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走過來的須臾和甯越,那宮女連忙坐起來跪下磕着頭解釋;“陛下,丞相,奴……奴婢只是來送茶的。”
須臾面上一派溫和淡然,對着神色驚惶的宮女微微一笑,“怎麼如此不小心,扭傷了?”
“沒事,謝陛下關心,奴婢再去給陛下和丞相砌一杯茶過來。”宮女說着就掙扎着站起來,但才走了一步又痛苦的軟倒在地,須臾面上微笑不變,只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朝着在一邊侍侯的其他宮女們喚道:“送她下去擦藥。”
兩個小宮女一左一右架着她,從角門往下人住的院落去了。須臾望着那宮女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暗衛何在?”須臾突然大喝一聲。
“陛下。”紅葉簇團的楓樹上‘唰唰’跳下一條人影跪於須臾面前,蒙着半張臉一身黑衣,是分屬於燕子衛中的暗衛。只聽他恭聲道:“啓稟陛下!據卑職所知,這宮女名喚阿蘿,是貞妃娘娘身邊的貼身丫頭。”
須臾揮手喝去暗衛,問身後的甯越,“此事你怎麼看?”
甯越躬身回道:“倒也不失爲一條線索,正好可以順藤摸瓜。”
榮華苑裡清幽寧靜,自須臾生母孟妃被封爲太后之後,便不再過問宮務。貞妃和虞妃一起前來向太后請安,又在太后溫柔的目光中站起來,房間裡薰香鎏金銅爐飄散着清淡的安眠香,太后端坐着不知在凝神想些什麼,她的面容溫婉,帶着淡淡的歲月的痕跡,髮鬢仍然墨黑,只是鬢角略染風霜。
奉過茶後,如此的太后就連嘴角玲俐的貞妃也不知說些什麼,自是一番親情禮儀之後,兩人出了榮華苑,貞妃握着虞妃的手一頓猛誇,話題一轉裝作有意無意的問道,“陛下近日可有曾去妹妹處下塌?”
虞妃搖了搖頭,貞妃心裡反倒平衡了一些,道,“陛下大概被那殊藺勾去魂兒了。”
“姐姐你怎麼知道?”虞妃問,貞妃一瞧心裡暗罵還真是無腦,但她面上並未表露而是耐心的解釋,“妹妹你的心也太大了,這也看不出來?人家都能代表皇帝了,你我能麼?再說這黛妃一案,明明證據確鑿是那殊藺所爲,還非護着她將罪責推到皇后身上,雖然對她也下了通緝令,但十有八九沒動真格的。”
她那一張臉上脂脂粉粉的塗了一大堆,倒也有一抹說不出的嬌俗之氣,她這一生都深愛着須臾這個男人,幻圖可以依賴可以並肩,這種感覺曾經有過,是這麼的美好,就好象把自己真的認真交託給了誰一般。可是現在那個男人都無視於她,她怎能不生恨意,貞妃的脣角動了動,還想硬撐可心裡那一股恨意已不知覺就涌上了她的脣角。
正在這時她看見自己的小丫環阿蘿一瘸一拐的過來,問起緣由來說是給陛下送茶時摔的,貞妃用手戮了戮阿蘿的腦袋:“你這丫頭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
“貞妃娘娘……”遠處有聲音喚她,貞妃擡頭一瞧原是皇帝身邊的唐曹,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便打趣道,“唐公公,今日是不是來報喜的?”
“的確,的確……”唐曹笑得眯了眼睛,“今日陛下說了,來貞妃娘娘的秋闌宮宿夜。”
貞妃臉上的笑意頓彌散如那春風,連聲道:“阿蘿,還不快去給唐公公打賞。”
浮生閣中,玉城已經拿了女裝過來給長寧穿上,看她伏在書桌上看書倒也難得安靜,玉城將溫茶遞過去,又看了看書房與連着的臥室,“大人,你今晚上也住這裡麼?”
“嗯,怎麼了?”長寧從書中擡起頭來。
“沒什麼!”玉城笑了笑,有些人小鬼大的機靈勁,“玉城只是在想,大人這些年東奔西跑的,現在總算是可以有個家了。”
“玉城你胡說什麼呢?”長寧意會過來玉城話中的意思,不由臉色一紅,輕罵着。玉城倒也不懼,這些年下來早就摸着了長寧的脾性,嘴硬心可軟得很呢,“我胡說什麼了?是不是大人自己心裡清楚,玉城只是一個外人,就自己的所見發表看法,怎麼就是胡說了?”至此玉城又像是意猶未盡,又咕囔道,“再說了,大人您的幸福就是我玉城的幸福,我當然希望大人你能嫁個好人,有個幸福的家了。嗯,這丞相看起來挺不錯的樣子。至少比那皇帝好,皇帝三宮六院的,給不了大人唯一啊,也給不了安穩……”
長寧有些恍惚地接過茶水喝了一口,但溦溫的清茶讓她的雙眸漸漸恢復了清澈沉靜,“你一個毛頭小子知道什麼,盡在這裡胡說八道,這話若是說出去不知又得招多少禍害。”
“我這不也是就在大人您身邊說說麼,怕大人一個人在這裡無聊。現在看來,還不如讓你一個人無聊死算了。”玉城說着扭頭出了門,還不忘回頭嘲着長寧做了個鬼臉。
長寧一個人坐着,低頭再看書時這書裡的字也似活泛過來,張着嘴也如是在笑話她一般,她乾脆把書一合,晃了晃腦袋,想起甯越那天裡說的話,便不由捶了捶頭笑自己怎麼也會信那個騙子的話,六年了,那件事都已經過去六年了,可她還是無法平靜地面對那日的成婚大事……即便是那最細微的痕跡,也是忘不了的。
“玉城,你不會明白的,這世上有時候就是這麼無耐,有這麼多顧忌,充滿了太多不定性因素,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知道結局是何等樣子的?玉城,我和他都在各種各樣的局裡,各有各的道義,並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孤身一人,是灑脫如許的!”
長寧幽幽的一嘆, 又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前的紅貝,那隻紅貝已經破裂再也復不歸原形,她便呆呆看着,想起許久以前那銳意少年映在漆黑天幕上的側顏,正是冬天周邊都是海水他在那水裡來去穿梭,然後躍出水面高高舉着那兩枚紅貝衝着岸上的她笑,那道美麗的剪影映在她的眼裡心裡,此生怕是難以消散的了……半響,長寧才輕輕道:“甯越……騙子……”
長寧這時望了望窗外,那花影交錯陽光也稀稀疏疏的,在地上投下一大片一大片的陰影,而那株雪梅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孕育了一年正待冬天吐芳納翠。長寧正欲收回目光之際,忽就瞧見一個女子婷婷嫋嫋的過來,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閃閃發亮如黑耀石般的眼睛開閡間充滿歡快。她是……華公主。
長寧在屋子裡左右看看,最後才下定決心躲在書桌底下,看來這華公主是來找甯越的,連丞相府的侍衛和燕子衛們都不敢攔着她。
她推門進來長寧纔看清她手裡還抱着一樣東西,站在甯越的牀前將東西放下,喃喃自語了幾句:“寧哥哥,這衣服可是我親手做的,裡面繡了你喜歡的雪梅,爲了繡這東西我可是吃了好多苦,你看,手上被扎得到現在還疼呢,不過,馬上到你生日了,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會很高興的,這手就一點也不疼了呢。”
她要牀上坐下撫了撫,又在房間裡四處走走最後走到了這書房裡,摸到了尚還有餘溫的茶和翻開的書頁,“咦,寧哥哥剛剛纔走麼?不是聽說和皇兄在一起的?”
不過還好華公主並未起疑也只是坐了坐自言自語幾句便走了,只留給長寧一個背影,那背影有她這個年紀的輕快與強說的憂愁,不過甯越若真是龍子的話那華公主也未免可憐,於千里萬里挑一的人中找一個人相愛,卻還是自己的親生哥哥。
“喂,蘇姐姐……”窗前突然一個人影一晃就晃入長寧的眼簾,那人嘻嘻笑着翻了窗戶進來,一進來就有抱怨,“這丞相府實在太大,左轉右轉的把我都繞暈了,不過這浮生閣不錯,宅院雖然闊綽臥室的陳設卻極爲簡淨,雖然簡淨但陳設之中又頗具匠心實在是費了大心思的……”
“龐即,你這話題東扯西扯的,到底想說什麼?”長寧咬了咬牙。龐即乾脆笑容一收,認真道,“我想說蘇姐姐你怎麼會住這浮生閣?”
“怎麼?我不能住麼?”長寧故意板着臉,龐即反倒低了頭,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臉也一紅如是夢中的一點瑰紅,“不是說你不能住,只是這裡是……是我大哥住的地方,你跟我大哥,難道……”
長寧卻不知如何答好,只能胡亂扯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成了通輯犯,這大街上到處都是捉捕我的人,就算這丞相府裡也到處都是燕子衛,我能躲哪裡去?所以……所以你大哥就把我藏這裡了。”末了,長寧又加了道: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的?”
“我跟華公主來的,她沒發現你可並不代表我沒發現你。”
“你怎麼沒有隨華公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