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格外的深沉,大園的書房裡面,季守業沉着臉聽着管事說話,他的眉頭緊鎖起來,低聲問:“老太爺一點都不知道孩子們的動靜嗎?”管事低垂着眉眼,大老爺這問話實在讓他不知如何回答,才能兩邊都不得罪。這麼多的孩子趴在窗子邊上瞧熱鬧,季老太爺如今眼神又不差,他如何會不知情?
季守業用手揉了揉鼻粱,瞧着管事的神情,也知道他的爲難之處,衝着他揮揮手,示意他退下去。季守業又讓小廝傳季樹正過來說話,季樹正匆匆忙忙趕了過來,聽見季守業說的一番話,他那一張臉糾結皺巴巴成團,他低聲說:“父親,孩子們年紀小,只是一時覺得好奇而已。過些日子,老園那裡要還是這般吵鬧,我再去跟祖父商量一二。”
季守業嘆息着瞧着長子,有些話越是親人越不好開口去面對。季家兄弟三人,季守業對季老太爺的感情最爲糾結難解,他曾是季老太爺最爲看重的長子,後來也是受他拖累最深的兒子。季守業瞧着長子面上的神情,很是乾脆利落的把這樁事放置在腦後。
他想了想問:“立兒和適兒兩人的功課如何?他們兩人在讀書方面都有資質,一定要管教好他們,將來兩人可以相互扶持走得更遠一些。”季樹正聽季樹業的話,面上笑容格外舒坦的起來,笑着說:“他們兩人年紀小,心思全沒有用在功課上面,眼下只是應付先生的功課。
我正要想法子,把他們兩人的心思引到正路來,免得他們一心一意跟在家裡的小女子們的身後,學得只會在內宅裡打混。”季老太爺中年之後,心思全放在姨娘庶子女的身上,待嫡子和嫡兒們都表現得太過淡然,有時甚至會表現出一種防備的架式。
季樹立年紀只比嫡親叔叔季守家大一歲,他對此感受頗深,他對祖父季老太爺也只有面子上的尊重之情,在外面輕易不提及祖父這個人。季守業父子只要提及季老太爺的行事,父子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無話可說,有長輩如此,他當不了兒孫們的定海神針,只能令兒孫們因他而速速的成長起來,不知是兒孫們的的幸,還是不幸。
季守業望着明顯比小弟更加能經得住事的長子,他沉吟片刻後,開口問:“你現在還年輕,就是爲兒女着想,你也要想着往仕途方向走。下半年時,有一些職位空出來,我先幫你謀劃一個小官職,你用心做起來,做久之後,一定會比你在學院教書有前途。”
季樹立輕輕搖頭說:“我沒有父親的本事,我爲人處事都不夠圓滑,心不夠狠,我在官場走不遠。而我對教書一向有興趣,我往這方向努力,時日一久,只要我培養的弟子出頭,有一份師生之情在,適兒就有一份人脈在。”
季守業嘆息着點頭說:“人各有志,你不願意,那這事就算了。可惜你三個弟弟資質有限,只怕也只能做小官,不能做大官。你叔叔爲人處事能上能下,他如果不是這般着重與美色享受,爲人又太過放任,以他的稟性,他是比我還要適合官場的人。”
季樹立卻沒有如季守業這般的認爲,他打心眼裡覺得如季守家這樣的人,更加適合當一個有個性的學者,可惜他志不在此。季守業瞧了瞧他,說:“平日裡,讓清兒和悅兒姐妹兩個過來陪兩個姑姑用餐。寧兒是那種吃什麼都香的人,她們姐妹相伴時日一長,也許胃口也會跟着一樣好。”
季樹立聽這話笑了起來,季安寧一直長得胖乎乎,也與她愛吃有大關係。季樹立笑起來說:“父親,寧兒現在年紀小,五官生得不錯,胖就胖一些,可這要大了起來,還如此胖乎乎的,只怕就有些不妥。”
季守業直接白眼衝着他相向過去,說:“你不要聽你小叔的話,他就喜歡骨頭美人,他從來不嫌那些骨頭硌人。我們寧兒這般模樣福氣可人,我瞧着她一點都不胖,是我們家別的女孩子太瘦。悅兒是天生胃口不好,瞧着還是挺爽朗的孩子。
那個寶花是後天培養出來的弱不禁風的花,你讓邵氏交待孩子們避着些。”季樹立輕輕點頭,季寶花是季老太太的心頭肉,如今瞧來這個女子也將是季老太爺這一世最小的孩子。季寶花年紀還小,可瞧着比大她兩歲的季安寧要顯得機靈討巧,她向大人要什麼時,如果得到不滿足時,她會一臉欲哭無淚的瞧着你不放鬆。偏偏她小小年紀,這般模樣天然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氣質。
季樹立嘆氣說:“外面官家嫡庶分明,祖父一直認可官家規矩,這事情上面,我們遇見合適的時機,要跟祖父說說嫡庶分明的家規。”季守業的臉色立時不好看起來,他趕緊攔截說:“別跟你祖父說這些話,在這方面,就由着他一直糊塗下去。上次,你舅舅來時,提及外面人家嫡庶不清引發的家禍。
你祖父那時還是上了心,他沒有用心來管束那些人。可是他轉頭跟你祖母商量說,想把季寶花記在你祖母的名下當嫡女,把你祖母噁心得兩天都咽不下飯菜。”季樹立沉聲說:“祖母有嫡親兒女,那用得着把一個庶女記在名下。祖父也不擔心祖母孃家人的反對嗎?”
季守業冷笑着說:“只要你祖母願意,你舅老爺他們那邊的事情,他自會推給我去做一個交待。他現在越來越不在意名聲,他如何舒服就如何來,當然更加不會爲你祖母和我嫡系的兒孫稍稍着想,只圖着他自個痛快。幸好你祖母一直清明,從來不受他的影響,一心爲兒孫着想,幫我們攔了他的糊塗事。”
這樣的家事,從來最讓人傷懷,尋不到真正的解決方式,只能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季守業父子心裡就是有太多的不平,面對季老太爺時一樣要尊重孝順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