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猶豫良久,好一會兒才幽幽嘆了一口氣,轉頭見自己衣物盡被陳昂撕得粉碎,不禁俏臉一紅,遲疑了一下,伸手將陳昂的破碎的衣物蓋在他的身上,呆呆沉思了一會兒,見雨已經漸漸小了,忽然銀牙一咬,伸出手指,在洞壁上畫着什麼,那少女看起來嬌嬌怯怯,一身修爲卻是極爲精純,手指落下,那石壁竟然如同豆腐一般脆弱。
不多時,一隻小小的鳳凰已經成型,那少女回身望了陳昂一眼,這才下定了決心,走出洞外,隨手扯了幾片大葉子遮蔽身體,展開輕功縱躍而去,幾個起落間,已經不見蹤影。
等陳昂悠悠醒轉,卻已經是第二天清晨時分,急忙翻身躍起,一眼見到洞穴中狼藉,尤其是那點點血跡,讓自己更是心神大亂。細細尋思,卻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疑惑半晌,這纔將已經殘破不堪的衣物穿上,只是自己模模糊糊記得自己好像是中了春毒,和一個女子交.歡……
想來也是不可思議,這幾日來,陳昂先是拿南明火絲毫沒有辦法,接着又中了這莫名春毒,不由得心中苦笑,看來這清心丹真的要儘快開爐煉製纔好。
他又呆呆出了一會兒神,這才發現石壁上那隻展翅欲飛的小小鳳凰,心中一動,這鳳凰莫非代表什麼身份象徵?只是他江湖經驗極爲欠缺,只能將這個圖案記在心裡。
走出洞外,聽到清脆的鳥鳴聲,陳昂擡頭去看,見到依然是昨日所見的小黃鳥,再凝目注視那其形若蓮,色澤卻青綠相間的罕見奇花,低頭搜索枯腸,忽然想起,這分明就是藥典中記載的合歡花,只是當時忙着避雨,匆匆一看,卻沒有想起來。
沒想到陰差陽錯,竟然和一個不知名、甚至連樣貌都沒見過的少女交.合,陳昂心中苦笑連連,只是此時也沒有辦法,只得任他去了。當下靜下心來,默默的運功調息。
只這一運功,陳昂頓時覺得有異,自己的神識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成長到這個地步,運功之間,當真如同長江大河一般,而且那小龍也乖巧許多,雖然依然對龍息之火垂涎三尺,卻只是圍繞着龍息之火遊走不定,並不試探着撲上去。
倘若以前陳昂只能勉強算是二三流的神識高手的話,那麼現在幾乎翻了一倍,從五重巔峰,連跳了兩個境界,直接成爲七重通玄的境界,與自己的勁氣八重神勇之境,也不過是一步之遙。這個發現讓陳昂驚喜不已,急忙運功行轉九龍撼天訣,苦練不綴。
孤葉青撐米,蒲芽綠散罌,赤符心作佩,採線有長縈。一晃數月過去,陳昂只覺這數月大有長進,可比尋常數年苦練,卻也不敢去喝那泉水了,上次的事情,他多次靜下心來細細回想那少女面容,卻始終只是一團模糊,陳昂回想那隻古怪小鳥,幾次想要捕捉那隻小鳥,當下也只能採些野果解渴。
此時已是盛夏,陳昂只覺心中煩悶,修煉內功之時也靜不下心來,他所修煉的九龍撼天訣原本算得上是至剛至陽,一旦靜不下心,便進展極爲緩慢,陳昂也只得收拾東西,信步從這山坳中走出,飄然離去。
***
從萬妖山出來,陳昂並未直接回山,他雖然在萬妖山呆了數月之久,卻並未深入腹地,一直都在那小小山坳中修煉。他記得鄭子尹交給他的地圖中,向西十五里有一個黑龍沼澤,卻生長着名爲地心草的藥材,那地心草雖不起眼,卻可以中和冰月草的藥性,讓清心丹藥力更加平穩。
黑龍沼澤本是一座大湖,後因水源乾枯,逐年淤塞,成爲一片污泥堆積的大沼澤,二人一輪疾奔,及至黃昏,已來到沼澤邊。縱目眺望,眼前一片死氣沉沉,只潭心堆着不少枯柴茅草,展延甚廣。
陳昂眉頭緊鎖,折了一根樹枝擲入潭中。樹枝初時橫在淤泥之上,過不多時便漸漸陷落,眼見兩旁泥沙漸漸掩上,樹枝終於沒得全無半點蹤跡。
陳昂此時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尋其他道路入沼澤,他順着沼澤邊緣前行,一路上人跡罕至,舉步踏到的盡是矮樹長草,過了一會兒,天色暗了下來,烏雲滿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沒半點光亮,四周更是漆黑一團,縱然以他的目力,也只能見到灰濛濛一片,當下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更慢,只恐一個踏空,跌入淤泥之中,弄得狼狽不堪。
陳昂走了半晌,突然左首現出一顆星星,在天邊閃閃發光。陳昂凝神望去,卻見那星星搖搖晃晃,竟然是一盞燈火。
他這一喜非同小可,既有燈火,必有人家,當下加快腳步,筆直向着燈火趕去,急行裡許,但見黑森森的四下裡都是樹木,原來燈火從密林中透了過來。
陳昂走到面前,卻見林中有兩間茅屋,不禁心中暗叫僥倖,這地方如此隱秘,倘若不是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也難以想到這密林中竟然還有人家居住,陳昂當下高聲叫道:“主人可在?我是過往路人,在這裡迷了路,還請主人行個方便,借地方歇歇,討口水喝。”
過了半晌,屋中寂然無聲,陳昂再說了一遍,仍是無人回答。當下慢慢走上前去,試探着伸手一推,小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卻見屋裡端坐着一個青袍老者,面目平凡,手中握着一本發黃的舊書,明知有人進來,卻也不招呼,甚至連看都懶得擡頭看上一眼。
陳昂當下拱手道:“先生,我是過路人,走錯了方向,在沼澤裡迷了路,還請先生行個方便!”說了兩聲,那人並不回答,只是慢慢擡起頭來,朝他看了一眼,眼中精光一閃,隨即一閃即沒,淡淡的開口道:“你自便就是,不必問我。”
好怪的脾氣!陳昂心中暗暗腹誹,卻也鬆了一口氣,見屋內收拾得甚是整潔,板桌木凳,抹得乾乾淨淨,當下笑道:“先生,我原本打算尋訪好友,卻不料走錯了方向,越走越遠,打算在先生家借宿一宵,等清早再趕路。”
卻不料那青袍人淡淡的回答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嘿嘿,你要做什麼,便做什麼吧,過了今夜,你能有命留下,已經算是了不起了。”
此言一出,陳昂心中猛然一凜,低叱一聲,雙臂一振,龍息之火迅速在身邊形成了防禦圈,一束火頭搖擺不定,如同龍頭一般,朝青袍人躍躍欲試。
那青袍人慢騰騰擡起頭來,眼中似乎有些詫異,點頭道:“這天地異火倒是不錯,只是施展的人功力太差,嘿,再練二十年,只怕我就會躲上一躲,只是現在……嘿嘿,還不夠看啊!”說話間,提起手指來,只聽嗤的一聲輕響,那龍息之火頓時變形,反而向陳昂反噬過來,幸好陳昂反應敏捷,急忙撤去龍息之火,總算避開了反噬的一招。
陳昂眉頭一皺,上前拱手道:“前輩高姓大名?我就算要死,也總要死個明白纔好!”
那青袍人把陳昂上下看了看,臉色反而極爲驚訝,詫異道:“以你這一身修爲,原本也沒資格問我的名字。不過我看你這天地異火中分明還有血鳳凰的內家陰力,究竟是怎麼回事?”
血鳳凰?陳昂不禁一呆,自己一身火行修爲,無論九龍撼天訣還是體內的小龍,都是走的陽剛路線,哪裡來的什麼內家陰力?
那青袍人站起身來,臉色古怪的圍着陳昂走了兩圈,沉吟片刻,自語道:“天地異火決計不會錯了,而且八成是姓鄒那老怪物調教出來的小娃娃。但是這血鳳凰的氣息是從哪裡來的?這倒是古怪之極,龍鳳之力如何交匯而不衝突?這……這可真是奇了……”
陳昂見那青袍人喃喃自語,猶如瘋魔,當下再度朗聲道:“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那青袍人看了陳昂一眼,怪笑道:“諒你這等小娃娃也沒聽過老夫的大名,聽好了,老夫姓羅,江湖人稱死神羅天。”
陳昂當下搖頭道:“前輩想必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晚輩見識淺薄,卻沒聽過前輩的大名。”
羅天哈哈笑道:“我數十年不曾在外面走動,那也是平常的很,你這小娃娃必然是剛剛出道,可惜你命不好,倘若是其他門派的,說不得只是讓你留下點東西,再讓你滾蛋。偏偏是鄒老頭的門下,說不得只能送你上路了。”
他這一聲“上路”,必然是手起刀落,送回老家而已。陳昂並不畏懼,雖然羅天輕描淡寫的解決了他的龍息之火,但是他還有體內天龍的殺招,絕對是越級挑戰的大殺器。
聽羅天提那血鳳凰,陳昂忽然想起一事來,急忙搖手道:“前輩休慌,晚輩有一事正要請教!”
聽陳昂語氣平和,羅天也有些佩服他的鎮定來,問道:“什麼事?”
陳昂轉頭四顧,見桌案上正放着一副筆墨紙硯,當下快步走了過去,寥寥幾筆,將石壁上那隻鳳凰畫了出來。
羅天並沒有絲毫動作,只是靜靜的看着陳昂畫畫,等陳昂畫完,這才答道:“你所畫的,正是血鳳凰,乃是青海血神宮的獨門標記。”
陳昂急忙問道:“那前輩可知這血神宮裡,有幾人能夠使用這個標記?”
羅天沉思片刻,緩緩回答道:“據老夫所知,除了血神宮宮主冷飛瓊及前宮主沈雲霞之外,尚無其他人能夠使用,要使用這個標示,非獲得鳳凰秘傳不可,但是這鳳凰秘傳絕非尋常人物所能獲得。五歲之前,必須能夠覺醒鳳凰血脈;十八歲之前,必須修煉陰極勁氣突破四重、神識二重以上,否則今生難以寸進;而一旦突破,則可以嘗試修煉鳳凰秘傳,將之前修爲盡數化爲鳳凰傳承。”
羅天似乎很多年都沒有這樣長篇大論的交談,因此他說得片刻,忽然有些氣急,咳嗽起來,平心靜氣半晌,這才接着說:“鳳凰秘傳最難的還不在這裡,只要擁有部分鳳凰血統,哪怕是旁支血統也可以覺醒。但是關鍵就是在鳳凰秘訣修煉到一定程度,就要經受陰火焚身之苦,倘若找不到合適的鼎爐,功力越深,發作的時間就越快,修煉者便越是痛苦。”
陳昂似乎抓到了什麼關鍵,急忙追問道:“那什麼樣的鼎爐才合適?”
“至剛至陽的內家勁氣與神識,而且修爲至少不低於修煉者本身。”羅天笑得極爲古怪,“而且一旦陰陽交.合,天底下又有什麼功法能比鳳凰秘傳更加霸道?因此,做了鼎爐的男子,必然被吸盡陽氣而死。”
“吸盡而死!吸盡而死!”陳昂喃喃自語着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忽然擡起頭問道,“既然那男子已經被吸盡陽氣而死,那修煉鳳凰秘傳的人呢?”
“自然是一飛沖天!”羅天嘿嘿笑道,“大凡能夠覺醒鳳凰血脈的女子,幾乎全部都是天資極高的人物。當年鳳凰天女沈飛霞一身修爲超凡脫俗,震驚當世,只不過也是鳳凰旁支。她走遍天下,這才遇到了一個願意爲她死的男子。那男子死後,鳳凰天女爲他守節一生,也算是有情有義了。”
陳昂尋思半晌,忍不住開口問道:“那男子又是何等人物?既然鳳凰天女是難得一見的天才,又有什麼人的修爲能夠強過她?”
“那是她運氣好,剛剛十八歲,鳳凰秘傳只不過才二重,就遇到了江元!”羅天嘆息一聲,搖頭道,“江元天賦奇才,二十二歲便達到勁氣八重的境界,可惜他癡心一片,儘管鳳凰天女已經告訴他,一旦交.合必然喪命,他還是義無反顧的去做了……”
“原來如此!”陳昂嘆了一口氣,他總算知道那個神秘少女的身份了,倘若不是自己得了天龍傳承,只怕自己的下場也不會比那個江元好到哪裡去。
“不對!我分明在你的天地異火中感覺到鳳凰之力。”羅天猛然醒悟,凝視着陳昂,緩緩道,“你爲何對鳳凰秘傳如此感興趣?又爲何知道這多年不曾現世的鳳凰標示?難道……難道……”
陳昂猶豫了一下,緩緩點頭道:“不錯,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我應該是……在雙方都神志不清的情況下,被當了鳳凰鼎爐。”
“什麼?”羅天這一驚非同小可,大手一張,還沒等陳昂反應過來,手腕已經被羅天一把抓住,羅天眼睛瞪得圓圓的,驚訝無比的問道,“你被當了鳳凰鼎爐?可是……可是你爲什麼還沒有死?而且你這一身修爲分明還在,就連至剛至陽的天地異火也沒有消散的跡象?”
“或許是那女子並沒有開始修煉鳳凰秘傳?”陳昂猜測道。
“決計不可能!”羅天連連搖頭,“倘若沒有修煉鳳凰秘傳,決計不能使用鳳凰標示,即使是鳳凰血脈的嫡系傳人,也不能違背祖訓。就算有人大逆不道,貿然使用鳳凰標示,那你體內中的鳳凰氣息又是從何而來?沒有修煉鳳凰秘訣之前,怎麼可能會擁有這麼濃厚的鳳凰氣息?”
“很濃厚嗎?”陳昂詫異的問道,“爲什麼我沒有感覺到?而且我體內的天地異火沒有絲毫的陰力感覺?”
“我說的是氣息,而不是什麼神識內息!”羅天突然翻臉,惡狠狠的說,“你試着逆運天地異火,看看會發生什麼?”
陳昂見羅天一臉的急迫,當下伸出手來,運起九龍撼天訣,龍息之火在指尖燃燒起來。
“逆運!”羅天大聲吼道。
逆運天地異火乃是大忌,陳昂本想抗拒,但是一想到羅天那神乎其技的修爲,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倘若要對自己不利,直接一掌就把自己打死了,想來也不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當下控制着神識逆流,卻見指尖的火焰漸漸變成白色,跳動着,似乎在歡呼雀躍。
幾乎與此同時,陳昂只覺得體內一直遊走的小龍也安靜下來,但是這種平靜中,卻明顯蘊藏着更大的力量,一旦爆發出來,必然有比以前更大的破壞力。
“天哪,龍鳳交泰,世間竟然真的存在這種際遇!”羅天仰天長笑,忽然眼中有淚水潺潺流下。他放開了陳昂的手腕,踉蹌後退幾步,靠在牆壁上,老淚縱橫。
陳昂雖然不知羅天的內心所想,但是他可以感覺的出羅天的悲傷,他不敢發問,只能靜靜的站在那裡。
“小子,你這所謂的天地異火,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龍息火吧?”羅天很快平靜了下來,看着陳昂,開口問道。
陳昂猶豫半晌,龍息之火原本就是世間的一大秘密,但是面對羅天,他似乎覺得羅天的眼睛能夠看到他的內心深處。
見到陳昂還在猶豫,羅天搖搖手,說道:“龍息火事關重大,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強迫你。實際上,世間誰也不知道龍息之火到底是什麼模樣,又有什麼特性。但是你既然成了鳳凰鼎爐,卻又沒有被吸盡陽氣,除了龍息之火之外,我實在想不出還有第二種掌控天地異火的心法能夠比鳳凰秘傳更加霸道。”
陳昂嘴脣一動,剛要說話,羅天打斷了他的話,緊接着說:“龍息之火雖然相當於天地異火,但是普通的天地異火實際上是神識之火,只有龍息之火同時擁有實體和神識,能夠掌控龍息之火的,絕非徂徠秘法。也就是說,你身上還有更加高明的傳承,或許是真龍的正宗功法。”
陳昂頓時不寒而慄,這羅天實在太可怕了,只是憑藉一點小小的鳳凰氣息,竟然將他的真實修爲猜測得七七八八,他眼中殺機一閃,迅速低下頭去。倘若這人將他的功法來歷泄露出去,只怕自己要成爲天下人的公敵。
羅天何許人物?陳昂再怎麼成熟,也比不得他在江湖上打滾數十年來得精明,他並不理會陳昂的淡淡殺機,只是揹負雙手,緩緩道:“我與你說了這麼多,只不過江元是我此生唯一的一個好友。他當年爲鳳凰天女而死,也算得上是死得其所。今日你既然與鳳凰秘傳牽扯上了,衝着江元,我也不會殺你。不僅如此,我還要好好看着你如何成長起來,如何將這個江湖鬧得天翻地覆!”
陳昂此時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羅天閃電般一伸手,已經扣住了陳昂的後頸,將他提了起來,淡淡的開口道:“小子,你滾吧!如果遇到什麼疑惑不解、尤其是和鳳凰秘傳有關的事情,只管過來問我。”
他剛剛說完,右手運力一抖,竟然將陳昂從房子裡遠遠抖了出去,陳昂一個翻身穩穩站在地上,心中卻是茫然一片。
他猶豫片刻,見那小屋的門無風自動關上,那一點燈火也已經熄滅,只覺得今天的遭遇離奇至極,只能苦笑着搖搖頭,轉身離開。
他卻不知道,羅天站在窗邊,看着他離開的*,嘿嘿冷笑着自語道:“鳳凰傳人,竟然遇到了真龍傳人,龍鳳同時出現在江湖上,必然出現大亂之相!嘿嘿,此後這江湖可就熱鬧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