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也尷尬的笑笑,將視線放向遠處,然而這時她卻大喝一聲“誰?”,身影也立時飄了出去,就只見山丘這下一匹快馬急馳而去,那馬上的人蒙着面回頭朝着山頭上望了一眼。
“剛纔是誰?”等長寧折回後須臾問。長寧搖了搖頭,她本想去追的可又不能留須臾一人在此,也就放棄了這種打算。只是這時與須臾相對一時竟也不說該說些什麼了,長寧小心翼翼的伸手將他衣服上頭髮上的蒼耳一個個小心的取下來,吸取上次的教訓站在他的身後,還時不時的問他疼不疼?
須臾笑笑,居然也有點甯越溫雅清朗的樣子了,道,“世事難得圓滿曾經有過就好,納鸞,且把今日之事忘了吧。”
長寧微微一笑:“我早就忘了呀,我知道陛下也負有多情之名,會很快把我忘了的。”
“希望如此吧。”須臾擡頭,頗有些笑看江山如畫,叱吒一時風雲的朱顏模樣, 他轉了話題,“納鸞,聽說你今日差點命死他手,可有此事?”
此事關係到甯越皇家龍子的身份,甯越倒一時不知如何跟須臾去說了,只得含糊道:“是個阿婆將我綁了去,說要替自家女兒報仇,我想,她是弄錯報仇對象了。”
“被一個阿婆綁了去?納鸞,你什麼時候退化至如此了,連個阿婆都擺不平?如此說來我如何放心把自己的安危交予你啊。”被須臾這麼一說,長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我只是沒想到,一羣阿公阿婆會向我動手。”
“人世險惡,你又不是初出於世這你怎會不知?你啊……到底是太善良了……” 須臾凝望着面前這個人,不動。然後才偏移了一點視線微微一笑,道“可有問出事情眉目?”
“沒有,她自殺了。”長寧想起那阿婆臨死前的眼神,不由微微一顫,須臾似有幾分看透長寧的心事,道,“事情恐怕不會如此簡單吧,一個落魄的阿婆怎麼會有勢力延伸在宮中?我怕這阿婆只是一個引子,真正的事主還藏在宮中藏得很深啊。”須臾想起剛纔有人盯蹤於他,便有些惱意。
長寧卻不想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下去,她擡頭看了看遠天,道:“陛下我扶你上馬,這天色看起來要下雨,我們得回宮了。”
須臾也擡眼看了看天邊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點了點頭,由長寧扶着上了馬,長寧牽着馬在前面慢慢的走,“納鸞,我們不回皇宮,一直往前走,前面離康豐駐軍不遠了。”
他原是要來軍營的啊,長寧回味過來拉着馬繮也未出聲。
到了軍營衆將出來相迎倒頗感意外,須臾的腿上有傷走起路來還一拐一拐的,但他就這樣拐着腿巡視軍營倒給士兵添了許多勇氣,他又去了傷兵營,那裡的士兵百死餘生之後還能得到陛下相探自然心頭也是一陣溫暖,須臾安撫一番便留下話來讓他們靜養,又讓衆將增加俸薪同時改善伙食萬不得虧待了兵士們。
不一會池晏和龐即也到了軍營,御史中丞高幽也立身在側,幾人見到須臾,方要行禮便被須臾阻止,於是便略一作揖,道:“陛下……”
幾人進了營帳之後須臾也無客套話,直奔主題問起這整頓軍隊之事,可整頓得如何了?
“回陛下,康豐駐軍這裡微臣查了多日,並沒有什麼不法現象,倒是池將軍和龐將軍極爲愛兵,食俸標準都有過之,且與士兵同甘共苦,賞罰分明,在軍中極有威望。”頓了頓,高幽又道:“臣打算明日起身前往各地軍營,還望陛下能安排一將隨行,以壯我北燕帝王聲威。”
“好,池將軍,此事就交與你了。”須臾望着池晏:“三個月內,我要你們整肅所有部隊風紀,凡有不法者,當場宰立決,無須再行向朕稟告。”
“是。”池晏立身接命。
立於須臾身後的長寧看了看池晏,又看了看龐即,這兩人都似有意要回避她,倒也顯得有些陌生。特別是龐即總不是沒有以往那股子自然了。
等高幽和其他衆將退出營帳之後,這裡就只剩下四人,池晏和龐即仔細地跟須臾講起他們是如何料理軍營事物的,大的,小的一攤事都統統交代了清楚。這池晏和龐即都非虛名,駐軍有這兩人操持着無有大礙也對得起當今聖上,對於軍中賞罰也上報朝廷對屬下來說也極有擔當,以長寧之察,這兩人都是機智多謀的奇士且彼此脾性相投,對康豐來說能求得如此良將也算是上天照應。
“你們,想要向朕推薦樸庭然?”長寧回過神來之時,就聽須臾在問。“你們可知這樸庭然是誰的手下?”
“知道,曾爲純陽王屬下。”池晏回道。
“那爲何薦之?”
“在陛下繼位之前,操縱北燕權柄的丞相之中,只有純陽王與安慶王是憑藉自己的能力握有實權的,可安慶王的崛起經歷了好幾代人的持續努力,純陽王其實開始時實力還是弱小的,但後來卻僅憑了一人便將發揚了高漲的士氣,那便是這個樸庭然,以一人之力,在短短的十數年內,振興出一個頂級士族,樸庭然是絕世豪傑,他對管理軍隊絕對有自己的獨到見解。主帥之人並非一定如陛下一般長於用兵,但貴有識人自識之明,因此這種人容易於軍中獲得將士愛戴,便於陛下收攏人心。”
“其實說起來,他也該算是反賊了。”須臾偏頭看了看身邊的長寧,招招手讓她站到面前,一笑道:“你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陛下從來唯纔是用,英雄不問出處的,這會兒早就有了答案,問臣下也只想得到一致的答案罷了,”長寧其實有些忌諱聽到這反賊二字,所以眉睫有些微擰,“其實長寧此次來北燕,相對於南陵來說也應算是反賊了吧,但陛下還是委以重用……”
“也對,對於現在的北燕來說,他也確實是反賊,但是若說反賊,這亂世之中,忠誠便如竹紙一般易摧,幾乎每一代成就帝王之業的人,都要推翻前一代的王朝,又有誰不是反賊呢?”須臾想起七王之亂,相對於曾經的天祁王朝,如今的北燕也算是反賊了吧,到底是成者爲王敗者爲寇的時代,他嘆了口氣,道, “好,朕允許將其從死牢中提出,隨池將軍一道去往各地整肅軍隊。”
“謝過陛下。”池晏對此次諫議倒不報什麼希望,哪料須臾卻一口應允,到底出了些意料。
“另外,朕欲派人出兵東境以助河將軍臂力,卿以爲何?” 須臾垂眸沉思,他早已與甯越商定好了北境的應對之策,他思量的,是衆將對於此事的態度。
倒是一直在邊上默不作聲的龐即突然出列稟道:“臣願領兵去往東境佛關。”
初秋的傍晚,暮風寒涼,長寧立於中軍帳中,卻驚出了一身汗意。須臾說是相助河將軍臂力,此番理由也頗耐人尋味,想來龐即也隱隱覺察到了這一點,纔會主動請纓的吧,陛下想要態度,那便給他一個想要的態度。
天上微雲渡月如同輕淺淺的一點慰撫。軍營之外的草地上柳樹下坐着一個人罩在朦朧的晚色中,極爲安靜,這天本來看起來是要下雨的,但就是沒有下下來,
長寧走過去在他身邊輕輕坐下,也不說話,就拿起胸前的紅貝輕輕的吹着,她本來不善吹這種東西對於聽者來說就是一種折磨,就只見龐即捂了耳朵,報怨道,“蘇姐姐,還是別吹了,且留我一條性命也好去北境。”
龐即的話非但沒有讓長寧生氣,偏就讓她生出一種熟悉之感,她想起兒時和那個人兒也這樣坐在草地上看天上的星星,她噼哩叭啦地吹着這紅貝,邊上的人總會伸過一雙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表示抗議,“好歹也留我一條性命,否則我死了,誰陪你看星星啊?”
長寧笑了笑,將那紅貝握在了手裡,轉頭對龐即道:“你真的要去北境?”
“難道在陛下面前,我也會開玩笑麼?”龐即認真的回了句。可他話完卻又突然笑了,“姐姐你今天可真是威風啊。”
龐即話中的意思長寧自是明白,須臾來軍營之前並沒有傳出任何聲響說要視查軍營,這會兒不聲不響的來了還只帶了一個侍衛,這膽力也足夠讓人欽佩,衆將士再一瞧這侍衛還是個女的,所以所到之處就已集聚了不知多少旁觀者,人人伸頸想要瞅一瞅這女子的尊容,能足夠讓一位帝王放心把性命相托。
長寧雖然相較於男子身材單弱但也不讓鬚眉,站在須臾身邊長身玉立着,眉目修朗腰佩長劍端的有種不怒而自危的神態。龐即自也是瞧見了,湊過身來說,“現在這軍營之中相議最多的恐怕不是陛下,而是你了。所以蘇姐姐以後還是不要拋頭露面,被人隨意品頭論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