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城絕戀試讀

軒城絕戀 試讀

他是桀驁不馴的大晉小侯爺,他是身負血海深仇的冷公子,他是與冷公子相互扶持6載的大鄭太子,他是不屑權勢卻又深陷權斗的大鄭燕王,4個男人,3份糾纏不清的絕戀悲歌!

得無瑕者得天下,可,得了天下,卻失了他!

撲朔迷離的身世,勾心鬥角的權勢相爭,金戈鐵馬的戎馬生涯。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悽悽,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這時光,已經過去多久了?面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蘆葦蕩,隨風而過,揚起白紗。

“公子,湖邊風大,天氣漸涼了,咱們是否該回去了。”一個衣着樸素的下人在身旁低聲詢問着。

負手站於湖畔的男子沉凝的思緒因那詢問而被拉回,眉間一縷落寞浮現,臻首而望,那蒼茫間,曾經常伴身邊之人已經不復,雙手輕握,似乎想抓住什麼,心卻因這空洞而越加痛楚。

“南宮,你說,此時此刻,他會在何處?是否也會凝望着這天這地,這蒹葭一片!”

被喚南宮之人垂首將手一拱,淡然道:“臣不知!”

男子輕嘆一聲,嘴角勾起苦笑,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無奈:“你不必時刻提醒我的身份,此時此刻,你我不是君臣,你只是見證了我生命中繁華落盡的同路人而已。”

“陛下之意,臣不敢苟同,陛下登基不過短短數年,國泰民安,四方安定,又怎可用繁華落盡來形容這一場盛世煙花。”

“天下!天下哪!”男子回過頭,雙眼緊盯着面前之人:“你我都知道,這天下,在我心中抵不上那眉間的一粒硃砂。爲了那脣邊的一抹微笑,我縱傾盡天下也在所不惜,可是,天下已在我手中,那人卻離我而去,這天地如此之大,任我如何去尋,都無法挽回那腳步,榮華富貴,又怎能及上那緊握手中的小小幸福!南宮哪,我這心,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他的離去,讓這心,一併死去了!”

男子轉身而去,南宮沒有立刻跟隨,而是望着那挺拔卻寂寞無比的身影,繼而望向了那一片蒹葭,風吹過,將蘆穗揚起,紛亂飄向遠方,那片雪白如此耀目,便如同曾經一葉輕舟翩然而過烙下的那個身影。

那情,如此情深意切,可是,那命運的作弄,亦然如此真切,爲了助他得到天下,他放棄了所有,拋棄了一切,卻在他君臨天下之時默然而去,因爲,他與他,註定無法廝守。

“唉!”一聲長嘆,包含了多少無奈,的確如他所說,自己見證了那一場繁華落盡,那傾覆了大晉的兩人,那段曠世絕戀,令人扼腕,相愛,卻無法相守。爲何均爲男兒身!幾度的逃離,卻終掙不開那情絲萬縷,得無瑕者得天下,可是,得了天下,卻失了他!

晉初,新帝登基不過數年,前朝戍因皇帝昏庸體制腐敗,導致民不聊生,廣陵侯李鈺率部於江河之南點燃了反戍的第一把戰火,自此反戍之徵正式拉開序幕,歷時5載,戍終覆滅於李鈺之手,是年,李鈺登基稱帝,改年號晉。

晉歷九年,晉帝李鈺因頑疾駕崩,太子李宗治以八歲幼齡登基稱帝,左相武凡中以輔政爲由把持朝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打壓朝中正直之士,手段殘忍,一時令朝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時至深秋,狹窄的山道突然出現兩道身影,那是兩道疲於奔命的身影,隨着身後一片喧譁,兩人中的老者將手中包袱塞入孩子手中,眼底透露着不捨:“向前跑,不要回頭,一定要留住自己的命。”孩子約摸八歲,因奔跑而汗水涔涔的臉上帶着一種憤怒,他一拉老者的手,道:“我不走,他們要來,便讓他們來。”那眼神那麼倔強,那種剛毅,令老者不禁老淚縱橫,他將孩子使勁一推,道:“跑,不要回頭,若不能逃離,便是負了老奴這一片忠心。”孩子被推得一個趔趄,回頭望去,老者已經大叫着將追兵引向了山道的岔路。孩子緊閉的雙脣抿成一條直線,緊握的雙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胸中的憤怒難以平復,但是,此刻的情形,令他十分明白自己的處境,他的雙腳在地面用力跺下,身子朝着山下直奔而去。

不能回頭,向前奔,一直奔,腳下的道路似乎在無限延伸,孩子隱忍的淚水隨着急促的腳步而被風吹乾,陳忠怎樣了?那是自自己懂事以來一直陪在身旁的老僕,對自己呵護備至的爺爺,雖然他說過尊卑不可違,但是,自己的心中篤定,他便是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可是,現在,連他都要失去了,爲何,這種永無止境的追殺,如噩夢糾纏,綿延不斷!

當那身後的追趕聲再次傳來,孩子發覺路已到盡頭。

那路通往的,居然是道渡口。

天要亡我!孩子稚嫩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種滄桑感,不停的逃避與追逐,令他心中疲憊難忍,八歲孩童,正該是承歡父母膝下的快樂時光,可是,這孩子,從襁褓中,便已踏上了這種逃亡之途!

前無退路,後有追兵,孩子口中輕嘆一聲,仰首道:“天亡我李炎!”雙眼驟然緊閉,李炎縱身一躍,直撲向那幽藍水域而去。

入水聲將追兵拉至水邊。

“跳下去了,大人,怎麼辦?”

左隆德將手一揮:“射箭!”

雖然不明白爲何舅舅武凡中一直要追殺面前這孩子,且那密令從八年前開始,從未取消過,但是,現在他已身居左相之職,權傾朝野,卻依然對這孩子糾纏不絕,實在令人費解。

水中居然有人!

李炎一驚,一串氣泡從口中冒出,水立刻分灌而入,他頓感胸口一緊,正欲浮出,卻聽頭頂喧譁聲一片,追兵已至。

對面那道白影動了動,然後一雙輕閉的雙眼睜開了,那眼睛,在水中居然如光流轉,明媚異常,眉間一粒淚型硃砂如血滴落,相隔如此近的兩人,就那麼怔怔的望着對方,直到,那利箭如雨紛落!

第二章初見

雖然水勢減緩了箭的力度,然當那箭矢毫不留情射來之時,李炎仍然躲避不及,躲也是死,不躲也是死,八歲李炎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無奈,當他雙眼閉上,突然袖口一緊,一雙白皙小手輕柔拂過,將他的身子向後一拉,一道箭矢擦臂而過,涌出鮮血絲絲。然後一根小葦杆被抵入他的口中,那葦杆上端直通頭頂蘆葦蕩間,絲毫不會引人注意。就是那一絲絲空氣,令李炎的呼吸重新順暢起來,他睜開雙眼,眼前白影飄過,烏黑的髮絲隨水波盪漾,那回眸而望的,是一張如此美麗的臉,那孩子將他的身子帶起,輕柔劃入了蘆葦蕩深處。

無聲的世界,水下的昏暗因身旁孩子的一片炫白而散發出淡淡光芒,從懷中掏出一條紅巾,孩子將李炎受傷的手臂狠狠一紮,抑制那仍隨水流失的鮮血。然後那眸子擡起了,神情淡然,便彷彿他們剛剛經歷的,不是一場生死追逐,而是孩童間的水間嬉戲。

難言的沉默,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只知道水面上的光線已經漸漸暗淡,孩子示意了李炎一下,讓他等待,然後那身子如魚劃過,腳尖一掂,直向水面而去。頃刻,身子再次穿梭而來,當他的頭微微輕點,李炎卻覺得身子突然間虛脫了,眼前忽明忽暗,面前那孩子近在咫尺的臉頓時模糊起來,那種暈眩,令那額間的硃砂越加鮮明,口中一陣氣泡吐出,李炎昏了過去。

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上的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來到這個地方。當李炎的雙眼睜開,身子正躺在一張軟牀上,屋內瀰漫着淡淡的花香,他擡起頭,細細看着周圍,這是哪?

跌撞的腳步落下地面,正欲推門的李炎聽到窗邊傳來了一陣箏樂聲,那樂聲猙然有力,時而哀婉,時而奔放,時而鏘然,時而寧靜,箏聲頓停,李炎走到窗前,那院中一片桃林間,一個白衣素裹的小小身影負手站立,仰頭望着粉色桃花,初晨的陽光從頭頂斜斜射下,將那臉與滿園春色相映成輝,讓人一時產生錯覺,彷彿天上花神嫡落人間。風輕輕吹過,揚起春花片片,那晶瑩剔透的人兒伸出手去,摘下桃瓣,徑直放入口中,可是,爲何那臉上,卻突然落下淚珠。雖然不知他想到何事,驟然落淚,李炎仍在那淚水滴落之時感到了一種心痛。

發覺窗前站立之人,孩子側臉拂去臉上淚珠,腳步輕移,翩然而來。

“你醒了!”那問候也是如此淡淡,眼前這孩子似乎將自己與這個世界隔離,不讓自己的心,因這紅塵產生一絲絲悸動。

“是,我醒了,馬上便離開。”李炎將小手一拱,深深一拜:“多謝救命之恩,此恩情,來日我李炎必當報答。”

“報答不必了,看那麼多人追趕於你,你只管保住自己的命罷了。”就連拒絕,也若輕風撫過水麪,不留痕跡。

李炎突然感到一絲窘迫,雖然他自小逃亡,但陳忠說過,受人恩惠,縱是一碗水,一碗米飯,都要銘記於心,而此刻,一個陌生的孩子,面對如今人人自危的局勢也沒有放棄對自己伸出救援的雙手,這恩情,豈是點滴便能報答。李炎的手上下摸索,當觸及懷中之物,他的雙眸一動,浮現出一絲笑意。

“這個給你,他日我若不死,能再次遇見你,定以百倍真心報答此恩。”

手心微鬆,一個小墜落下,隨着墜穗輕晃,一顆翠綠琉璃珠流光溢彩的閃動着光芒。

“我——”孩子那拒絕的話語還未出口,觸及到李炎凝視的雙眼,到嘴邊,卻成了:“收下了!”

“告辭!”擦身而過的孩童,從未想到,兩人的命運會就此糾纏,十年後的相遇,將兩人情感的縷縷紅絲,絞成了掙扎沉淪的纏綿。

“我叫無瑕!”不知爲何要對他吐露姓名,或許是他那種小小年紀便顛沛流離的命運令自己產生了共鳴,無瑕的臉上,現出了淡淡的笑意:“那麼,保住你的命,將來報答於我。”

整個小院因那笑意而明媚無比,李炎鄭重的點頭,近乎於承諾:“李炎當守此諾!”

雖然知道外面充滿了危機,但是,心中更明白不能將無辜牽連在內,倔強的李炎踏出小院的那一剎,轉頭深深回望。

無瑕!無瑕!這名字一如主人,桃瓣紛飛間若翩然而立的仙子,可是,卻如自己,有着深埋的傷痛。

無瑕揚起臉,摘下一桃瓣噙入口中,他知李炎此去路途必艱險無比,但是……

“留你不得!”那小臉上,帶着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神情,身後一道黑影閃過,無瑕沒有回頭,冷然道:“可探清楚第二份圖之所在。”

“是,公子,正是幽州顧家,然,屬下亮出令牌,主家仍拒不承認。”

“卑劣之徒,不留也罷,如我沒記錯,顧家上下應有人丁八十四口,去,除了襁褓中的孩子,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餘者,一個不留。”

公子記憶過於常人,從小便有過目不忘之本領,也正是因爲如此,每當他那稚嫩的口中下達無情的命令時,那讓人觸目驚心的數字,便會令人心生寒意。

“遵命!”身後黑影遁去,無瑕深吸一口氣,默然唸叨着從記憶之初便不斷增加的殺戮值,正因爲記憶異於常人,所以,這濺染的血腥才令自己更加厭惡自己。這雙手,沾滿了鮮血!

我在爲自己的父母討回血債,那麼,死於我手中之人,他們的血債我卻又當如何償還?!

手中一緊,琉璃溫潤的氣息從手心竄入,拎起細繩,琉璃中,居然巧妙的刻着一個炎字,如此精細的雕工與製作手藝,絕非尋常人家所能享有,李炎,他究竟是誰?爲何如這般年紀,便在追捕中生存?

罷了,不去想,但願他能躲過此劫,無瑕將琉璃放入懷中,仰頭望向天空。

我這一生,會有多長?如此殺戮,定不會長壽吧。也好,娘在黃泉應當很孤單,我的腳步快些,或許還能趕上。脣邊一抹苦笑,無瑕轉過身,卻被一陣打鬥之聲吸引頓住腳步,門外小巷似乎發生了什麼。悄無聲息的,幾道黑影已站在了身後,無瑕的小手揚起,道:“退下,我自己去看。”拉開門,走入小巷,卻只是幾個孩子在一處爭奪什麼,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常常爲了爭奪一塊吃食而大打出手,無瑕的眉頭微皺,正準備離去,卻見疊壓的人堆中衝出一個孩子來,那孩子速度十分快,當他的身子掠過無瑕身旁,突然回身將手中小石射出,身後追趕的幾個孩子頓時撲倒在地。

第三章召喚氏

好快的手法!無瑕心中微微一驚,那身影已經遠去,身後的呻吟令他對那離去之人產生了興趣,身形一動,白影翩然,無瑕徑直追去。

“公子!”身後幾聲輕呼,無瑕的身影瞬間便沒,黑影腳步一頓,追隨而往。

召喚弓站在破落的廟門前,欲推門的手突然頓住,他細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本不想讓妹妹擔心,可是,被撕爛的衣服,已經無法掩蓋身上的傷痕,正在猶豫間,門內的輕咳令他亂了神。

“又咳了麼?”疾步走入,跌坐乾草上的小女孩擡起頭,一雙眼中噙着淚水,伸出手道:“弓,我又做夢了,我夢見爹孃,他們說要把我帶走,我想他們,可是我捨不得你,要是弦伊也走了,留下你一個人,好孤單。”

“傻妹妹。”弓伸手拭去妹妹眼角淚珠,笑道:“爹孃如此疼你,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又怎會將你帶走呢,你看哥哥給你帶來了什麼。”從懷中掏出的,是已經變冷的饅頭,這個,便是他一直護住的東西,做了半天的苦力掙來的吃食。

“你快吃,雖然冷了,還是很香的。”將手一推,饅頭遞到了弦伊麪前,看到饅頭,弦伊的眼淚不禁嘩嘩掉落,她的目光從饅頭移到了哥哥的身上,本來襤褸的衣服,此刻更加破落不堪,身上的淤青隨處可見。

“不礙事。”弓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胸脯:“哥哥的身體這麼好,這點小傷,幾天就好。”

“你吃——”小弦伊突然倔強的將饅頭推向了哥哥:“既然你要幹活養活我,就得吃東西。”

“吃過了呢。”那年少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疼惜:“哥哥不餓,你這病現在沒法看,等我再去掙錢,有了錢,哥一定帶你去看大夫。”

無瑕靜靜的站立在廟門前,門內推讓的一幕,令他的心頭泛起一絲酸楚。自己雖然亦然孤單,但是,卻錦衣玉食,從不曾爲生計有過一絲煩惱,這困頓掙扎的貧苦暗淡,帶來的震撼如此鮮明。

小弦伊的話語停住了,她擡頭去望門口站立之人,那是一個小小的公子,眉目如畫,面若桃花,一身素潔,高貴,淡然,眉間的一粒血色硃砂令人雙眼刺痛。

看見妹妹詫然的目光,召喚弓的身子迅速回轉,眨眼間一枚小石子直射無瑕而去。

“啊——”當看清面前是一位清秀小公子時,弓的口中發出一聲驚呼,可那石子已到公子面前。

無瑕的手只一抓,石子便已在手中。

“力度雖夠,可速度不夠。”他淡然的將手鬆開,石子掉落而下。

“你是誰?”弓滿眼戒備的望着無瑕,雙手將妹妹緊緊護於身後。

“你的眉眼,像極了一個人,你可是複姓召喚?”

弓大吃一驚,他帶着不解望着面前的無瑕,這個,是比自己仍小几歲的孩童,又怎會知道自己的身份來歷。

“你是誰?”

“你不用吃驚,召喚氏曾是前朝一個刺客氏族,爲前朝皇室所用,我想,正是因爲如此,你們兄妹兩,纔會落到現在這般孤苦境地吧。”

見無瑕不回答自己的話,弓的脊背微微挺起,冷然道:“想說什麼便說,不用言語相探,我父母皆死於大晉之手,我們兄妹兩也不會爲苟活而搖尾乞憐。”身後的妹妹緊緊的抓住哥哥的手臂,小臉上,一樣的倔強。

“爲戍者,血濺城牆,無退而進,是爲大義者!”

面前小公子口中緩緩而言,那話,如驚雷貫耳,令兄妹兩雙眼含異,這是大晉的天下,戍乃是前朝年號,何人敢如此張口唸出,且,那所念者,是自小便熟記於心的氏族宣言。

“姬無瑕謝兩位!”深深一鞠,弓的雙手緊握,撲通一聲跪在了無瑕面前。

“姬……”

“噓——”纖長食指豎於脣邊,目光流轉,雙眼飽含讚許,無瑕將弓拉起。

“你們兄妹兩,自此便不再是孤苦無依,只要有我姬無瑕在的一天,定讓你們不必再東躲西藏,你信我嗎?”

你信我嗎?

那只是一個八歲孩童,口中所言卻因他渾身散發的無形霸氣而令人折服。

“當年你父你母爲救無瑕母子而命喪東都,此恩無瑕從不敢忘,密室之中,畫卷供奉,你與你父樣貌幾乎一樣,所以,今日才能在此相見,定是上天給無瑕機會,讓我報答恩情。”

“公子!”召喚弓心頭一梗,兩行熱淚落下。

“來,跟我回家!”白皙十指將兄妹倆的手拉起,身後幾道黑影分立而待,無瑕淡淡道:“都散了吧,只是,無瑕的同胞兄妹而已。”

拉着兩人從道中走過,漸行漸遠,直到身影沒入小徑,數道黑影倏然遁去,破廟立刻回覆到一片寧靜之中!

“去去去去——”一連迭聲,一個小小的身影被推出了客店。

“要乞討到一邊去,別妨礙了我們做生意。”

李炎從地上爬起,細細的拍去身上塵土,他已經日夜不停走了一天一夜,陳忠曾說過,如果不到走投無路,便不要去找威武侯孟昶龍,那將是他們能去投奔的最後一站。

三月的天氣仍然涼爽,李炎的身子因不時吹過的冷風而輕輕顫抖,成樂,這裡便已經是威武侯管轄的成樂城了,可是,自己卻連威武侯的侯府都進不去,誰會相信幾歲小兒口中所言,威武侯,又豈是想見便能見到的,而且,自己去見他,說什麼?自己甚至連爲什麼要來這裡都不知道。

李炎拖着虛弱的身子在街邊走着,飢餓,日夜兼程,加上臂傷,令他疲憊不堪,當身後那一片混亂的喧譁傳來之時,他正頭暈眼花,幾欲昏倒。

不知道是何人,騎了一頭高頭大馬從市集疾馳而來,毫不勒止的馬蹄將街邊的小攤捲入腳下,頓時,哭聲喊聲亂成一片,馬上之人卻哈哈大笑,囂張跋扈之極。

“我的孩子——”一個婦女疾步奔追與馬後,只見一個幾歲孩童被長布卷裹,隨着馬蹄一路拖沓向前。

李炎頓感一股無名怒火衝上心頭,他側過頭,身旁小攤上,卻是賣的獵戶長弓,他順手一抓,當馬匹從身旁掠過,搭弓射箭,那一箭,蓄積了身體所剩所有之力氣,隨着一聲箭鳴,長箭從馬腿穿入,直接將那馬撂在了大街上。

馬一摔倒,馬上之人頓時撲倒在地。

“哪個瞎了狗眼的東西,敢向本少爺射箭,想死了——”

只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頭戴束髮鑲寶紫金冠,穿一件兩色絲綢箭袖衫,束五彩金絲腰帶,腳蹬青緞粉底小朝靴,額頭因摔倒流下一縷鮮血,一張俊臉因生氣而微微泛紅。

李炎正想答話,卻覺雙眼一黑,頓時暈倒在地。

第四章遺忘的過去

眼前人影憧憧,渾身的炙熱令李炎呼吸困難,他努力的想睜開眼睛,但是,做不到!一種莫名的疼痛襲擊着他的每一根經絡,他感到血脈噴張,身體似乎要爆裂開來。

一雙微涼的手撫在了他的額頭,那種涼,令他不由自主的去靠近,身體的炙熱因那觸摸而略微退卻。

“娘!”

那聲呼喚令撫在額頭的手劇烈的一顫,面前一個美貌婦人驀地站起身,掩面而去。

“夫人,你怎麼了?”

匆匆趕來的威武侯孟昶龍關切的撫住了夫人白歌月的肩膀。

“本侯聽說夫人在集市與武相公子發生爭執,可有此事?那武飛雲平時胡鬧慣了,夫人又何必跟一個十歲黃毛小兒一般見識。”

“鬧市之中策馬狂奔,將幾歲小兒卷於鐵蹄之下,若非今天那孩子一箭射穿馬腿,恐怕你威武侯管轄下的成樂要血濺城牆了。”

孟昶龍的眉頭微微皺起,道:“這武飛雲也太囂張跋扈了,十歲孩童,亦然這般無法無天,今後不知還會鬧出點什麼事來,縱然他父是當今左相,也不當如此視人命如草芥。”眸間一動,孟昶龍問道:“那個孩子!”

“在裡面,發着高燒,嘴裡,叫着娘!”此話一出,白歌月再次掩面抽泣。

這孩子,與自己的顏兒應差不多大,可是,自己的孩子,卻……

孟昶龍長嘆一聲,自己孩兒孟白顏在不久前,因跌落池中,竟溺水而亡,夫人整天以淚洗面,今日好不容易動了心思出去走走,又碰到了這等事情。

“夫人……”話剛出口,前院一陣喧譁聲,孟昶龍臉色一沉,定是那武飛雲因夫人強行將街市那孩子帶回,心有不甘,回去帶手下來要人了。

果然,一頂軟轎徑直擡入了後院之中,武飛雲頭裹白紗,一臉憤然。

“威武侯,本少爺命你,速速將重傷本少爺的小兔崽子交出來,否則,我便將這侯府上下拆磚揭瓦,鬧得內外不得安寧。”武飛雲口中叫囂着,牽動傷口,不禁深吸一口氣,痛的直咧嘴。

“武飛雲,你好大的膽子。”孟昶龍尚未開口,身旁的白歌月已經冷眉怒斥:“這威武侯府豈是你想來便來,想去便去的地方!就算你老子武凡中在此,姑奶奶讓他站着,他也不敢給我趴着。”

“你——你——”縱然是囂張如此,畢竟武飛雲還是個孩子,被白歌月呵斥,也不禁心中咯噔一聲。

孟昶龍喟嘆一聲,夫人這脾氣,縱使過去這麼多年,依然沒有改變。

孟昶龍靜然而立,居然不說一句話,夫人更是將頭別向一旁,不去看面前之人。

武飛雲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又諾諾然不敢再次貿然出聲。

自己當初來這裡遊玩,父親便叮囑過,這成樂的威武侯乃是一介武夫,只要不觸及逆鱗,縱使犯點小錯皆無妨,然他的夫人白歌月,乃是當今太后一母所生的胞妹,年幼因其聰穎伶俐,深得先帝疼愛,晉立後賜公主之名,封地成樂,是個萬不得已不可觸及之人。

武飛雲心中不禁暗暗叫苦,自己逞一時之快,居然將父親的叮囑拋於腦後。

這孩子,卻也不笨,只稍稍一頓,便掙扎着下地,委聲道:“是,夫人說得極是,今日之事,是飛雲有錯在先,可是那刁民,用箭射穿馬腿,將飛雲摔傷至此,我也得討個公道不是。”

聽他口氣軟下,畢竟還是個孩子,白歌月也不好與他一般見識,遂冷然道:“飛雲少爺定當如何。”

“請夫人將他交給我。”

“做不到!”

“爲什麼?”

“因爲那是我的孩子,如果飛雲少爺定要追究其責,就將白歌月一併帶上金鑾大殿,交予皇上定罪。”擲地有聲的回答不但是武飛雲,就連孟昶龍都不禁一愣。

“那孩子衣衫襤褸,又怎會——”

“小兒與我發生爭執,幾日前離家出走,我今天便是去尋他回來的。”白歌月將眼瞪向丈夫,威武侯爺縱然馳騁沙場也無所畏懼,卻偏偏有懼內的毛病,被夫人一瞪,立刻清清嗓子,附和道:“是,是小兒,小兒頑劣,傷到了飛雲少爺,還請恕罪。”

這夫妻兩一個調調,縱然武飛雲心中懷疑,也無他法,只好拱手一拜,道:“那便當飛雲此次沒有來過,還請侯爺和夫人見諒。”

當武飛雲一行離開侯府,白歌月對丈夫道:“此子能進能退,如果調教得當,將來定也能成個人物,但若走入歧途,恐怕其父都難以望其項背。”

回頭卻見孟昶龍滿臉擔憂的望着自己,不禁沒好氣道:“看我做什麼?”

“夫人可是要收留這孩子?”

“是。”白歌月帶着挑釁的目光望向了丈夫:“從今開始,這孩子我便帶在身邊了。”話音一頓,神色不禁有絲黯然:“咱們顏兒落水而亡,你我皆怕煩擾,又怕有人打擾他的清淨,連死訊都尚未上報朝廷,此刻上蒼將這孩子送到我們面前,豈不是天意。”

“可是這孩子來歷不明。”

“陳忠——陳忠——”

房內突然傳來了孩子的大叫聲,門外兩人兀自一驚,疾步入內。

孩子伸着雙手,口中喚着名字。

陳忠?!

孟昶龍和白歌月俱是一驚,那孩子口中所叫的,可是陳忠二字?可是,待細細聽取,孩子亦然進入了昏睡中。

夫妻兩驚疑的交換了個眼神,這孩子剛纔所叫,的確是陳忠二字,可是此陳忠,是那個失蹤了多年的人嗎?

焦躁不安的兩人在牀邊守了整整一夜,孩子整晚都發着高燒,手臂上的箭傷令夫妻二人更加費解。

等待,等待!

當天色微白,雄雞啼鳴,終於盼到了孩子的醒來。

“孩子,你醒了!”白歌月將李炎身子輕輕扶起,孟昶龍遞來一杯清水,李炎迫不及待的將嘴湊到杯旁,一飲而盡。

“慢點慢點。”白歌月輕輕拍着李炎的後背,問道:“你可還記得你叫什麼?爲何來到這成樂?”

“我叫……叫……炎……我來做什麼?我來做什麼?”孩子茫然的眼神令夫妻二人的心頓時沉了下去,高燒,加上臂傷,這孩子,該不會將一切遺忘了吧?!

第五章頑劣小侯爺

南宮陌將李炎輕輕放下,拱手道:“侯爺,這孩子,恐怕記憶會有點混亂,手上箭傷有發作之勢,然以藥調理應當無大礙,只是……”

“但說無妨!”

“腦後反骨,日後必叛逆難以調/教,如不當,定禍起蕭牆,牽連侯府!”

“反骨?!”孟昶龍疾步走到牀邊,將李炎輕輕扶起,用手一摸,果然腦後枕骨處有一反骨,以發覆蓋,平日無法發覺。

“然——”

“先生話可否一次說完,婆婆媽媽,讓人心焦。”

“侯爺!”白歌月輕聲一嗔:“聽先生把話說完。”

南宮陌回身望了望門外,卻走到門邊將門關上,然後走到侯爺面前,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此子眉頭上半指起,上到髮際的白會動脈處,各有一骨頭上插,乃稱龍角虎骨,鼻樑挺直,直上印堂,兩眼之間山根部分毫無凹陷,此鼻,相法上稱爲伏羲鼻。適才南宮爲他治傷之時,尚發現……”

“身負七星連珠胎記!”白歌月長嘆一聲接道。那胎記,在她給那孩子換衣之時,便已發覺。

“如此多的命相集於一身,這孩子,有傾覆天下之帝王之相!侯爺——”南宮陌深深一拜:“此子留不得啊。”

傾覆天下之帝王之相!

孟昶龍不禁倒吸了一口氣,這大晉至覆滅前朝戍不過短短九年,自己面前,便出現了一個具反骨具帝王之相的孩子,如果真讓南宮一語成讖,那麼,這剛剛平復的天下,豈不又要戰亂連連。

“鏘——”的一聲劍鳴,手中長劍出鞘,孟昶龍竟將劍直刺病榻中的李炎而去。

“侯爺——”隨着叫聲,孟昶龍不禁大驚失色,手中長劍竟被夫人徒手握住,鮮血頓時汩汩涌出。

“夫人放手。”孟昶龍心痛夫人,將手撒開,長劍墜地,南宮急忙站起,用白布將白歌月的手纏住:“侯爺,按住傷口,南宮去拿藥箱。”

“南宮先生!”白歌月叫住了欲離去的南宮陌:“此子,是我與侯爺的兒子,無論他的面相如何,我都不會讓侯爺將他殺掉,請先生三緘其口,莫要透露一絲風聲,白歌月定不忘此恩。”雙腿一屈,竟徑直跪在了南宮陌的面前。

“夫人要折煞南宮了。”這可是皇上賜封的公主,當今太后之胞妹,她這一拜,又豈是平常人所能受!

“白歌月定當悉心調教小兒,修身養性,遠避戎馬,求先生守口如瓶。”再次拜下,南宮陌長嘆一聲,道:“夫人仁義,既已執意將此子視如己出,卻不殺掉南宮以防後患,此活命之恩,應是南宮謝夫人。”

唉,罷了罷了。孟昶龍將夫人拉起,道:“一切依夫人的,可是,夫人以後再莫要空手奪刃了。”

白歌月卻嘴角含笑:“這孩子與我有緣,這點小傷,能給你我帶來一個兒子,便是廢去,我也毫不憐惜。”

“我的傻夫人啊!”

雖然心中仍然隱隱不安,但孟昶龍還是依了夫人之言,留下了李炎。能夠重現看見夫人如花的笑容,縱傾其所有,都應在所不惜了。

李炎的傷勢恢復很快,當然離不開白歌月的悉心照料,當那雙眼睜開,口中再次叫娘之時,白歌月喜極而泣。

“是,娘在。”拿出一條絲巾細細擦去李炎嘴角的湯汁,白歌月答道:“炎兒,從今起,你的名字叫孟白炎,是威武侯孟昶龍和雲錦公主白歌月之子,成樂的小侯爺,你可記得了?”

“孟白炎!”這名字,如此陌生,然而,自己的腦海中,卻一片空蕩。

白歌月將絲巾展開,這個,是從李炎身上找到的,巾角繡着一個炎字,縱然他的姓氏無從問起,至少名字仍然保留了下來。

李炎突然想到了什麼,他在身上四下摸索,要找的是什麼?卻連他自己都已無法得知。

“這個是從你的臂上拿下的,你的東西全在,娘都留着呢。”伸手遞過一方紅巾,李炎接過,這紅巾是哪來的?已經全無記憶,但是,腦海中似乎有個模糊的白影,觸之不及。

“所有一切,都不要去想了,從今開始,便沒人再能欺負於你,有娘在,定不再讓人動你一分一毫。”回頭招手,白歌月叫進一個小孩來,那孩子眉清目秀,一雙大眼靈動狡黠,走到白歌月面前像模像樣的一拜:“南宮熱河見過夫人!見過小侯爺!”

這是小侯爺孟白炎第一次見到南宮熱河,兩個稚齡孩童,在威武侯府的陽光下相視而笑,只當是孩童間的惺惺相惜,又怎知,這一拜,一路追隨,金戈鐵馬馳騁沙場,直至將這大晉江山握入己手!

晉歷十九年,春。

二月新芽綠,清風拂水面,令人心中泛起無限遐想。

威武侯府後院中,一羣下人正躲在假山後竊竊私語,時而悶笑,時而偷覷,但沒有人敢高聲喧譁,因爲,那個混世魔王正在玩着自己的遊戲,任何人壞了他的好事,都是要挨板子的。

看着那臉越湊越近,縱然面前是自己心儀之人,方家大小姐的身子仍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你怕我?”那透着邪魅的雙眼緊緊盯着面前之人,棱角分明的脣邊浮現了一絲戲謔的笑意。

“不是自從見了本侯之後便茶飯不思,哭鬧着要方老爺前來提親嗎?現在本侯就在你的面前,爲何反而退卻了呢?”伸手攬住那芊芊細腰,孟白炎俊朗的臉帶着一絲邪氣湊到了方小姐的面前。

懷中之人粉若桃李的臉頰頓時通紅,方小姐的手無力的撐在小侯爺的懷中,似乎想讓那炙熱遠離自己的身體,可是,那擁抱已讓她渾身無力,幾欲昏倒。

“小侯爺!”口中喃喃。

孟白炎低應一聲,身子俯下,當方小姐癱軟在他的懷中,輕閉雙眼等待那落下之吻之時,小侯爺雙手一鬆,撲通一聲,方小姐掉入了荷花池中。

身旁幾道黑影竄過,徑直跳入池中救人。

這小侯爺,次次都將前來提親之人捉弄得狼狽不堪,也不顧及女兒家面皮薄,隨心所欲,fang蕩不羈,卻偏偏有不怕死的大家閨秀趨之若鶩。

唉!唉!唉!

這傢伙,又在作踐人了。

“總有一天,你會死在這性情上,如此桀驁不馴,看以後誰家姑娘敢嫁於你。”

孟白炎回頭一笑:“能跟上我腳步之人,大概還未曾出生吧,南宮,走,跟我出去玩。”

第六章再見硃砂

“小侯爺——”

“小侯爺——”

棄身後叫喊於不顧,小侯爺一勒繮繩,策馬而去。

妖孽啊!南宮熱河在身後重重一跺腳,躍上馬背直追而去。侯爺吩咐過,今天小侯爺哪都不能去,讓自己前去看管,現在人都跑得沒影了,自己要是再留下來,豈不是鐵定的代罪羔羊。見兩人都跑了,身後的下人們全都一鬨而散,誰都不會那麼沒眼色,現在跑去跟侯爺稟報後院發生的事情。

“哈哈哈哈——”一串爆笑從口中發出,小侯爺從馬背上飛身而下,輕盈的腳步踏過水麪,眨眼間便登上了漂在湖面的一條小畫舫上。身子剛站定,南宮熱河亦然出現在了身旁。

“今天回去,定要受責罰了,小侯爺,就算是不喜歡那些大家閨秀,也不用如此作弄於她們吧,你這樣,以後沒人敢再來提親了。”

小侯爺大大咧咧的將身子靠入舫中軟墊,修長的雙腿搭在欄邊,語氣慵懶道:“誰稀罕呢,那些大小姐,動則哭哭啼啼,煩都煩死了,這樣多自在。”回頭看南宮熱河的臉湊得如此近,不禁嚇得一跳,拉住領口道:“幹嘛,就算本侯爺不答應提親,也沒說過喜歡男子,縱然你有幾分姿色,也別想勾搭於我。”

“我呸~”南宮熱河張口呸了一聲,他與小侯爺自小一同長大,情同兄弟,知道他那頑劣的個性,不禁陰笑道:“我還就咒你此生將爲一男子顛倒容華,傾盡天下。”這本是一句玩語,可誰又曾想此語竟一語成讖,那令小侯爺不惜與天下爲敵之人,此刻已然出現!

一隻小舫輕盈擦過,小侯爺漫不經心的將雙眼望向窗外,和暖的春風將窗櫺輕紗揚起,那一瞬而過的窗口,一道同樣漫不經心的眼光瞥過,只是一眼而已,小侯爺的心卻頓時被揪起了。那輕靠窗邊的,是一張冷意漠然的臉,輕蹙的眉頭如墨勾勒,雙眼明媚如波,直挺的鼻樑下一張粉色的脣,帶着一種置身於紅塵之外的孤寂,更令人注目的,是眉間那一粒淚型硃砂。

好熟悉!小侯爺的心頭猛地一跳,他直起身子,趴到窗外,輕泛而過的小舫主人似乎發覺有人注視,伸手將輕紗落下,隨着盪漾水波,小舫瞬間遠去。

“南宮,追追追——”“砰——”的一聲,小侯爺捂住了撞在船頂的額頭。

追什麼?南宮熱河一臉茫然,這小子,又抽的什麼瘋。

看見南宮那一臉不解,小侯爺修長食指一點他的額頭,嗔道:“追本侯爺看上的女人!”

那神情居然嫵媚萬分,南宮熱河不禁打了個冷戰,這妖孽,整死人不償命!

眼前身影一閃,小侯爺竟又徑直踩過水麪落到岸邊,一個呼哨,坐騎疾風迅馳而來,待南宮熱河回到岸邊,小侯爺身影已隨疾風瞬間不見。

唉,我南宮此生,算是栽在這主手裡了。

南宮熱河搖搖頭,喚來自己坐騎,追隨而去。

“冷香樓!”

“小侯爺——”南宮熱河拉住孟白炎,低聲道:“莫不是真要追進去?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道,要是讓侯爺知道了,恐怕夫人都難保你的那頓板子。”

“噓噓!別怕,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話音剛落,身旁一人深深一躬:“小侯爺!”

“小侯爺!”

“小侯爺!”身旁穿梭而過的人,都無一例外的向着站在大門口的小侯爺問候,臉上帶着狹促的表情,這冷香樓是何地方,小侯爺站在此處,可也是看上了哪位姑娘,醉倒在這溫柔鄉!

看着小侯爺臉上尷尬的表情,南宮熱河不禁忍俊不禁。這裡是成樂,又有誰會不認識小侯爺。小侯爺心有不甘的回望着冷香樓,眸間一動,衝着南宮熱河嘿嘿一笑,笑得他心底發麻,這主,又要鬧哪樣!

“好了,看看,現在沒人認得出了吧。”華服被丟在草垛之上,小侯爺穿着順手牽來的尋常人家補丁遍佈的土布長衫,還伸手將塵土抹了兩把在臉上,南宮熱河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點頭道:“恩,不仔細看,定然看不出了。”小侯爺面帶得色,昂首而去。

然……

“小侯爺,咱們死心吧。”頹然走下臺階的兩人在擁擠的人羣中東倒西歪。

“好大的膽子,居然說本侯穿着太過寒酸,不是來這種地方享樂的人,寒酸嗎?這衣服,難道體現不出本侯的非凡氣度?”“嘶——”的一聲輕響,那衣衫居然被小侯爺拉下了一縷布條來。

“噗——”南宮熱河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指着小侯爺一身爛衫哈哈大笑道:“你這衣服如此破爛,這冷香樓可是各位大爺一擲千金之地,居然想到這個方法,虧你還自稱聰明一世。”

“我還不信今天進不了這個門了,跟我來。”身影一遁,躍上屋背,腳步輕點,夜色漸濃的成樂城中,兩道黑影此起彼落,最後,落在了一家成衣店中。

冷香樓外來了兩位奇怪的客人,雖然尚是二月,然天氣亦然漸漸暖和,這兩客人卻身着厚重長袍,頭戴氈帽,更引人矚目的,是他們的樣貌。

身後竊竊私語,嘲笑聲頓起。

南宮熱河摸了摸自己的一臉大麻子,早已將面前的小侯爺腹誹了不知多少遍。

小侯爺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一臉絡腮鬍子,一道刀疤從嘴角咧至耳後,修長的身材因厚袍而略顯魁梧,站在門口的小廝尚未發話,小侯爺的臉已經狠狠湊到了兩人面前,刀疤緊貼的臉上掛起兇相,兩小廝頓時萎了下來,陪着笑意將兩人請入了冷香樓中。南宮熱河忍住腹中一陣狂笑,驀然回首,發現小侯爺臉上的刀疤居然掉落而下,耷拉在頰邊,他仍在兀自不覺的牽動嘴角。南宮熱河不停的向他使着眼色,小侯爺望着他臉上抽筋般的動作,啪的一巴掌拍了過來:“你小子抽筋呢。”手一收回,小侯爺眼睛瞪得老大,手心之中居然沾了一手麻子,再擡頭望向南宮,頓時一吐舌,身形一動,竟想拋下南宮一人開溜。

“哎呀,冷香樓的姑娘出來了。”南宮熱河將臉一捂,混在人羣中一聲大叫,頓時人潮涌動,兩人得以脫身。

“好險好險。”南宮熱河與小侯爺藏於牆角,互相補着僞裝。

“話說剛剛,小侯爺是想丟下南宮一人逃跑呢?”

“哪有的事。”小侯爺嘿嘿訕笑兩聲:“那不是麻子掉了,你的一表人才頓時突出,本侯站在身旁不禁自卑,想找個角落反省反省。”

南宮熱河翻了個白眼,這小侯爺的性格太過頑劣,自己跟着他,早晚會被他玩死。多年之後,站在雕欄玉砌,飛檐斗拱的東都宮殿,回想當年的這段時光,那時,應是小侯爺生命中,最爲無憂的一段光陰了吧。

第七章情絲動

喧譁的冷香樓因那一聲亢長的樂聲頓時安靜了下來,拱門輕紗之後,端坐着一人,微垂的頭沒有望向外面的看客,修長的十指輕輕撥弄着面前的古琴,一聲,兩聲,當手指勾起那一抹琴絃,琴聲頓止,然後,琴絃啪的一聲回落,冷香樓的老鴇堆着滿臉的胭脂水粉扭着肥大的腰身從門內走了出來。

“各位各位,今天是姬姑娘到咱冷香樓後頭一次見客人,各位大爺就當是捧個人場,漲漲人氣,至於打賞嘛,姬姑娘說了,隨意。”

“我說媽媽,你們冷香樓啥時候弄這玩意了,有新姑娘進了門,豈有坐在白紗之後,不給大爺們瞧瞧的道理,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啊是啊,叫姑娘出來給大爺們瞧瞧。”

“瞧瞧。”

“瞧瞧。”

首先說話那人得意洋洋的環顧了一下四周,看火候差不多了,又道:“要是大爺看了滿意了,不定就拿錢給她贖身弄回家去了,美人如玉,不摸不看,怎麼感受得到啊,哈哈哈——”

“啪——”的一聲輕響,那人頓時感到氣塞,捂住脖子一陣猛咳,半晌從口中吐出一塊小碗糕來。

“我家姑娘,從來賣藝不賣身,漂泊於此,只是迫於無奈,還請各位大爺莫要言語相辱。”一聲脆生生如銀鈴般的聲音從輕紗後響起,卻見那端坐之人身旁還立着一道身影,隔着輕紗,隱約浮現,身材曼妙玲瓏,顯然是一位妙齡少女。

“好大的膽子——”那叫囂之人不服氣的一挽袖口準備衝入紗帳去。

不知死活,那小碗糕從紗帳後射來,不偏不倚,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說明帳後之人絕非泛泛之輩,這廝還往裡衝,簡直自取其辱。小侯爺的身子猛的擠到最前面,一手將那人的臉擼在了身後,那人一個趔趄,摔倒在地,頓時火冒三丈,擡頭道:“誰?敢打本大爺,不想活了。”驀然間看見一張絡腮鬍子刀疤臉湊到自己面前,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大爺我等着聽姑娘的天籟之音,你再唧唧歪歪,哼哼。”臉上痞痞一笑,小侯爺指向了自己的刀疤:“你懂的。”

那人也是欺軟怕硬之輩,看裡面只是兩姑娘,爲了掙回面子,纔想着去胡攪蠻纏一番,現在見這麼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擋在面前,只好訕訕道:“好,我就給這位兄臺一個面子,不跟這丫頭一般計較,晦氣晦氣。”

“消消氣!”老鴇順勢將那人拉起按到凳上坐下:“好了好了,聽曲聽曲,我說都別呆着啊,伺候各位大爺吃着喝着,快快快!”一連迭聲,姑娘們立刻穿梭來往,推盞交杯,軟香溫玉,頓時喧鬧聲再次響起。

小侯爺的眉頭輕皺,走到南宮熱河身旁輕聲道:“看好了,那帳後之人,怕沒那麼簡單。”

南宮熱河小心的拍了拍自己的臉,生怕一說話麻子就往下掉:“我也覺得,一個風塵女子,身旁居然有如此身手的丫頭,那主人,不可小覷。小侯爺,別動!”伸手將小侯爺的刀疤輕輕按了按,然後,兩人發覺身旁目光如刀般刷刷射來。

不是這麼回事!

南宮熱河的手舉在半空,尷尬萬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四周目光全都注視在了兩人身上,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男人,和一個滿臉麻子的男人,在冷香樓中附耳摸臉,衆人皆覺一寒,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小侯爺目露兇光狠狠瞪向了面前之人,南宮熱河一縮脖子,轉身便扎進了人堆中。正此時,紗內琴聲響起,衆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轉向那七重輕紗之後。

那琴聲,如高山清泉,潺潺流水,若空谷黃鶯,蜿蜒悠長,令人腦中迴盪空響,似乎正站在青山翠柳之間,望天地蒼茫一片,又如漂浮太虛之間,身旁雲霧繚繞,置身仙境之中,忘卻人間幾何。縱然是流連於風月場上的性情fang蕩之徒,在這樂聲中,也感到了一種安寧。

滄桑!不知爲何,小侯爺心中卻涌動起了這種感覺,那輕紗之後的妙人兒,似乎在用她的琴聲訴說心中的話語,那是一種浮華背後隱藏的渴望,那琴聲,讓小侯爺的心涌起悸動。

當看見小侯爺眼中閃爍的光芒時,南宮熱河暗道不好。

雖然小侯爺平時頑劣成性,可是從本質上,並不屬於紈絝子弟的行列,他只是隨心所欲,不喜歡受到束縛,他的心,平時被一種自我保護裹得緊緊,他用那種玩世不恭讓身旁的人遠離自己,雖然他不說,但是自己知道,他對自己身世探知的渴望遠遠無法平復,渴望知道,卻又不言於色,將感情深藏,這種人,一旦對某個事物,或某個人動了心,那麼,便會義無反顧的投身進去,絕難再退。

當最後一個音符抹平,輕紗之後的那人站起身,準備離去。

“姑娘留步,請姑娘再彈一曲。”小侯爺拱手請到。

“我家姑娘說今天乏了,各位看官明天請早。”

“請姑娘再奏一曲。”身子微微彎下,小侯爺拱手再請。

“我說了,我家姑娘今日乏了,這位大爺明日請早。”那少女聲音已經不耐,當奏琴之人身子返過,腳步輕移之時,連南宮都沒想到的事情發生了,小侯爺的身子只一躬,身形如箭,竟徑直衝那七重輕紗而去。

“你大膽——”一聲嬌斥,帳內少女翩然舞起袖花,身形一閃間,以桌上桃枝爲器,挽指飛出,直射向小侯爺而去。

罷罷罷,這主,又惹事了。南宮熱河狠狠一頓足,推開人羣正欲上前。

小侯爺身子一側,桃枝帶着勁風將輕紗掀起,卻見那紗後少女,明眸皓齒,螓首蛾眉,豔若桃李,雖然此刻一臉怒容,也絲毫不影響那風情萬種的嫵媚婀娜。顯然沒料到小侯爺能在這麼近的距離避開那支桃花,少女一愣神間,小侯爺已經竄入了輕紗之後,站在了正欲離去的人兒面前。

那雙眼如此淡然的看着自己,便彷彿剛纔發生的一切只是旁人嬉戲打鬧,絲毫不牽涉其身。

“頑劣!”那口中輕語一聲,纖長的手指舉起,伸到小侯爺頰邊只輕輕一撥,臉上刀疤便被撕扯了下來。鼻間充斥着淡淡的花香,隨意挽起的青絲隨着主人的離去而拂過身側,小侯爺呆然站立着,直到南宮熱河走到他的身邊。

“我要她!”

南宮熱河的臉上堆滿了詫異,小侯爺卻如失神般再次喃喃道:“我要她!”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22章 去遠方第35章 元素戒指(下)第20章 暗夜之戰第20章 暗夜之戰第29章 愛德華的脆弱第9章 迴歸第119章 情如火 何時滅第84章 不可逃避的責任第137章 迴歸的力量第55章 摺子戲第182章 彼岸花第166章 來襲第54章 幽藍之弓第89章 醉臥第78章 風起恨相思第70章 火龍歸來第159章 暗影之神第65章 王者歸來第93章 雲涌第79章 不讓愛如煙第143章 破裂的希望第77章 放開彼此的雙手第11章 新的誓約第160章 夢境第73章 被遺忘者第84章 不可逃避的責任第94章 一千年一個故事第156章 沉淪之海第24章 刺殺第130章 花若怨蝶 你我怨誰第179章 傾盡天下第54章 幽藍之弓第84章 不可逃避的責任第143章 破裂的希望第134章 侵噬第38章 再啓程第117章 問問你的心第172章 絕望的心第26章 博卡拉的秘密第154章 生死不換第27章 陰謀第180章 天不老 情難絕天定弄人第177章 誰在懲罰誰第168章 背對背擁抱第22章 去遠方第68章 遙遠的記憶第120章 蠢蠢欲動第25章 西行初章第133章 暗夜第147章 沒有對與錯 應該不應該第54章 幽藍之弓第68章 遙遠的記憶第118章 情深緣淺第34章 元素戒指(上)第171章 纏綿與背叛第128章 此情不負第143章 破裂的希望第1章 初到 第二章 暮色第92章 墮落之殤第83章 追隨你的腳步第136章 迸流的感情第123章 新生 墮落第97章 掙扎第124章 殺戮第84章 不可逃避的責任第18章 密會第39章 龍之心第44章 如果,能有如果第73章 被遺忘者第171章 纏綿與背叛第8章 戰如果註定要失去我寧願是我自己第133章 暗夜第22章 去遠方第14章 阿斯貝爾第181章 生死契闊第167章 初戰第97章 掙扎第92章 墮落之殤第6章 盟友第24章 刺殺第54章 幽藍之弓第74章 與魔鬼同行第78章 風起第89章 醉臥第68章 遙遠的記憶第111章 奪取第170章 葬&愛第86章 情歿第87章 咫尺天涯的愛人第27章 陰謀第47章 圈套第82章 精靈之王第53章 遺失的美好第90章 繾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