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完人之後,寧鴻遠驚呼完全變了個人,他低頭望着手中沾染的鮮血,突然狂笑起來。
這種殺人之後的興奮感,竟是讓他陶醉。
任何人都有人性黑暗的一面,寧鴻遠當然也是人,所以他痛快,所以他高興,他恨不得殺死此人的全家老幼。
這種滋味想必每個人都能夠理解。
然而,寧鴻遠最難能可貴的是,他立即就從這種殺戮的興奮感之中醒悟了過來,隨後面朝這一名屍體,如同往常一樣,開始分析自己爲什麼能夠殺掉對方,而對方爲什麼會失敗。
思前想後,寧鴻遠只覺着只有一種理由,可以解釋這一次勝與敗,喟然心道:“土魂武者,果然不是幹刺客這一行的,居然連追蹤印記都識別不出來!”
原來,早在寧鴻遠抓住對方那一瞬間,他就在對方身上設置了追蹤印記,這是他剛剛纔學會的武技,任何步入劍客境界的修武者,能夠更爲敏銳地感知到自己的真元氣息,所以,便可以利用這種的作用,進行追蹤。
然而,就在寧鴻遠說完這一句話的時候,這一剎那之間,他突然感到腦海裡一片天昏地暗,心跳驟然加速,心脈漸漸膨脹,猶如萬千毒蛇在心中撕咬,生不如死。
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血毒!”
寧鴻遠在一瞬間就明白了一切,原來剛纔他觸碰此人的鮮血,是一種陷阱。
寧鴻遠已經在大廳之中站立不穩起來,可是他不能暴露,絕對不能。
他強行支撐着自己的身子,堅決不倒下去!
因爲他很清楚,如果自己一旦倒下去,就有可能再也站不起來。
強大的意志在心中徘徊,寧鴻遠並沒有倒下去。
“怪不得剛纔在我殺掉那一名刺客的時候,這一名躲在門外的刺客始終沒有任何動作!”
“原來這傢伙是在等着我殺掉那一名刺客,然後我必定身中血毒,到時候,這傢伙根本都不用動手,就可以達到目的!”
“這刺客的主人必然清楚此人心性,所以纔會派這人來刺殺我,目的是爲了激怒我,導致我爲了幾殺他而現在身中血毒!”
這是多麼完美的計劃!這是多麼歹毒的計策!
寧鴻遠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真正的亂世,什麼叫做真正的爾虞我詐。
可是眼下,這血毒已經開始侵染他的整個身體。
“不能在這樣下去!”
寧鴻遠一口氣凝聚真元於左臂之上,甚至打算犧牲掉這左臂,來換掉整個身子的安全。
寧鴻遠果然這樣做了,一瞬之間,他一口氣斷掉自己的左腕,然後,將這左腕小心翼翼地納入“納戒”之中。
斷腕之痛!
寧鴻遠忍着無比劇烈的疼痛,鎮定自己的思維能力。
他清楚這個世界優秀的水魂武者,也就是那些醫聖,甚至是醫師能夠重新接合人的斷臂斷肢,只要自己一直將手臂封印在冰窖之中,或者這真空的“天機袋之中”,保持着斷臂的鮮活性,今後又可以斷臂重鑄。
在這壯士斷腕一瞬間,寧鴻遠忍着無比劇烈的疼痛,猶如一名鋼鐵巨人一般,一聲不吭地運用真元將血凝固,保證自己不會失血過多而死。
無比劇烈的疼痛感在他腦海裡翻滾,但是他深知,自己不能被眼前的困難所擊敗!
絕對不能!
一點兒聲響都不能發出!
這需要無比頑強的意志力!可是寧鴻遠偏偏就是這樣一個鐵漢!
如果他僅僅只是一位懂得討女孩子歡心的浮誇子弟,那“六道宮主”又怎會看得起他,魔尊又怎會看的起他?
除了非凡的口才,寧鴻遠還有鋼鐵一般的意志。
崢崢鐵骨!
“如果自己因爲這劇烈的疼痛而大吼大叫,與朱星那種廢物有什麼區別?更何況,一旦自己大吼大叫,就完全暴露了自己被血毒感染,到時候局面就不好應對了!”
這時,那一名費盡心機想要置寧鴻遠於死地的刺客,依舊沒有現身,練劍室一片寂靜,唯有那幾盞老舊的吊燈,在清風的吹動下,來回晃動,暗淡的光芒在室內來來回回,猶如末日一般死寂沉沉。
豆子大般的汗水,從寧鴻遠的額頭上猶如浪濤般滾滾而下。
寧鴻遠忍着斷腕之劇痛,心中開始琢磨,“這傢伙的主人和九毒老人是什麼關係!”
他的腦海開始快速轉動,開始回憶起之前與這些具有血毒手段的賊子交手的情況。
面對這樣的生死之局,魔尊卻依然沒有出現。
現在,寧鴻遠深知只能靠自己咬緊牙關,扛過此劫,他開始運用真元讓降低血流的蔓延,不讓這血毒迅速在身體周圍流淌。
然而,正當他凝聚真元的短短一瞬之間,不妙的事情再一次發生,一發極速的暗刃從門外如同閃電一般極速射來,這一剎那,寧鴻遠已經失去了感知真元的能力,根本無法如同上次摘花奪葉那般截住飛刃,更何況他左腕已斷,更是無能爲力。
千鈞一髮之際,他只能用手臂去抵擋這一發暗刃。
但是,他清楚如此做法的後果,這一發暗刃同樣帶有劇毒,如果他不依靠瞬步躲閃,身體必定再一次身中劇毒。
可是他無法想出更好的辦法,來化解這一發暗刃。
砰然一聲,寧鴻遠只能用手臂擋住這幾發暗刃,鮮血從寧鴻遠的手臂上一滴滴留下,這一發暗刃不但帶有劇毒,而且力度極大,竟是刺穿了他的左手手骨。
他已經感覺到了手骨的碎裂之聲!
這一下,他已經感到了一絲絲絕望。
“難道自己今天是真的要死在這裡嗎?”絕望之中的寧鴻遠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
這一次,他是真的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艱難。
然而,即便是寧鴻遠已經落到這般下場,那一名發射暗刃的無名刺客依舊沒有選擇現身。
“既然你還選擇不現身,必定是知道我的名聲,哼!多疑之人,必定也被多疑所敗!”
這是一次機會,寧鴻遠急中生智,乘着這個敵人沒有一鼓作氣致他於死地的機會,隱藏了自己的一切真元氣息,一個幻影之後,藏匿在了一處陰暗的角落之中。
寧鴻遠左手碎骨帶來的強烈痛苦,以及右手掌的血毒帶給他的神經之痛,讓他竟似用牙齒咬碎了下巴,希望通過這種自殘的方式來稍微化解一下劇烈的疼痛感。
鑽心一般的疼痛從手臂,手掌,傳至整個身體。
寧鴻遠似乎已經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即將脫殼一樣,這種生不如死的痛苦,讓他恨不得馬上死去,恨不得將心臟從胸腔中掏出來捏碎。
可是他清楚,自己絕對不能死!自己一定,一定,絕對,絕對要笑到最後,如果連這一次的暗殺都無法應付,今後神劍宗與寧家必將遇到更加困難的險局,那將如何應對!
想死,這只是懦弱者的表現!
寧鴻遠咬緊牙關,繼續強行支撐着自己的意識。
鐵一般的男人。
寧鴻遠劇痛難忍,只好強行將魔尊喚出,“魔尊,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還不打算出來幫忙嗎!你還要等到什麼時候!非要我死了不成?”
這一次,他的語氣極度憤慨,因爲,如果剛纔魔尊出手相助,他就不必這麼痛苦,更不可能因爲免受血毒之禍,而強行自己斷掉自己的手腕。
一個人強行斷掉自己的手腕,這是多麼痛苦的事情,這是其他人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是千鈞一髮的生死抉擇,他知曉如果他不忍住劇痛強行斷掉自己的臂膀,那血毒很有可能就會蔓延全身,直至自己的大腦,那個時候,斷掉的可不是手腕,而是整個人生!
然而,令寧鴻遠根本沒有想到的是,魔尊卻是在他的神識之中哈哈大笑起來,“你不是愛逞強嗎?這一次怎麼吃了啞巴虧,早就說過,你對這什麼刺客,一口氣殺了多省事,非要覺着自己很能幹,整日想着化敵爲友,現在吃苦頭了。”
“人心真是不可琢磨的東西,我始終不明白,我都替他將所有問題都分析透徹了,而且將心比心,他居然還是不信任我!”
寧鴻遠想起當時那個刺客,難道面對刺客,真的就是你死我亡!沒有其他的出路?
這個亂世正是因爲人與人之間缺乏真誠的信任,纔會導致他一次次被這些刺客暗殺。
如果每一個刺客來暗殺他,他就殺掉其人,這在殺手界,不但不會產生殺雞儆猴的效應,反而還會導致越來越多的刺客來暗殺他。
寧鴻遠忍着生不如死之苦,對魔尊冷言諷刺竟是沒有絲毫埋怨。
他深知這是自己犯下的錯誤,就應該自己來承擔,埋怨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人與人之間要建立真正信任,需要相互經歷和磨練,怎麼可能僅僅憑藉你一句話辦到!更何況,刺客這種職業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他們根本無懼生死,要麼是爲了利益,要麼是爲了一些可笑的目的,剛纔那一名刺客已經說出了自己的心聲,他想要飛黃騰達,這你能夠辦到嗎?你能夠讓他有權有勢嗎?既然他在你這裡達不到目的,爲什麼要效忠你!這樣的人你居然選擇留下,真是令本尊感到可笑!可笑,哈哈哈!”
一席譏諷直言說完之後,魔尊再次在寧鴻遠的神識之中爽朗大笑起來。
寧鴻遠默然不言,虛心接受。
“在這亂世之中,哪些人該放,哪些人該留,這是最爲考驗你的判斷力,一旦判斷失誤,就會出現現在這個結局,如果不是另外這名刺客對你非常忌憚,缺乏一些膽量,你很有可能就一名嗚呼了。”
魔尊雖然這般厲言訓斥,但是他還是佩服寧鴻遠的意志,如果寧鴻遠一開始就想要利用自己的力量化解危機,那麼魔尊就會立即脫神而去,從此離開寧鴻遠。
他不需要什麼事情都讓自己來解決的懦夫!
他不得不承認,寧鴻遠的確相當非凡,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