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可能控制住事故,反倒要受到事故的擺佈。”——波斯王叔阿爾塔巴諾斯,勸說他的侄子不要遠征希臘城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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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博羅德斯的‘家族’對加拉曼貼司的鹽與水晶,有專賣權。”
“安博羅德斯對昔蘭尼的羊毛與名貴木材,有專賣權。”
“安博羅德斯對小亞優伯特尼亞王國出產的湖鹽、鬱金香有專賣權。”
“安博羅德斯對埃及的穀物、莎紙草與斑岩有貿易抽成權,對塞浦路斯的橄欖、銅礦有貿易抽成權,對努比亞的金礦擁有產權,並佔據亞歷山卓城所有的運輸業,以及昔蘭尼海港的產權。”
“安博羅德斯現在擁有整個昔蘭尼王國八分之一的田產,並且復興了昔蘭尼加城,在提姆加德城區興建了巨大的狩獵女神廟,並以此爲軸心,重新規劃了街區公寓、大廣場和各種祭壇集會所,這兒將來就是拉丁移民的定居所,也是整個殖民地的中樞所在。”
“巴爾卡城區,正在修復巨大的要塞,和林立的塔樓,這兒將是殖民地的cohors的駐屯地,所謂的cohors本意是羅慕路斯時代的步兵隊,頭上插着樹枝作爲標誌,現在專指拉丁殖民城市,或者形形色色同盟者提供的輔助兵力。當然,昔蘭尼按照協議,只需要向羅馬提供艦船和槳手就行,但安博羅德斯爲了長治久安,還是出資殖民地募集一支中等規模的治安武裝。”
“所以,河運衛隊與神墓衛隊抽調的大隊,全部分發軍餉川資,遣返回去底比斯。十二軍團的首席大隊,正式撤離亞歷山卓,讓塔古斯帶領來昔蘭尼海港與我會合。塞拉匹斯軍團我不準備還給托勒密了,狄奧圖索斯的書信裡也不建議我如此做,和昔蘭尼人軍團合併,統一作爲cohors駐紮在巴爾卡,還有四千名埃西歐人,則和麥德捷衛隊一樣,作爲我的,不,是安博羅德斯的私奴,在羅馬城沒人會關心生活在托裡託尼斯湖邊巨型莊園裡的這位‘土財主’,究竟擁有多大的財富。”在昔蘭尼城邦殘留的議事會堂裡,李必達正在和幾名心腹激烈地商議着,如何讓這位虛構出來的大人物,操控着未來昔蘭尼命運。
隨後,這位擦拭了下額角上涔出的汗水,雄心壯志地對諸位表述着,復興昔蘭尼需要具體一步一步來的腳印,我們不需要類似羅馬城那樣無謂的扯皮、競選和賄買,甚至那樣一年一個執政官,這樣連街道的垃圾問題都無法得到解決,執政官每年的精力就在於胡亂使用金錢,來給民衆舉辦走馬燈般的競技娛樂。昔蘭尼,需要個迷惑共和國的表皮,不過在內部,這個王國是永遠屬於安博羅德斯,也就是我們的。
這番話,就是馬可·安東尼也心動不已,他因爲養父的死,對羅馬共和政體的“虛僞”可謂深惡痛絕,也不再相信銅表法的準繩作用,他現在正轉向傾向於支持君主制,因爲他也相信西比爾預言書,並且暗地裡認爲那第三個高乃留斯,自己也有競爭的份。至於薩博凱慕斯,他對共和政體和君主政體的區分本不感興趣,在他先祖移民西班牙那一刻起,他家族就自動丟棄了公民權,所以羅馬城發生什麼和他沒有任何瓜葛,就算有瓜葛,那也要等到他上頭的李必達烏斯飛黃騰達,自己攀龍附鳳才行,因爲羅馬城沒人會看得起他這個鄉巴佬。
還有佩特涅烏斯,更不必說了,現在一年這麼高的薪資,還有戰利品的分配權,早已賺得盆滿鉢滿,對政治原本熱情就不高漲的他,現如今更是衰減可以,只想安定地在李必達的軍隊裡繼續服役十年,儘量發光發熱。
但李必達顯然更有心思,他將一卷莎草紙刷得攤開在地板上,坐在榻上的所有人都引頸而觀,這類似個圖騰模樣,但是不是神祇,也不是遊牧民族常見的禽獸,而是那個時代罕見的,一面羅馬式樣的大盾,上面是綠白相間的藤蔓模樣(這是李必達以穿越前在china所讀大學校徽爲基礎改造的),“每根藤蔓就象徵我們每名成員。”李必達在展示過圖案後,就擡出了微縮的金制徽章,“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安博羅德斯,安博羅德斯就是我們,以這個徽章爲標記。”而後,他將幾枚徽章輕輕放在桌面上散開,那幾位沉默不語會兒,就各自別在了衣袖之上。
“安博羅德斯對昔蘭尼的復興計劃,從專賣權開始,我們將禁止利比亞地區的水晶、食鹽、黃金和羊毛的私人貿易,當然這也是我們繼續供養軍團的原因,就是爲了打擊壓制私人,此次以後我們的稅制(羅馬共和國對殖民地與同盟國的管制還是比較鬆散的,這些地方都可以擁有獨立稅制,甚至有鑄幣權)除去田地和人頭方面的稅收外,更應該側重於專賣權的利潤,而且是統一購銷,刨去少量留用國內,其餘傾銷羅馬與希臘,來換取大量的錢幣,充盈我們的國庫。”
說完,這位安博羅德斯會的首席,很愜意地交叉抱胸,至於在“國庫充盈”後這位會做什麼,暫時不得而知。但薩博心中明白,現在李必達的最迫切的行爲,就是重新修葺巴爾卡、亞茲達要塞,還有他最重視的海港和船塢。
果然,過去兩天後,李必達就叫薩博與他一起,去巡察正在施工的昔蘭尼海港,他對舊的碼頭並不滿意,認爲此後該處就是他真正獨立擁有的艦隊基地,除去貿易功能外,還需要兼顧軍事功能和製造功能,所以他們需要個專門的,帶船塢的海軍艦船碼頭,最後經過工程首長蓋博的細心勘測,將地點敲定爲昔蘭尼舊碼頭外的某處陡峭的島嶼上,這島嶼叫齊俄島,中心將會改造爲擁有燈塔的海軍司令官指揮所,航道也會和商用碼頭分離,島嶼的四周會以馬蹄形、梯形分佈幹船塢,表面是鱗次櫛比的船員屋舍、倉庫和造船場,將有能力承擔艦船的停泊、製造與維修,並將修築有防護遮蔽左右的帶出口的防波堤、水牆與鐵柱,將會再現迦太基城當年海軍要塞難攻不落的輝煌圖景。
每個船塢內部,其實是類似半開放的屋舍結構,依次相連。船隻有專門使用的,帶着編號的入海槽道,方便進出和人員登上維修,整個槽道和人形通道以廊柱標記支撐,廊柱最高有十二羅馬尺,最低是七羅馬尺,剖面呈斜坡形狀。每處船塢都分配有專門的造船師(總監)與大量船匠,造船師在領受任務後,必須去李必達下屬的艦隊基金會裡支取一筆資金,用於建造,並且在前門槽道入口處,豎着青銅碑,上面依次刻着造船師和船匠的名字鐫刻在上,以此爲憑據發放薪資,當然也有追究責任所用。
至於槳手們,並不參與船舶的建造,他們集中居住在齊俄島上,集中供應糧食、蔬菜和娛樂活動,並有獨立的神廟建築,李必達免除了這些人的賦稅,條件就是爲昔蘭尼的艦隊服役。
海水和煙霧當中的齊俄島,正在被如織如梭般的,運載石材、木材的船隻所包裹着,這是項巨大的公共工程,李必達不會寄希望花巨資僱人來完成,所以整個昔蘭尼的男丁,除去必須耕作的人力外,其餘的都以配給麥子和酒水爲代價,前去建造這座海軍要塞,和翻修巴爾卡城,至於那邊的巴爾卡復興的要塞,李必達有意將其餘四個城區的城牆大部拆除,爲的就是不讓不逞之徒有再度暴動反抗的機遇。
大約在秋季時分,一千名來自意大利的殖民者,乘坐昔蘭尼特地提供的舒適船隻,抵達海港,這時齊俄島的表面工程剛剛落成,當他們剛剛登上土地,就被熱情的當地人,引導到提姆加德城,進入了整齊劃一的房舍當中,這兒的體育館、圓形劇場、大小神廟一應俱全,廣場的帶着埃及風格的方尖石碑上刻着“城市之父”安博羅德斯的名字,當他們通過資產登記和抽籤結合的方式,進入當地的庫里亞大會後,發現已經有超過一半的席位,被當地的“富豪”佔據了,但這批殖民者絲毫不在意,因爲他們在將來返回羅馬政壇時,比這些土著有天然優勢。
在殖民者抵達這幾天,李必達恰好接觸到了個了不得的寶貝,這是海布里達帶着兵士,在議事大堂舊址裡找出來的,俗稱“神之三腳架”的東西,傳說這個青銅三腳架是當初古希臘英雄們在造好“阿爾戈號”,準備遠征黑海時搬上甲板上的,但是因爲出航時遭遇了北風,漂流了九天九夜,居然來到了利比亞昔蘭尼加海岸(請允許李必達做個兵庫北的表情),隨後上岸時這些人得到了神的預言,只要擁有這個三腳架,就能在昔蘭尼加建立整整一百座希臘城市,所以當地人在畏懼下,就把三腳架偷偷藏了起來,並流傳至今,似乎算是昔蘭尼王國的國寶之類的。
但當李必達一睹真容時,不由得啞然失笑,隨後又欣喜若狂,這三腳架並非是單獨一物,而是一整套的蒸餾設備,後來旁邊的海布里達嚷着說,“全世界只有朱迪亞的煉金術士能操控這個東西。”
“這些煉金術士的目的是什麼?”李必達好奇地問。
“聽說有位術士寫過一些書卷,聲稱海水全部是水銀組成的,然後他能把這種水銀通過這套三腳架變成黃金,就是整片海洋都能得出金子,這也是支撐一百座城市建立起來的基礎。”佩特涅烏斯在旁邊說。
李必達搖搖頭,這些術士的話裡找句正確的可太難了,但是他眼前的“三腳架”設備在古典時代還真算齊全的,有三臂燒瓶,有沙浴器皿和水浴器皿,有蒸餾頭,完全屬於科技樹沒點正的類型。所以他咳嗽兩聲,對着海布里達與薩博凱穆斯說,“馬上將議事大堂的舊址,改修爲昔蘭尼的圖書館,圖書你們先不要關心去搜集,先從羅德島、亞歷山卓和米利都招攬批煉金術士來,價錢薪資都好商量。”
“是要把大海變成黃金嗎?我覺得昔蘭尼地區只有海水這個特產了。”旁邊的安東尼開玩笑說,李必達也笑了笑,當然不是!他經過詳細的調查,發覺昔蘭尼王國還有個寶貴的財富,被很多人忽視了,那就是優良的茜草,在當時文明人的認知當中,這種茜草只是種治療病痛的藥草,但李必達在經過那薩摩涅斯王國時,卻發覺過當地的婦女爲了“雜交”的榮耀,會將這種植物搗碎,將紫紅色塗抹在衣物上顯擺,言下之意,這是種可以代替昂貴的腓尼基紫(貝類出產)的染料,加上從賽里斯帝國運來的絲綢,由於技術保密上的壁壘,進抵羅馬、雅典時大多就是素色的,貴婦們依舊穿戴得不亦樂乎,那麼只要能大規模種植昔蘭尼所特有的這種寶貴作物,承擔絲綢的印染工作,將會是比直接佔據幾座金礦龐大得多的“寶藏”!
而後他們步出了會堂舊址,這時天空裡鉛色雲彩匯聚,不詳的龍捲風帶着生冷的雨滴襲擊而來,街道上的兵士和居民紛紛避在神廟,或者街道邊的開放拱廊下,李必達覺得心臟某名地胡亂跳動,他扭頭一看,一個個頭不高的熟悉身影,正快速地穿過雨簾,來到距離自己二十個羅馬尺開外站立住,手裡端着個精美的匣子。
“哈巴魯卡!你怎麼會在這裡,家人呢?”李必達驚愕而不安地詢問道。
對方回答家人都很好,但是……隨即他將匣子裡的書信取出,“一個月前的事情了,我從凱利那裡得到消息後就立即用船和雙腳趕來這裡。”
李必達大致猜到了這書信究竟指的是什麼回事了,急忙將書信在雨水裡攤開,裡面只有庇主寫的很少的文字,並且有點歪歪斜斜,根本不像之前金槍魚的手筆了,他壯年時的字跡是多麼清晰工整,就像他的思維般,其上的內容很好辨認,“卡拉比斯,馬可斯的養子,抱歉,我覺得我還是需要一位給在牀榻前,給我蓋上蠟質面具的孩子。”
收信者不安而戰慄地將信紙卷好,慢慢放回到哈巴魯卡的匣子裡,隨後轉頭抹了把雨水,對薩博與佩特涅烏斯說,“我要回羅馬城,現在。”
“可你還是流放之身,回去是極度不明智的行爲。”薩博擔憂地說道。
“我寧願放棄明智,這麼多年我覺得我已經太明智了,幾乎都要忘記自己也是個有感情的人。是啊,帶着上萬人組成的殺戮機器,爲了追逐利益和權力在半個荒蠻的世界裡奔波,幾乎都忘記了,我在這個世界上也是有家,也是有父親的,無論如何我要回羅馬城,去見我的父親最後一面。”李必達在雨中喃喃着,隨着自己的話語逐步脫下了鎧甲,以及一切代表着榮耀威權的掛飾,這時海布里達走來,拋來件粗布料子,這是他剛纔從議事大堂的破舊地下室蒐羅來的,李必達咬着牙,努力不叫自己的淚水流下,拔出匕首來,帶着割裂的聲音,他將粗布做成個簡易的喪服斗篷,接着將匕首扔在地上,換上了雙藤條涼鞋,垂着頭跟着哈巴魯卡的步伐,朝着海港方向緊緊而去,大衛·安吉特之子馬提亞卻沒有忘記身爲小廝的職責,將裝着緊要文件、細軟的箱子扛在肩上,也跟在其後。
“替我向金槍魚致哀,就算他在小亞欠了哥很多。”擦肩而過的瞬間,海布里達匆匆對着李必達說了這句話。
“就這樣,三個人回羅馬城去了?”這時,雨中的馬可·安東尼帶着種半是嘲諷,半是敬佩的語調說道,“把我們接近兩萬名兵士,數萬名昔蘭尼市民,宏大的工程,還有即將具備雛形的艦隊扔下。”接着他挑着眉毛,無奈地對薩博凱穆斯苦笑兩下,表示肩膀上的職責有些太重,但隨後再沒說什麼了。
前往布林迪西港口的船隻甲板上,李必達始終沒有躲避風雨,他開始不吃奢華的肉食,不飲酒水,甚至不躺在臥榻上吃飯,終日只有兩個姿勢,披着那件斗篷,站着,或者坐下,這是爲將死者悲悼的氛圍,哈巴魯卡與馬提亞無所事事地窩在甲板另外一側,特別是十二歲的馬提亞,怎麼也沒想到,他接觸羅馬城會如此之快,更沒想到,是以跟着主人奔喪的契機。
三個集市日後,瘦削的臉上滿是鬍鬚的李必達,依舊蒙着那件斗篷,滿是蟲洞和髒污,哈巴魯卡在大道邊替他僱了頭驢子,與馬提亞跟在他的身後,慢慢毫無驚擾地進入了羅馬城,隨後又是半天的路程,抵達了普來瑪別墅。
別墅門口停放車輛的外庭,車馬十分寥寥,李必達不由得心中一陣酸楚和憤懣,而後他步入了門閽,和眼角同樣帶着淚水的波蒂相擁,“謝謝你教我寫作和閱讀,我看過了凱利的信件後,也趕來了。”
“孩子們呢?和尤莉亞在一起?”
波蒂點點頭,她也披着暗色的粗布袍子,而後牽着男人的手,慢慢穿過了暮色昏濛的阿波羅餐廳,沿着向上的臺階登上了路庫拉斯臥着病軀的書齋。
路庫拉斯的奢華臥榻邊,燃燒燈火的青煙,纏繞着他暗灰色的面龐,漸漸在角落裡的灰黑色裡消逝,凱利咧着嘴哭泣着,站立在一旁,提莫修也頹喪地坐在角落的長椅上,這時聽到了李必達與波蒂進入的腳步聲,路庫拉斯的耳朵居然轉了兩轉,而後帶着笑,緩緩側過臉來,“其實我也是個斯多葛的信徒,不太相信死後的靈魂,所以很任性地要見最後想見的人。孩子,帶着你女人,來到我的旁邊。”說完,他努力地想把手擡起,要做出呼喚的動作。
波蒂率先忍不了,跪在地面上,雙手摸着榻沿,大聲嚎啕起來,路庫拉斯眼珠盯着天花板,用手觸碰了下兩個孩子的面龐,“我支走了馬可斯,在數日前,還是一個集市日前?對不起,我的狀態實在太糟糕,每天只有一個時刻頭腦還在清醒着,隨後就是在漫無邊際的無意識的海洋裡漂游。我不能讓馬可斯看到這個樣子,他的腦袋就像個孩子,是受不了如此的害怕的,所以我寧可偷偷死去。”
“別再哭泣了,羅馬的世界裡有個笑話,葬禮上的賓客都會勸兒子說,你別哭啦,父親死了你應該高興,因爲你再也不用受他的奴役、壓迫和管教了,你終於可以得到遺產,可以去買首飾送給喜愛的女人,想買多少就多少。”
“不,馬可斯還是我的父親,我不會再像這次這麼混蛋,我與孩子會伴隨馬可斯走到生命最後一刻的。”李必達再也忍受不住,他牽住路庫拉斯的手,淚水點點落在對方乾枯的手背上。
“那就別哭啦,我死後,竈神廟的貞女會送來遺囑,而卡拉比斯你就將這扎人的鬍鬚頭髮清理乾淨,穿上紫色的長袍,就像當年小亞的營帳裡凱利幫你的那樣,回覆那個英俊漂亮的孩子模樣,隨後我的朋友會當衆宣讀遺囑,會將遺產委託給你主管,你是主繼承人,馬可斯是代理繼承人,你就是!”
不!李必達有些驚惶,他下意識地想推開庇主的手,但路庫拉斯不知哪兒來的氣力,再度猛地將他手攥住,“不要忘記你在我膝下曾經的誓言,你就是主繼承人,這就是我的遺囑,你必須遵照!”
沒有給李必達機會,路庫拉斯繼續說了下去,“到時宣讀遺囑的,是加圖。”
明顯感到李必達又是陣悸動後,路庫拉斯再度笑起來,“你和加圖是仇敵關係,對不對?但別搞錯了,加圖不是那種人,事實上遺囑由他來宣讀,我纔是最安心的。”
接着,金槍魚艱難地喘了幾口氣,慢慢說着,不知道說傾訴,還是自言自語,“人們總說,最幸運的孩子是遇到了名聲最好的父母,從這點來看我是不幸的,父親瀆職過,母親作風和我的前妻差不多,但我依舊愛他們,並且不妨礙我自己努力扮演好位父親的角色,在人生的下半場戲劇裡,落幕時我因自己的這個角色而了無遺憾,我是幸運的,我是幸運的……孩子,讓我在那個世界繼續榮耀。”說完,他好像有些疲憊,咕嚕了個模糊不清的單詞,隨後一點點地合上了眼皮,並點點地窈陷了下去,他的身軀變得暗淡無光起來,很快和周圍的色彩融爲一體。
李必達眼前一陣眩暈,周圍人的哭聲他好像聾了,再也聽不見,他緩慢而精確地走到書齋的神龕前,雙手舉過蠟質面具,隨後凝視着死去的金槍魚的面龐,再莊重地將面具蓋在死者的臉上,“別了,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父親,死亡就像個永無止境的美麗旅程,去享受吧,或者靜靜等着未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