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漠漠,壓山而來。
突然,似乎有一抹血光從眼前閃過,耳畔之處,則似乎有來自某處幽谷的慘叫聲,那聲音,淒厲卻又飄渺,直能穿透心靈,叫人不知不覺爲之戰慄。
此時的徂徠山門正門牌坊前的廣場上,剩下還有大約三四百名前來參加納新大典的修煉者,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副神情嚴峻、嚴陣以待的模樣。
而徂徠山門的鎮門之寶——徂徠大陣,也正在逐漸加快運轉的速度。
不知不覺間,一股無形無相的威壓之氣瀰漫整個大陣,叫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此時猶自留在陣中的,一個個都是一副蹙眉咬牙的模樣,而早已被踢到陣外的失敗者,也都無心去慨嘆自己此番的失利,只是站在廣場外圍的空地上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他們感受不到陣內此時的威壓之氣,但是隻看陣內人們的表情,再聯繫到自己剛纔所經歷的那些,他們能夠猜到此時陣中的情況該是何等的叫人難熬。
…………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
那股威壓之氣強大到了極處,表現出來卻反而詭異到只是一種說不出的平靜。它緩緩地籠罩下來,沒有任何能爲人所捕捉到的東西,但是卻叫人內心的驚濤駭浪倏然驟起!
看不見的可怕,纔是真正的可怕!
然後,陣內的人們不知不覺就沉下馬步,緊緊地皺起眉頭來。
山門內外,靜得只剩下松濤陣陣。
…………
恍惚之中,幾乎是不受控制的,陳昂突然看到了一個身材曼妙、玉貌花顏的女子正衝自己走過來。
居然是……憐兒!
這一瞬間,陳昂的內心驚喜到無以名狀!
他愣愣地站在那裡,只是癡癡傻傻地看着憐兒嫋嫋而來,走到身前時,她一如往日般斂衽爲禮,聲如鶯啼,“陳郎安好,奴奴見過。”
下意識的,陳昂便要一步衝過去把她扶起來。
活到現在十八年,憐兒是他心中最愛的、也是他負疚最深的一個女子。
他們彼此經歷過對方的第一次,他們曾經許下此生廝守的諾言。
他至今還記得那個慌亂、激動的夜晚。
她暈紅着臉蛋兒,在他身下雪雪呼痛,甚至疼得緊緊皺起眉頭,她身下落紅也顯得那樣的觸目驚心,但是他卻絲毫都沒有品嚐到那傳說中的勝利感和愉悅感,因爲同是第一次,他也疼得直皺眉頭!
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小。
在他心中充滿失望、充滿挫敗感的時候,反而是她,一個剛剛破身、疼到連動一動都要皺起眉頭的女孩子,卻反過來去安慰他、開導他,並且哄着他又來了第二次。
這一次,或許是心情放鬆了許多,他竟是不知不覺就找到了那種讓人魂蝕骨銷的快感,讓他很快就重拾了一個大男孩在性.事上的強大自信……而代價卻是,她疼得在牀上一直躺了三天才敢下地!
在隨後的日子裡,他們彼此擁有着對方,擁有着這一生中最美好、最甜蜜的一段幸福時光。即便陳昂後來在母親陳白氏的勸說下又回去繼續苦練了,過去的時候少了,但隔幾日一次偷偷地小聚,他們仍是那樣的歡樂和融洽,如魚得水。他們常常從見面開始就癡纏在一起,一直到東方發白他不得不趕緊回去爲止。
…………
再次看見她,陳昂才突然想起:真的是好久不見了呀!
而此時此刻,他恍惚地知道,自己只需要向前邁出一步、伸出手去,就可以觸摸到那久違的體溫。
他很想再次拉起她的手,在她溫香的耳畔輕輕地告訴她:他真的好想她!
而事實上,他真的正在伸出手去,他的腳,也正在擡起。
但是就在此時,他腦後的識海之處卻有一抹痛意倏然閃過。
他看到自己的神識正在遊走全身,在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之後,正在不斷地衝擊着自己的靈臺穴!
而這個時候,龍息之火也正在自發地將氣勢蓄到了十足,然後,它以一種炙熱到叫人喊不出痛的溫度,猛地撞向識海之壁!
甚至連一直都安靜地盤在自己氣海內刻苦修煉的小龍,這時也正要幡然醒來……
陳昂的神智,突然就清醒過來!
然後,他那已經伸出去的手和腳,又硬生生地被自己收了回來!
而與此同時,他耳畔開始響起一聲接着一聲的“啊”、“哎呦”的聲音,而最近的那一個,聽去無比熟悉,應該是……王子煥!
在這一刻,所有的記憶、感情、愧疚、留戀、還有那雙嫩如柔荑般的小手,都如潮水般倏然退去!
原本在身前盈盈而立的柔媚佳人,也突然消失無蹤了。
但此時此刻的陳昂,卻絲毫都不輕鬆。
佳人方去,親人復來。
陳白氏一如既往地坐在那裡,臉上是那種慈母特有的笑容,她衝陳昂招了招手,道:“昂兒,你來,過來,娘有話對你說……”
陳昂圓瞪雙目,咬緊牙關,努力地維持着靈臺之處的最後一絲清明。
整個身體都好像已經失控一般,甚至在陳昂的意識裡,已經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此時的他能感受到的,只是自己熊熊烈焰將自己緊緊地包圍着!
當然,那並不是真正的烈焰,包圍的也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靈魂!
這個時候,因爲靈臺內僅存的那最後一絲清明的存在,陳昂知道,自己正在面臨着自從修煉神識以來最嚴酷的一次挑戰!
在他的身邊,不斷有人因爲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神而被山門大陣踢了出去,那一聲聲響動與慘叫,就在陳昂的耳畔響起,叫他聽得真真切切,同時,他所能感受到的壓力,也正在越來越大,逐漸開始大到了一種叫陳昂都覺得再也難以忍受的地步!
…………
從最開始的慘叫聲連連響起,陣中的人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在減少,到後來,大陣踢人的速度開始放慢,而與此同時,陣中剩餘的人卻也是越來越少了。
八十三個……
六十一個……
三十五個……
十九個……
一直到……只剩下七個人!
…………
隨着“呼”、“呼”兩下衣袂破風聲的響起,又是兩個人被踢出了陣外!
此時的山門大陣中,只剩下五個人,還在苦苦的堅持着!
整個山門廣場之上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盯着那五個姿勢各異的身影,他們知道,這五個人儘管已經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但最終留下的,卻只能是三個人。所以,還會有兩個人,將會在隨後被踢出大陣。
時間,似乎突然之間就開始變慢了。
每個人都下意識的開始屏住了呼吸。
***
“三鬆馱石”之上,衆人也是一個個屏息斂聲,密切地關注着層層霧靄之下的山門大陣。
忽然,有一個弟子從山道上爬了上來,這“三鬆馱石”孤懸于山道之側,非有一步十丈之能是上不來的,因此,那弟子到了距離“三鬆馱石”最近的地方,便將手中的一卷手書擎在手中,灌注勁氣之後,便衝着那人羣之處扔了過去。
“三鬆馱石”之上有一位弟子伸手接過手書,展開一看,很快便走上前去,站在掌門人陸恭與長老孟莊身後的中間,一邊將那手書遞給陸恭,一邊道:“啓稟大師伯,下面的師弟們把那五個人的資料送過來了!”
“哦?”陸恭聞言接過手書,展開看了看,然後才遞給孟莊,示意他們傳閱一下,伸手指着那雲霧之下大陣之中那個一臉絡腮鬍相貌粗豪的大個子,問:“這個人,就是那個李韜吧?”
那弟子聞言點頭,道:“應該是,他出身山陽李氏,根據咱們的資料顯示,他應該是家族中這一代子弟裡的佼佼者,尤其是最近幾年,進步飛速,雖然具體實力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按照這手書上所說,楊珣師弟他們認爲目前在陣中的這些人,應該是以這個李韜的神識修煉境界爲最高!”
陸恭聞言點點頭,面上露出一抹欣慰之色。這時候看完了手書的孟莊一邊將手書遞給另一位長老謝青華,一邊道:“據楊珣他們估計,這個李韜的神識修煉應該有第四重神機境界的實力了,難得啊難得!就是不知道他的勁氣實力如何,不過現在看來,這第二關的三個名額,他已經可以穩得一個了,晉級無憂!”
陸恭聞言又是點了點頭,目光從孟莊臉上一掠而過,然後,他負手在後,道:“這個孟易山我看也不錯,楊珣他們對他的評價也很高啊!對了,孟師弟,這個孟易山,是你的侄子?”
孟莊聞言點點頭,笑道:“這一代人中,總算他還相對出息些,他說要來咱們山門,我也就沒有硬壓着!”
聽到他這麼說,謝青華的眉頭不由得就微微挑起來,不過想了想,她還是什麼都沒說。這時候反倒是陸恭接過他的話,道:“幹嘛要壓着?叫我看,非但不能壓着,反而要鼓勵啊,像孟易山這樣傑出的年輕人,正是咱們山門所需要的呀!只有像他這樣優秀的年輕人不斷的加入進來,咱們山門的未來,纔是光明的!也不至於等咱們這一幫人老了之後會後繼乏力!”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卻又道:“不過,孟師弟,你這個侄子的勁氣修煉如何了?”
孟莊聞言含蓄的一笑,卻又不知不覺帶着些驕傲的神色,謙虛道:“這孩子,還算爭氣,現在已經是第五重神力境界了,雖然比咱們山門內那幾個最傑出的弟子還要遜色一些,不過他今年才二十八歲,對於他的未來,我倒還真是有些期待呢!”
陸恭聞言笑着點點頭,對身後衆人及謝青華等人道:“我算是瞧明白了,怪不得從一開始咱們這位孟長老就提議我把九轉乾坤鼎拿出來當獎品,原來他這是早有預謀啊!哈哈!”
陸恭一笑,“三鬆馱石”上衆人也都跟着笑起來,只有謝青華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然後,她咧了咧嘴,也算是笑了。
而此時,孟莊聞言,臉上隱隱有得意之色,卻只是笑道:“那可不好說,指不定今年能有個第六重剛柔境界的孩子冒出來呢,我早就告誡過易山,讓他不要妄想!”
聽見孟莊這麼說,其言下之意卻等於是默認了陸恭的說法,承認了他很看好自己的侄子能拿到第一名,謝青華的臉上又是一抹不耐煩的神色閃過。不過深吸一口氣之後,她還是沒說話,只是揮袖拂開雲霧,密切地關注着山門大陣中最後僅剩的那五個人。
而就在這個時候,山門大陣終於又有人支撐不住,被踢了出來!
當看清那個人是誰的時候,“三鬆馱石”之上,不少人立刻爲之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