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太尉童蒙也上表說是藉池已經失守,北燕大軍已經南下到了五牧。葉京來也順勢上諫“租借金錦十六州”一事,說是刻不容緩。少頃墨王做出旨意採用折中之計,在幽川十五城失守後,租用金錦十六州,並命童蒙爲和談使。所謂出租,便是承認原南陵所有的金錦十六州爲北燕領地,但由南陵暫時租借,再將十六州的租金轉交給北燕。
消息傳出,舉國譁然,朝中有志之士,更是痛罵雨妃以及葉京來,認爲這幾人穿了同一條褲子,喪權辱國,屈膝求和,可憐葉京來一世英名, 被罵得如此慘烈,乾脆稱病在身不再上朝。而都察院御史蔡起雲更是正式上表,彈劾葉京來,一一羅列十條罪證,要求墨王將這人斬首,同時將干政的雨妃處死,以平天下民憤,並從東南二境抽調兵力,重新任命黃戰爲大將軍之職收復失地。
蔡起雲的建議得到了朝野中清流一派的贊同,尤是太子符衛的支持,符衛其人是昭澤皇后謫出,爲人穩重,隱忍,大是繼承了昭澤皇后身上的優點,在小事上不拘小節,在大事上據理力爭,更是提出國之疆土寸土必爭的理論,但墨王深知北燕兵勢強大,更是捨不得處死雨妃,按下蔡起雲的奏章,不予批示。
而董榮光卻暗地裡偷笑,這一向清廉的葉京來做了自己的墊腳石,這事情就好辦多了,下朝後董榮光和其子董嵩便躲在小院裡喝酒,酒到深處,話便順着酒香飄出來:“葉京來呀葉京來,我可該如何感謝你纔好,你可真真是我的好幫手啊,這割地之事我都不敢提,如今倒好,你倒遂了我的願,替我擔了罵名。”董榮光眯着眼睛,哼着小曲,用手腹在桌上輕輕敲打着。
“是啊,爹,這國破不破的,與我們又有何干系,只要我們撈個富可敵國,還在乎那個名氣作啥 。”董嵩隨聲附和。
“你這小子懂啥。”董榮光瞟了一眼董嵩,董嵩便閉嘴不再作聲,這個兒子是董榮光的心頭之痛啊,老子的精良因素沒有遺承不說,還生得傻乎乎的,一張口就露餡,常拉董榮光的後腿恨得他牙癢癢,倘若真是一坯不成樣的爛泥巴興許還能回爐再捏巴捏巴,捏出一把上好瓷器來,偏就這血肉之軀,不能塞回娘肚子裡再改造一番。這不,憑着他董榮光的老臉,做了個典藉官,也算是能自謀其身,但也小禍不斷,竟給他添麻煩。
這酒喝着喝着董榮光便有了些恨意,想起昨兒晚上之事就覺得是畢生恥辱,董榮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獨處在一間暗室裡,是被人頭朝下的綁在一面牆壁上,暗室裡只點了一支紅燭,就點在他的頭髮下,他只要一掙扎滋溜兒一股子頭髮被燒焦的臭味便出來了,那燭火似燃非燃的光影暗淡斑駁使得暗室更加陰森,這會兒他想的倒不是一個當朝左相被人捆綁至此有辱尊嚴,而是內心裡沸沸惶惶的,擔心起今年要死的人輪到了自己?
他看看四周皆是白牆,一面牆上有門但門被釘得死死的,突然對面牆上有一團光暈,那光暈裡安然掛着一個人影,正是死去的雪澈,仿是如他一般倒掛在牆上看着他,只見他白衣飄然眉目修朗端的有種不怒而自威的神態。董榮光那顆倒掛着的心似要從嗓子眼裡出來,任憑他再自我打氣想要強壓下來,可都這個年紀了這顆顫顫的心哪是想安撫就能安撫得住?
“原來貴爲南陵左相的董相,也如此這般不經嚇。”那人身影一閃,人便又消失了。只是聲音依舊還在,像是處在宇宙洪荒裡般深邃,如是長了翅膀在密室裡的角角落落飄來蕩去,“五年了,五年了……我被董相你打入地獄也五年了……你可知我恨意……”
“你果然是鬼。” 董榮光眉間微露苦笑。怪不得他與手下都搜遍了這小雅的裡裡外外都無所獲,果然是鬼,否則他又怎會在這密室裡來去自如時隱時現?這穿牆而入的本領怕是隻有鬼才會有吧。那些道士們也都逃得不知去了哪裡看來就是混飯吃的。自己如此貿然來小雅還真是自絕後路,不由道,“你……你究竟想怎麼樣?除了我的命,你想要什麼我給你什麼。”
“你府上這五年來也連着死了五個人了,按理說,今年就該輪着你了,不過……”
“不過什麼?”董榮光乍聞之下看似還有希望,露了點喜色。
“不過我在生前還有事情未了,所以你只需替我辦兩件事,我就可以既往不咎。”
“說說看,只要我能力範圍之內,定然辦到。”與這鬼糾纏差不多耗盡了他的心力精力,再這樣吊下去他或許命就交代在這裡了,董榮光滿口答應。
此刻的董榮光又喝了一口酒,墨王如此信賴於他盼着自己能替他辦好這天醒之事,可惜他今日卻要應鬼所求對蘇長寧一案不管不問也不允累及蘇家他人性命,凡往後與蘇長寧有關事宜均不得使絆,要好生對待。墨王一心想要得到天醒想置蘇家於死地,他可真要愧對墨王的信賴了。不過他想想這鬼對蘇長寧還真是長情,都死了五年了還記掛着這在世妻子,的確是兒女情長啊,可惜自己是過了如此歲月,力不從心了。
那鬼交辦的第一件事如此簡簡單單,可是不知爲何他的內心卻沒有竊喜反多了分隱憂與懼意。這鬼真的是鬼嗎?第一件事與蘇長寧有關還說得過去,畢竟也算是拜天拜地夫妻一場,第二件要他在墨王面前提議往後三年加重南陵稅收,這一事本也合他心意,可這,跟鬼有什麼關係?
罷了,反正自己也沒吃什麼虧,好好先過了這個年再說。
新歲之日,董府裡果然一派安祥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