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權傳達的應該是愛,而不是暴力——哈德良時代的法典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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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阿狄安娜與卡拉比斯,這對曾經共患難的一對“卡拉比”在索菲尼的黛安娜神廟忙於爭吵時,兩千斯塔狄亞外的亞美尼亞平原新都,特格雷塞塔,也是副洶洶的模樣。自從萬王之王與羅馬人開戰後,如當初王后奧特裴麗所言——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阿拉比亞乃至紅海那邊的各個遊牧民族,都不遠千里,前往這個城市來集合,準備響應萬王之王的號召,與羅馬軍團決一死戰。
特格雷塞塔,本是個以希臘人與小亞細亞人爲居民主體的文明之都,一下變成了蠻族的天下,這些人整日縱酒鬧事,把市場踐踏爲了牧場,把賽馬場變成了狩獵場,把市政會變成了他們賭博嫖宿的大帳篷,他們只會互相炫耀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武勇,併爲了雞毛蒜皮的矛盾,在大街上公然拔劍毆鬥,每天都要製造無數起流血事件。
索菲尼戰敗後,丟了彌薩羅、丟了奈薩的特格雷尼斯,駕臨此處城市裡,因爲心存苦悶與懊惱,便把自己鎖在城郊的行宮裡,不願意見任何客人,自然也不肯和岳父,同在一座城裡的本都王,米特拉達梯·優伯特見面。
今日,陽光高照,化解了前段日子的寒冷,市中心的一所豪宅露臺上,巨大身軀的米特拉達梯六世,正腆着肚子,靠在欄杆上,與愛妾斯特拉託妮絲一起,閱讀着從幼發拉底河,內線傳來的急信。
“該死,奈薩也被俘了……”米特拉達梯不無鬱悶地說着,將莎草紙垂在了手心的下面,這時豪宅下的街道上又噪雜起來——兩幫來自紅海的阿拉伯部落戰士,爲了讓道問題,卯在了一起,雙方先是爭吵,而後就是謾罵,最終呼啦啦地互相拔出彎刀,刀尖的閃光,立刻飄滿了整個街道。
街兩邊住宅的窗口,噼裡啪啦地全部關上了,富裕的市民尤其不願意多惹事,多見事。
“嘿!如果有多餘的精力,不如交給我好了!”露臺上的米特拉達梯,突然衝着下面所有戰士吼叫道,他精通二十六門語言,也包括阿拉比亞語。
“你說什麼?”下面的一位阿拉伯勇士仰起頭,把彎刀扛在肩膀上,衝着肥大的米特拉達梯問到。
“我給你們每個人一天三個德拉克馬的價錢,當我的傭兵。”
這十幾名阿拉伯戰士放棄了爭鬥,互相間嘰哩哇啦了番,而後討價還價:“那可不行,起碼一天四個。”
很快,米特拉達梯豪宅的院子裡,又多了一羣牽着駱駝的沙漠精英戰士坐着,不停地呱噪着。“斯特拉託妮絲,我親愛的斯特拉託妮絲,我得關心下,僱傭了這麼多兵士,我的開銷還能承受得住嗎?”米特拉達梯走到了露臺後的內室裡,坐在榻上,享受着斯特拉託妮絲的輕柔按摩,開始關心起財政問題來。
“沒關係,您的金庫依舊還在我們手裡,亞美尼亞人與羅馬人都沒找到那座城堡,裡面還有八千塔倫特的金銀,足夠一萬名步兵或者五千名騎兵一年的軍餉了。”斯特拉託妮絲安慰道。
米特拉達梯安心地笑了,撫摸着愛妾的手腕:“阿基里斯昨日來呈言,塞浦路斯國支援的一百艘三列划槳船已經就位了。塔克席勒也說,四千名亞美尼亞輕騎兵與四千名蠻族步兵募集完成了。我想,我該行動了,殺回本都去——這裡,就交給特格雷尼斯和路庫拉斯他們慢慢角力好了。”
“我的陛下,您意思是所有人乘船,是突襲西里西亞嗎?”
“不。”米特拉達梯狡黠地笑了下,“阿基里斯的船隊會在西里西亞海域遊動,但我卻會親自領着塔克席勒的人馬,穿過陶魯斯的隘口,自陸路奔襲本都,這叫聲東擊西。”
“哦,那陛下您的女婿呢,他可是在這座城市集結了大軍,要繼續和趕赴此地的羅馬軍團決戰呢。我們如何在他的眼皮下回本都?”
“塔克席勒會去參加他的隊伍的,會的……”米特拉達梯哈哈笑起來,似乎所有的局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時,外面一陣嘈雜,伴隨着阻攔與衝撞的聲音,隨後門被推開了,米特拉達梯警覺地坐了起來,握住手中的劍柄,這畢竟不是他的城市,什麼危險都可能發生。但最後,他發現推門闖入的人,正是他的首席侍衛劍士,畢都伊塔,捂着流血的胳膊,臉色鐵灰,跌跌撞撞,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大帝,您的小女兒,阿狄安娜還活着!”
米特拉達梯面露喜色,慢慢長舒了一口氣,然後嚴肅地對畢都伊塔說:“你的愛博娜呢?”
“這是我的恥辱,我把我的女主人丟給了羅馬人。”畢都伊塔額頭的筋,都要爆出來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米特拉達梯將自己的佩劍解下,拋給了對方,“這是我的劍,我的靈魂與精神,它的名字叫奧拓利庫斯(是參加過阿爾戈號遠征的英雄,也是錫諾普的創建者),帶着它,把你的愛博娜,和我的女兒,不,現在是哥迪尼王國的王后了,還有我的妹妹,從羅馬人那裡帶回來,那邊有內線會幫助你。”
“遵命,我的大帝。”畢都伊塔五體投地,單手將“奧拓利庫斯”高高托起,回答道。
數日後,特雷斯塞塔的大校場上,上空的流雲都被喊聲震得四散奔走:無數的蠻族戰士:阿爾明尼亞人、阿拉伯人、敘利亞人、米提人、哥迪尼人、亞美尼亞人、阿拉克斯人,各種民族的裝束鎧甲,各種民族的旗幟節杖,各種民族的戰車武器,雜七雜八,都聚集在大校場高臺上的萬王之王特格雷尼斯的麾下,願意接受他的指揮,特格雷尼斯這才恢復了與羅馬人再戰的信心,因爲經過事務官的統計,這些蠻族彙集起來的軍力實在是驚人:
五千名亞美尼亞禁衛騎兵;
一萬名米提弓箭手與投石手;
五萬五千名阿拉克斯騎兵;
一萬名哥迪尼精銳長矛手;
兩萬名敘利亞希臘化方陣步兵;
十二萬名蠻族輕裝步兵;
三萬五千名僕役與輔助兵;
還有八千名他岳父米特拉達梯送來的盟軍,由本都騎兵大將塔克席勒帶領。
“我們會在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間的平原,徹底擊潰自大的羅馬人,他們只有可憐的兩萬人不到的隊伍,還敢孤軍深入,覬覦我的新都。我們完全能像對待螞蟻那樣碾死對手,你們的英雄戰績,將與我萬王之王的榮威一起,在這個世界上永遠流傳下去!”高臺上,特格雷尼斯聲嘶力竭地吼叫着,揮舞着各種手勢,但這下面的二十萬人的聲浪實在是太龐大了,把萬王之王的演講給徹底淹沒了。
米特拉達梯的軍隊,也在下面,步騎分開列着整齊的方陣,塔克席勒覺得周圍的頭腦都要被炒炸了,這會兒他旁邊的一名侍從騎兵打扮的高大巨漢,對他說:“將軍,那邊的方陣不正是哥迪尼國王查爾努斯的嗎?”
發話的正是米特拉達梯,他巧妙地隱藏了自己的身份,甚至還剃去了引以自豪的濃密的鬍鬚,塔克席勒放眼看去:旁邊的方陣槍如葦列,持槍的兵士密密挨着,全都戴着頂部彎曲的“馬其頓頭盔”,持着小小的圓盾與輕甲,在方陣最前面由重甲衛隊衛護的,帶着紅色羽毛頭盔的,確實是哥迪尼國王查爾努斯,臉上陰晴不定。
“是的,如您所見,我的陛下。”塔克席勒壓低了聲音。
“看來我們的查爾努斯不太高興的樣子。”
“是的,陛下,聽說上次他就臨陣脫逃過,看來他不願意跟着您的女婿一起瘋狂了,要擺脫附庸的地位。”
“嘿嘿,與他交談交談吧——他有一支精銳的公民兵,而且他的妻子剛剛亡故——有誰能告訴他,我願意把我明媚動人的小女兒阿狄安娜,送入他的內室呢?”
“如您所願,我馬上派人去交涉。”塔克席勒立刻答應了。
“對了,塔克席勒,我的臂膀,在出徵後你要不斷地進諫特格雷尼斯。”
“叫他主動出擊羅馬人嗎?”
“不,相反,你要不斷勸誡他,避開羅馬人的鋒芒。”米特拉達梯狡詐地說。
果然,當亞美尼亞極其龐大的軍隊離開特格雷塞塔後,塔克席勒就一日三次地勸說特格雷尼斯,建議他要吸取之前慘敗的教訓,不要與羅馬人硬對硬,最好採取謹慎對峙的戰術,等待羅馬人糧盡退走,這樣可不戰而勝。
“塔克席勒,有人稱讚你是本都原野上的公牛,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膽怯的鼠輩,我需要的是堂堂正正擊敗羅馬人的榮耀。”有時候,特格雷尼斯就是如此生氣地對塔克席勒說——他和羅馬人決戰的雄心,就此越來越強烈了。
隨他一起出徵的,亞美尼亞王子小特格雷也就愈發憂心了。
二十多萬人的部隊,浩浩蕩蕩,極其臃腫,加上是來自各個不同的民族,導致整個行軍就像武裝大遊行般,各個國王與酋長時而宴會,時而爭吵,特格雷尼斯簡直無法調度,就這樣帶着自己的禁衛軍(他唯一指揮靈敏的部屬)走走停停,以一天五十到一百斯塔狄亞的龜速挪動着。特格雷尼斯記的,清楚的日子,十二月初一個新月如鉤的夜晚,一名氣喘吁吁的斥候舉着十萬火急的情報,告訴他和小特格雷:
“吾王,羅馬人的一支大部隊,已經推進到了特格雷塞塔的城下,着手攻城了!”
“混賬,怎麼可能!”特格雷尼斯又驚又怒,自己數日前剛從這座城市領軍出發,前去尋找羅馬的主力決戰,結果羅馬軍團鬼使神差,居然穿過自己軍隊的縫隙,插入去了特格雷塞塔?“會不會情報有誤,是跟在後面的我的同盟軍?”
那斥候喝了口水,毫不客氣地否決了萬王之王的幻想,“就是羅馬人,他們的兵士都穿着暗紅色的斗篷,戴着黃銅盔,穿着狼皮或熊皮斗篷的掌旗官手裡的營旗,表明了他們都是路庫拉斯屬下的第十一軍團。”
這正是第十一“八目鰻魚”軍團,離開索菲尼後,他們一直在靜默而疾速行軍,六千人走起來如陰雲裡的閃電般,居然穿插過了特格雷尼斯那龐大的營地,直驅特格雷塞塔城下,而無人知曉!
特格雷尼斯一屁股坐在了寶座上,冷汗直流,下面的各個酋長,還在狂呼暢飲着,旁邊的小特格雷說到:“父王,必須急速回軍,在特格雷塞塔與羅馬人決戰!”
塔克席勒則眼珠一轉,說:“不,我建議您兵分兩路,我可以與王子殿下領着所有的騎兵火速回去,與城下的羅馬人作戰;而吾王您領着所有的步兵,堅守此處,以防還有其他的羅馬人。”這本是個最明智的建議,但塔克席勒明知道這位剛愎自用的萬王之王的脾性,想起了米特拉達梯的叮囑,纔有意這麼說的。
“不!”特格雷尼斯果然將手用力一揮,“按照王子的說法去做,我整好和特格雷塞塔的守軍兩面夾擊,徹底殲滅這個第十一軍團,聽說路庫拉斯只有三個軍團,此次投入作戰的就兩個,一下滅了他的一半實力,不怕他不屈服。”
塔克席勒便站起,將手放在胸口,像特格雷尼斯鞠躬:“這樣啊,吾王英明,是卑職多慮了——那麼,就讓我領着本都的僕從軍,留守此處,爲吾王您擋住其他羅馬人。”
第二日太陽升起時,綿延三百斯塔狄亞的亞美尼亞軍營地,一片忙亂,特格雷尼斯坐在純金的戰車上,風馳電掣,五千名渾身鐵甲皮革的亞美尼亞禁衛騎兵的馬蹄聲,激起了灰色的颶風,沿着大營的道路,朝特格雷塞塔方向奔去。
“前隊變後隊,全軍回特格雷塞塔,與羅馬人決戰!”這個命令,引起了龐大隊伍更大的混亂,“怎麼回事?羅馬人怎麼可能會在特格雷塞塔出現?”許多酋長與國王都不相信這是真的,直到一撥人切實跟着“萬王之王”走了,其餘的人馬才自發地跟上,但不知情的後面的軍隊纔開來,很多人擁堵在道路上,擠在了一起,戰車、騾馬、奴僕與兵士就像無頭的蒼蠅,從營地的這頭,到那頭,叫喊着,斥罵着,往前或往後無目的地移動着,每個人都折騰得精疲力盡,卻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可憐的女婿……”高處一處矮松林前,塔克席勒駐馬此處,觀看着下面最喧鬧最龐大的鬧劇,他身後從頭到腳都披着黑色斗篷的本都之王米特拉達梯,靜靜地反覆着這句話。
良久,米特拉達梯發話了:“塔克席勒,我們得向反方向走了,目標就是我們的舊土,海洋之地,本都。這兒不會有什麼羅馬人來了,我是說,但願不會有羅馬人來了——我可憐的女婿。”說完,米特拉達梯呦呵了一下,他胯下的神駒長嘶一聲,馱着主人急速離去了。
入夜後,八千名原本該留守營地,阻斷羅馬人後繼部隊的本都軍,全都按照米特拉達梯事先的安排離去了,特格雷尼斯的宿營地連一根雞毛都沒留下——三刻鐘後,路庫拉斯帶着第七軍團,越過了枯水期的幼發拉底河,抵達了此處,當巡邏隊將前方營寨空無一人的消息告訴主帥路庫拉斯時,這位久經戰陣的人,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特格雷尼斯真是個拙劣的跋扈小丑,我如此費周折對付此人,說不定是我的恥辱,而非光彩。”
接下來,路庫拉斯對馬後的卡拉比斯與凱利等奴僕,用平靜的語調下着命令:“讓號手吹起急行軍的命令,每個百人隊隔着一弗隆(二百米)的距離,保持索敵狀態,目標——特格雷塞塔。我將在彼處收取我的勝利,就像收割我莊園的小麥那麼容易。”
“我倒是很有興致,觀看您是如何以這麼些人,戰勝萬王之王的龐大軍隊的。這也許只是你的大言,依我看,你能把孤軍深入的第十一軍團救出來,就算是神蹟了。”路庫拉斯旁邊的馬車上,阿狄安娜的語氣霎是刻薄。
她剛和自己的父親,以三刻鐘之差,擦肩而過。
但路庫拉斯卻很有風度地回答:“王女閣下的觀戰,將是鄙人最大的榮幸。”
滴滴答答的號聲,在寒夜裡一聲聲響起。
“只相信軍團,只相信軍團。
只相信巴克斯,只相信巴克斯。
我們替父親們(元老)作戰,殺掉敵軍的男人,強姦肥嫩的女人,搶光他們的葡萄酒,這都是父親們教給我們的榮譽感……”
第七軍團的百人隊陸續唱起了軍團之歌,髒兮兮滿臉塵土的他們舉着十字鎬,扛着自己的武器輜重,跑起來依然如風般,簡直讓卡拉比斯感到驚駭,這些職業兵士們,平日就日復一日地訓練着負重(四十斤左右)行軍的技能,“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訓條深入人心,普通兵士穿着長度到膝蓋的鎖子帷,舉着橢圓形的大盾,頭盔上插着標誌着即將投入戰鬥的飄拂的馬毛盔纓,腳上是在複雜地形裡如履平地的綁鞋,而弩炮兵分隊更加辛苦,他們與奴隸一起扛着炮具(一個軍團編制十門拋石機,五十五門弩炮),一往無前地快速走着。
真無愧於“馬略的騾子”的綽號。
不過我卡拉比斯也不是蓋的,羅馬的軍制是這樣規定的,不管你是軍事護民官,還是百夫長,抑或只是個宿營奴隸,但一旦急行軍時,所有人都必須腳步一致,不許任何人掉隊偷懶。所以,其實在之前軍旅中的一段歲月,卡拉比斯總算是練出來了:他在大學裡連一千米都沒怎麼跑過,到了這兒,完成適應可真不易。
好在路庫拉斯只是叫他和凱利等貼身奴隸,跟在他坐騎的後面,馬是一路小跑,卡拉比斯是一路大步追隨,背後背的是壁龕裡的東西,與以前宿營奴隸的待遇比起來,真的不算是太重,而持盾奴凱利,開始舉着沉重的盾牌,一起跑的。
“卡拉比斯,你依然用雙腳步行,繼續這種下等奴隸卑賤的做事方式吧,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馬車上的阿狄安娜,一看到卡拉比斯在揹着壁龕跑着,就會很記仇地坐在車上,看看同在車上的德米特留斯,再看看卡拉比斯,諷刺道。
此時,“卡拉比斯”就會飛速跑着,並擡頭倔強地和她對視,表示“我不在乎!”
一天、兩天、三天,奇蹟發生了,奇蹟到卡拉比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第七軍團,速度越來越快,居然開始與洪流般的亞美尼亞大軍並肩平行進軍了!
卡拉比斯能隔着四五弗隆的距離,看到亞美尼亞的步騎,或停留休息,或亂哄哄地上路。但這些人竟然對他們視而不見,這些蠻族人大部分以前根本沒有和羅馬人作戰過,連羅馬人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要知道,特格雷尼斯的軍隊,起碼來自五十個部族,語言不通,信號不暢。大概他們以爲,這支羅馬軍團,也是五十個部族其一罷了。
整個場面太混亂了,所有人只知道:目標,是特格雷塞塔。
到第四天時,特格雷尼斯正坐在擁有華蓋的黃金馬車上暫且休憩,他突然看到一支奇怪的人馬,風塵僕僕,所有的官兵都沒命地跑着,在他眼皮下疾馳而過,他不由得指着對方,問小特格雷:“這支軍隊是什麼民族的?”
“恭喜您,我的父王。”小特格雷看了一會兒,說到:“他們應該是後趕來的羅馬主力,您的岳父出賣了您,他根本沒有留守營地。”
特格雷尼斯長大了嘴巴,驚訝了會兒,然後訕訕地問了兩個問題:“爲什麼羅馬人會和我們一起進軍?爲什麼他們跑得比我們的前鋒還快?”
“因爲他們是羅馬人,我的父王。”
“羅馬人……”特格雷尼斯,突然感到心底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懼感。
待到第七軍團火速抵達最終的目的地——第十一軍團對特格雷塞塔的攻城陣地時,彼方已經將營寨、塔樓、壕溝、橋樑、鹿砦、弩炮發射陣地敷設完畢了,首席百夫長與穆里拉站在寨門前,向一馬衝進來的路庫拉斯舉手行禮——幾名馬奴迅速將主帥的坐騎牽好,路庫拉斯跳下馬來:“明天,我帶二十四個大隊,其中我要兩個軍團的第一大隊都跟着我,加上所有的輔助騎兵、弓箭手與投石手,你領着同盟軍團與其餘的大隊,繼續保持對城市的包圍,不讓亞美尼亞人會合。”路庫拉斯一氣佈置完,闊步走進了主帥營帳。
很多將佐,包括阿狄安娜,都跟在他的身後。
“明天是月亮初盈的日子,當年就是這天,我們的執政官在條頓人打擊下全軍覆沒,這是羅馬人著名的凶日,不適合出戰!”後面,穆里拉不歇氣地建議道。
路庫拉斯停下了,似乎若有所思,頓了會兒,他回頭,對所有人說了擲地有聲的一句話:
“先生們,那我會把明天,變成羅馬人著名的吉日。”
當深夜後,路庫拉斯將將佐們屏退,他讓卡拉比斯將壁龕擺放好,然後躺在了金榻上,眼睛圓睜着,雙手交叉擺在胸前,不發一語。營帳裡,燭火與月光混合在了一起,場面死一般的沉寂。
很久,路庫拉斯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卡拉比斯與凱利說話:“有時候,我在想,我擁有神賜予我的天賦,在我還沒從家庭獨立時,我的父親就因爲貪瀆而被定罪,我的母親什麼事情都不操心,只顧着去和她衆多的情人作樂,我的弟弟馬可斯年齡還是那麼的幼小。我很早就肩負了家庭男人的重擔了,但別人都想不到,我繼承家業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指控當年出頭指控我父親的首席占卜官。”喝了口水,路庫拉斯繼續往下說去,“當時沒有人認爲我能贏,不管是元老、騎士還是市民,因爲我父親的罪行是鐵板釘釘的,一般人認爲我只是一個頭腦發熱的年輕人,單單是爲了咽不下一口氣,將把自己推向了身敗名裂的境地。但是所有人都錯了,我在法庭的表現,就像一頭獵犬死死咬住了它的獵物,也像一隻受傷的金槍魚,靈活無比地躲避着敵人的攻擊——最後,不光是陪審團,連所有來旁聽的觀衆,也全體起立爲我熱烈的鼓掌。一次小小的申訴,就讓我在整個羅馬城揚名立萬了。這時,我就覺得,取得勝利是這麼的簡單,此次也不會例外。”
“我不會失敗的。”路庫拉斯最後說了這一句話,安然入睡了。
擦拭完壁龕後,卡拉比斯踱出了主帥的營帳,去洗濯一些祭司用的器皿,整個營地一片靜謐,幾點雪花寵辱不驚地落在了他的肩膀與頭上,感到涼意的他擡起頭,發現皓月當空,映襯得六出晶瑩剔透,一片片落入黑色的河流裡,化爲無影。
剛纔路庫拉斯的話,給卡拉比斯挺深的感受,沒錯,路庫拉斯確實是貴族,他母親那邊就是大名鼎鼎的梅特拉家族,但他走到今天這一步,卻完完全全靠的是自己的實力,和他相比,難道我就甘於現在這種奴隸的身份了嗎?
“喂,卡拉比斯,明日的戰爭,羅馬人是鐵定失敗的,到時候路庫拉斯肯定會用我和姑母當籌碼議和,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卡拉比斯聽到了阿狄安娜的糾纏,眉毛就皺了起來,有完沒完!
阿狄安娜披着輕柔的大氅,在她的眼裡,這場小雪不會讓她感到任何寒冷,反倒平添了幾分趣味,這種絕佳的夜景時刻,用來調戲一個英俊的小奴隸回心轉意,跪拜在自己的裙下,自然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誰知不識好歹的對方站起來,回頭看着自己,很清楚地說:“王女閣下,也許我應該告訴你實情,我不是什麼卡拉比斯,我是有名字的人,我叫李—必—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