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一根絲順着線頭的方向在紗車上飛快的轉着,有什麼東西也如同在迷霧裡漸漸清晰起來,孤影當然沒有做夢,事實上,她這幾夜睡得都着實是不大安穩。
她是誰,她究竟從什麼地方來。
在南屏不在的時候她也曾私下看過自己身上的傷口,一道道血痕結了拁,心口那個位置的傷痕尤其顯眼,活像是有誰拿刀給戳開了她的心臟似的。
這樣慘重的傷,怎麼會是一句被惡人所傷就能夠解釋得了的。
天羅。
她只是在一枚白玉簪裡發現這兩個字,空心的簪子,一轉動珍珠的,就自動的從簪子裡掉出一張小小的卷的細細的桃花箋,上面有人用小篆細細寫了兩個字,天蘿。
桃花箋細緻精巧,孤影撫着上面的筆跡,似乎都能看到提筆那人微微上揚的脣角。
當是公子自成畫,刀光才罷墨痕潸。
她確實是不記得那人的樣子,但是打心底裡,她也確實知道,那人不會是南屏。
“是,我在想,你是不是有什麼瞞着我。”
南屏面上還是笑着的,但是不知怎的,她就能知道,他此時決計沒有看起來那麼溫柔,所以連說話都索性攤開了講明。
孤影這樣想着,微微揚起了頭。
“你想知道什麼爲什麼不直接來問我呢?”
“你會告訴我實話嗎?”
她的反駁毫不留情,連眼神裡都多了一分不自知的不以爲然。
果然,就算忘了前塵,她終究還是她。
南屏苦笑一聲,說不清是在笑自己還是別人。
“不會。”
他聲音溫柔,卻帶着不容否認的意味,“孤影,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算這天下人都會負你傷你,可我,是不會傷害你分毫,若有一日我違背此誓言,就叫我死後墮入阿鼻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發誓而已,做不得數的。”
良久,她才收起眼底的那些情緒,淡淡的回了這樣一句。
“我不喜歡孤影這個名字,天蘿挺好的,你以後就叫我天羅好了。”
“好,我答應你,天蘿。”
像是有一絲無奈在男子眼裡劃過,最終他還是點了頭,伸手順了順少女額前的碎髮。
鳳琛已經不知所蹤,況且此地裡千秋,海束都足足有千里之遙。
他在帶走天蘿的時候就已經收到風聲,有一支隱世家族正在秘密的打聽着鳳琛的下落。
他什麼也沒做,只不過好心的給遞去一個信兒罷了。
南屏微微低下頭,很好的掩飾了自己的情緒。
天蘿。
這名字確實比孤影要來得有人間氣味一些,一個名字而已,算不得什麼大事。
這樣想着,南屏眼神裡的笑意就略略深了一些,他伸手把桌子上的藥碗重新拿進托盤裡,起身欲走。
“南屏。”
已經改正了稱呼的樓天蘿突然開口,似乎有些猶豫,但隨之還是擠出來一句話。
“對不起。”
南屏微微一怔。
這一世,即使已經經歷過這麼多事,但她這具身體也還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雖然往常樓天蘿的表現讓人很難把她跟真實的年紀聯繫在一起,但是不得不說,失憶了的她還是有那麼一點少女天生的楚楚可憐。
這一句道歉有些不情願,有些懊悔,也有些軟綿綿的負氣。
他不傻,怎會聽不出來?
端着托盤的手隱隱顫抖了一下,南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回頭過去抱住她。
兩輩子的失而復得,他縱是堪當大任又如何,身負異族血脈由如何,只有真正是去過的人才知道,什麼叫情難自持。
好一會,南屏才平息了自己心裡那些翻涌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的情緒,輕聲道:“我去準備一下,過會,我帶你去出去走走吧。”
說完,便匆匆帶上門走了。
好半天,樓天蘿才搖搖頭,無奈的笑了一聲。
“真是個傻子”
或許真是因爲這具身體本來年輕,她又丟了記憶的緣故,現在的樓天蘿,一顰一笑都帶着點少女的輕快。
她自然不知道這些過往,但是無論如何,她終究是不討厭南屏的。
不僅不討厭,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
或許,自己真同他是一對戀人,也未可知。
只是
目光在裝盒裡的白玉珍珠團花簪上閃了閃。
樓天蘿不由自主的伸手,把簪子拿在手裡細細端詳了一番,桃花箋被她細心的又收了進去,但是即便如此,只要一想到那兩個細細的小篆,她心裡就又有些疑惑,有些柔軟。
倘若她真的是南屏的戀人,未過門的妻子,那麼這個給她寫小篆的人又會是誰呢?
秦玫嫣放了第三碗血的時候,唐木才終於擺擺手說夠了。
三天,不過三天。
秦玫嫣原本花團錦簇的臉龐就跟漏了氣似的,一點點蒼白的不像樣子,連原本飽滿的腮幫子都凹了下去,看上去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
純陰命女子的精血本就是十分金貴,況且這回又一連取了三天,唐木望着秦玫嫣蒼白的臉,說不心疼也確實是假的。
到底是打小看着長大的丫頭,又出落的這麼水靈,全族上下,哪一個不是把她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這回可好,倒是讓她不折不扣的受了大罪。
“丫頭,疼嗎?”
唐木接過血,又是關切又是抱歉的問道。
“不,我沒事唐叔,只要鳳琛哥哥沒事就好。”
秦玫嫣擠出一個虛透了的笑,她此時也確實是渾身都沒了力氣,冷汗珠子黏在頭上,不用照銅鏡她都能知道,自己現在肯定是一副虛弱透了的樣子。
知道歸知道。
只要能讓鳳琛哥哥承了她這份情,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眼見着眼前的小丫頭的臉上寫滿了值得的大字,唐木只能笑一聲,端起了第三碗精血。
朝牀鋪上那個昏迷不醒的男子走去。
純陰血本就是純陽體男子的大補物,何況唐木這個人做事一貫愛做個十全十美,索性提功運氣,一手端碗,一手蘸血,就着自己一身的功夫,硬生生把精血灌進了人事不知的鳳琛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