然這般說道。
寧鴻遠點了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好!”字,他已經說不清楚此時此刻內心究竟是怎樣的感受,這一刻千言萬語也抵不過這一個好字。
白眉老人道:“先來說說別的,知道這個時代由哪幾部分力量組成嗎?”
“哪幾部分力量?”
“軍家和世家!”白眉老人這般慷慨地回答道。
寧鴻遠略微沉吟,卻是立即轉移話題,道:“比起這個,我現在很擔心你所說的,這無影老賊會不會真的是那個幕後黑手?他會不會真的在我神劍宗?”
寧鴻遠現在滿腦子全是這老傢伙剛纔提出的那個假設,縱然他只是無意間提出的那樣一個問題,可是如果是真的,那麼事情可就難辦了!
白眉老人雖然心中知曉寧鴻遠故意轉移話題,但是心中對於寧鴻遠這種務實務本的態度非常欣賞,順着寧鴻遠的話題說道:“有這種可能性,但是也不大,你也別擔心,他無影老人的膽子還沒這麼大,他和我一樣,很擔心後院着火,畢竟那柳清逸可不是等閒之輩!如果這老賊真的敢孤身帶領幾千“無影”前來,我敢保證他後院必定着火,一方面是我的手下一定會弄出一些動靜,另外一方面,落海譚的那些老傢伙們,絕對不會就這樣等着!”
聽得這一席話,寧鴻遠終於鬆了一口氣,“你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剛纔你想教我什麼?”
白眉老人這一次卻是輕輕笑了一聲,隨後向前走了幾步, 道:“你知道這個世界被誰真正掌控嗎?武宗的宗主?不,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真正掌控我們天域未來幾十年命運的,就是如同你們“寧家”,“諸葛家”這種掌控軍隊的家族,擁有軍事權力,我簡稱爲“軍家”,還有一者,便是如同你們神劍宗的“朱家”,玉海宗的“夏侯家”,我們萬劍宗的“柳家”這等丹藥,法器世家大商,可以說整個天域主要是由這兩部分力量組成,爭鬥與合作,也是在這兩大主要勢力之間你來我往!你父親的方法是“軍家”和“世家”進行妥協和合作,合作就伴隨着鬥爭!誰心裡都清楚,丹藥和法器這等利器,必須由國家統一控制,只可惜先皇曾經擁有那樣的人心,擁有那樣的權力,尚且不敢做這樣的事情,你父親的事業還在起步階段,那就更不敢了,所以只能彼此妥協!同樣的道理放在萬劍宗也是一樣的,現在雖然說由於那老賊發動的二次政變,解決了部分一部分世家,可是他仍舊不敢動搖煉藥世家的權力,只能採取滅一狼,養一虎的辦法!所以他不敢出來!當年先皇擁有那麼大的權力,尚且不敢將這些丹藥和法器收歸國有,因爲他知曉,一旦頒佈這樣的命令,那後果,嘖嘖嘖,簡直無法想象!”
“爲什麼會這樣!”寧鴻遠越來越發現這個老傢伙果然不簡單,這般追問道。
寧鴻遠雖然大致知曉這其中無非就是由於利益牽扯罷了,但是與眼前老傢伙這樣的人交談,即便有些問題他心中清楚,也要裝作不清楚。
更何況,他聽得出,這老傢伙正在興頭上,如果這個時候,自己說出內心的看法,豈不是太讓對方掃興了嗎?
所以,寧鴻遠即便內心明白,他還是糊里糊塗地問了爲什麼。
白眉老人自信滿滿,繼續說道:“這種合作卻充滿着利益之間的摩擦,這就是之前“朱家”能夠召開對你的批判會的直接原因,爲什麼這明明是違背法度的事情,可是仍舊有不少人蔘加,難道僅僅是爲了你突破武境失敗嗎?你父親想要蓄軍資,可是這樣巨大的開銷,錢哪裡來,難道從哪些已經連飯都吃不起的窮人來?從哪些做一些小本生意的商人手中來?如果這樣做,你父親連軍隊都無法建立,更別談衝鋒的將士爲他出生入死了!”
“與你說話真有意思!原來你知曉這麼多!”寧鴻遠這般回答道。
寧鴻遠見過孤傲冷漠的劍客,也見過滔滔江河的論客,這老傢伙表面上一副威不可及之狀,實際是他的內心卻是期望別人能夠理解他。
“這老傢伙到了這樣的場合,還是願意說這麼多!有意思!”
寧鴻遠的內心越來越覺的事情有趣起來,如果這武境世界單單只是單純的殺戮與血腥,沒有彼此思想的交流,那麼人又何必爲人?乾脆爲野狗算了。
仔細想一想,寧鴻遠覺着這種思想的交流,遠遠比刀刀見血來得有意思得多。
白眉老人繼續說道:“這樣的巨大的開銷只能盤剝這些世家的資本,進而籌劃戰爭,完成他和我心裡共有的理想,這亂世選擇當兵的人可不是爲了什麼國家,而僅僅是爲了吃口飯,如果有錢,誰會願意衝鋒陷陣去送死?沒有人願意!只可惜,這其中必定產生矛盾,一個人有錢的人,他不可能會將錢心甘情願的交出來,所以不得不用軍隊來震懾住他們,讓他們交錢,可是卻又不能讓他們全掏出來!如果讓他們全掏出來用於所謂的正道之事業,結果就會如同十年之前的“紫玉宗”一樣!”
“紫玉宗失敗,莫非是因爲這些丹藥家族暗中掣肘?”寧鴻遠這般問道。
白眉老人冷哼一聲,道:“當年紫玉宗宗主何其瀟灑啊,只可惜他太不懂得這時代的利害了!這武境世界,丹藥對於修武者的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其中道理還多呢,慢慢體會吧!”
寧鴻遠沒有再說話了。
時間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了一刻,兩個人就這樣不可思議地一句話也沒說。
他們就是這樣的人,彼此真心交談的時候,有些時候可以口若懸河,可是停下來,誰也不願意多說一句。
寧鴻遠望着白眉老人側面,忽然想起了背叛和忠誠。
寧鴻遠深知,人類想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活下去,忠誠卻又是必須的,許多古老的武境文明之所以在茫茫宇宙中曇花一現,很大程度上是缺乏一種核心的價值思想。
顯而易見,那些能夠延續古老文明的武境位面的思想體系之中,必定飽含了“忠”與“義”這兩種高尚的靈魂。
這兩種被無知年輕人看不起的價值,卻是人類能夠延續未來的靈魂。
寧鴻遠忽然回想起父親讓他熟讀那一本《魔獸百科》的“靈狼羣體”,這種靈狼在天域生活了數百萬年,至今仍舊繁衍不息,而在人類還沒有誕生之前的“天域遠古時代”,那曾經主宰整個天域的“巨顎鳥”,最後卻只能變成一堆堆白骨。
這其中的區別無非是“靈狼”羣體有着嚴格的等級制度,對首領之狼擁有超乎想象的忠誠,相對於“靈狼”,“巨鄂鳥”卻只能形影單隻而獨霸一方,隨着時間的推演,隨着一次又一次的災難,這些曾經的“主宰者”只能曇花一現,而那些講求團體合作的野獸們,一次又一次地在災難中活了下來。
想起這一些,寧鴻遠實在是很能夠理解這老傢伙的理想,如果萬劍宗上下齊心,團結一致,即便神劍宗再是易守難攻,都無法抵擋萬劍宗的“萬劍一心”,到那時,或許這老傢伙的理想真的有可能實現。
寧鴻遠這般想着想着,索性當着白眉老人的面將這一切說了出來,道:“如果萬劍宗能夠上下齊心,在加上出師有名,我想我們神劍宗難以抵擋!
寧鴻遠的確是一個很實在的人,他已經能夠初步理解父親的那一句話,“坦誠是一筆價值千金的財富,用對了地方,堪比千軍萬馬,用錯了的地方,便是懸在脖子上的一把利刃。”
白眉老人聽寧鴻遠這一句實事求是的話,果然微微一笑,道:“我就喜歡你這種實誠,比起其他自以爲是的武宗之子,你的確非常出衆,你敢於坦白說出這樣的話,就已經比這天域大部分武宗之子要傑出得多。”
側臉望着寧鴻遠,白眉老人忽然回憶起那個兒子,心中既是氣憤又是悲痛,衝着寧鴻遠不可思議地冷笑一聲,“我那個逆子,如果有你一半實誠,我還怕後方起火嗎!”
二人話說到這裡,寧鴻遠正要開口說話,卻見白眉老人忽然揮了揮手,不再談論這些頗具意義的話題,還未等寧鴻遠回答,立即將話鋒一轉,“你不是讓我來等個人嗎?怎麼現在還沒有來!”
“我想出來散散心,現在才亥時而已,我都不慌,你慌什麼!只是我有些擔心那幕後黑手會不會見事情失敗,真的跑路了!”寧鴻遠這般隨意地說道。
寧鴻遠在白眉老人面前從不表現得卑躬屈膝,也從來不以尊稱相稱。
這樣的態度如果放在其他老人身上,必定招來殺身之禍,可是寧鴻遠知曉這老傢伙乃是一個性格古怪之人,也是一個非常之人,與這樣的非常之人打交道,就要學會用非常之道。
果然,這白眉老人聽寧鴻遠的語氣之中,未曾有一句以下敬上的言辭,而是一種平易近人的態度,這倒讓他覺着舒服多了。
或許,這曾經叱吒風雲的老傢伙已經聽膩了那些唯唯諾諾的言辭,而說這些唯唯諾諾言辭的人,到頭來卻在他背後捅了一刀子,試想一下那種滋味肯定不好受,如果這時候,寧鴻遠的稱呼之中也同樣唯唯諾諾,那交流的氣氛必定十分尷尬。
“他沒有達成目的,怎麼可能善罷甘休!”白眉老人這般回答着。
寧鴻遠道:“這倒也是!”
二人一時間又不說話了,寧鴻遠乘着這個機會進一步瞭解了這一次鬥爭的最大敵人,無影老賊。
想當年,萬劍宗也是曾經一方引領天域世界潮流的一代神宗,而其先祖取名“萬劍宗”,目的就是期望“萬劍宗”的弟子們能夠上下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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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這“萬劍宗”早就成爲了分裂的代名詞,近乎十年就發動一次政變,而最近才時隔一個月,這“萬劍宗”就連續發動了兩場政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