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靜思這一雙手掌可以輕易將鐵楠劈碎,尋常刀劍被他隨意一抓也能碎成無數塊,就是這樣一雙堅不可摧的鐵掌卻被街頭痞子的匕首像切豆腐一樣切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弄呆了,無數雙眼睛都隨着那被切下來的半截手掌一起滾落到地上。鍾靜思嘶吼一聲,提着另一隻完好的手掌就朝那男子腦袋拍去。
驚慌失措的男子連忙抓着匕首迎過去。
噗!
還沾着血跡的匕首再一次戳穿鍾靜思的手掌。
宋鈺在心底一聲嘆息:“鍾靜思廢了。”
從羅雅丹被偷襲到鍾靜思雙掌俱廢,都是在眨眼間完成。羅雅丹盯着扎穿鍾靜思掌心,穩穩地串在他手上的匕首,從齒縫間蹦出一個冷冰冰的聲音:“給我殺!”
刀劍出鞘,寒光凜然。
義憤填膺的護衛提刀便朝對面龍蛇幫衝過去。羅家選出來的這些護衛可不比龍蛇幫衆人,一個個不但孔武有力,還或多或少經受了高手指點,在加上手上長兵器佔了優勢,龍蛇幫的慘敗是必然的。
宋鈺一步攔過去,死命摟着衝在最前面的一名護衛的腰帶:“住手,使不得!”
那被宋鈺摟住腰帶的護衛見鍾靜思受傷,也急紅了眼,提着劍脊就朝宋鈺背上拍去。若不是還有三分理智,顧念着這書生是大小姐親手僱進來的,早下狠手了。
後背上被劍脊拍了一下,雖然那護衛用力不小,可是對宋鈺來說無異於隔鞋撓癢,沒等那人再拍第二下,宋鈺已經將對方推了回去,雙手攔着還要衝上來的衆人:“別上當,大小姐,你聽我說一句話,就一句。說完了如果你還不改注意,我第一個衝上去。”
羅雅丹臉上不快之色更甚,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指揮着衆人:“先給鍾護衛包紮傷口。姓宋的,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這裡可有你說話的權利?”
被宋鈺推開的護衛也提劍指着宋鈺應和着:“都這時候了,還說個屁?孬種書生滾一邊涼快去,看爺爺一劍一個砍下這些潑皮的狗頭。”
宋鈺無視指向自己的長劍,反倒還上前兩步說道:“那匕首是血紋鋼打造,是地地道道的紋兵。”
“管它血紋鋼還是花紋鋼,他們傷了鍾大哥雙手,勞資就要整個龍蛇幫一起陪葬。” 那護衛說罷長劍一甩,身子繞過宋鈺就朝對面一名痞子刺去。
宋鈺心中罵着這些只逞血氣之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他揚手就衝那名的護衛扇了一記耳光:“大小姐在這裡,不需要你越俎代庖,擅自做主。”
那護衛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懵了,提着劍愣愣地盯着宋鈺,鼻孔裡喘着一聲比一聲更重的粗氣,隨時都有衝上來一劍將宋鈺刺成透心涼的可能。
宋鈺望着羅雅丹,如果她依然和護衛一樣衝動,依然不明白自己言外之意,羅家今天恐怕就真一頭撞進這劣拙的陷阱裡了,龍蛇幫這些人的目的就是廢掉護衛中最厲害的鐘靜思,順道激怒羅雅丹。
“我不會就這樣作罷。”羅雅丹一如既往的固執
,但言語中卻已經有着一絲顯而易見的無力,看來她也猜到事情的始末:“我不相信這些痞子是受人挑撥。”
宋鈺搖頭說道:“要將血紋鋼打造得和牛角匕首一模一樣,能做到這程度的人絕對不多,一柄血紋鋼打造的兵器可以抵小戶人家的所有家財,這些潑皮能用得起這麼好的東西纔怪?廢鍾大哥恐怕只是第一步,小姐不可掉以輕心。這些地痞流氓既然生在天關城,死也必須死在這城裡,只是早晚的問題。欠羅家的,相信羅家會取回來,殺人當誅心!”
羅雅丹環視着周圍護院,在看看周圍那些滿臉幸災樂禍看熱鬧的衆人,終於還是不情願地揮揮手:“回府。”
“可惡!”遠處茶樓的一處房間裡傳來茶杯砸在地上的碎裂聲:“這書生該死,千算萬算偏偏將這膽小鬼給算掉了。”
“統領,下一步該如何打算。”
楊峰氣惱地揮揮手:“給宋大義他們傳一句話,我要這膽小的書生腦袋,越快越好。”
羅雅丹很不甘心,羅家在天關城叱吒風雲無數年,雖然私底下有些大家族會偷偷算計兩把,可明面上從來沒有遭受過這樣的屈辱,被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地痞當着自己面將羅家護衛給廢了,而且父親剛離開天關城幾個時辰。
羅雅丹把這當做是屈辱。所以她回到羅家第一件事就是叫來護衛彭亮:“給你半天時間,你去將那個傷了鍾護衛雙手的地痞給刨出來,我要他的腦袋在明天天亮的時候懸掛在宋大義的大門上。”
彭亮點點頭轉身便離去。他沒殺過人,但從做羅家護院的第一天開始,被訓練的內容就是如何殺人。
因爲他的導師是逢四。
宋鈺輕輕咳嗽一聲,俯身在羅雅丹耳邊低語幾句。羅雅丹忽然叫住已經出了門的護院:“帶柄匕首就是,不要攜帶其他東西。”
彭亮擡頭狠狠剜了宋鈺一眼,小姐最後這句話毫無疑問是這個膽小怕事的扈從的功勞,這是混入扈從隊伍中的一個南郭先生,一個膽小怕事的鼠輩。
宋鈺微笑地迴應着那人的眼神。
遣散衆人後,羅雅丹才向宋鈺問道:“你先前的意思是龍蛇幫背後是城衛司撐腰?雖然柳未寒將父親送過去的銀子退了回來,但還不至於要算計我羅家。”
宋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專注地看着碧綠的茶芽在開水中翻騰,當茶杯注入三分水後宋鈺才放下茶壺問道:“羅家在天關城口碑、地位如何?”
羅雅丹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極好。父親每年都會捐出一批米糧散發給東門一帶的百姓,遠的不說單是跳月節爲了讓大家能盡興,一晚上的酒水便耗費頗多。”
“龍蛇幫是本地人,以前別說來寒門挑釁,就算老遠見着大小姐您,也得繞着走,爲何這段時間來他們隔三差五的就跳出來噁心羅家一把,羅爺前腳剛離開天關城,後腳他們就敢當街行兇,甚至還對小姐你捉刀子,他們爲什麼忽然有這麼大的膽子?”
“可是我們羅家與城衛司一向交好,樓未寒每個月可沒有少拿羅家的銀子。
”
“養虎爲患罷了。”宋鈺略微思索道:“老虎還是幼崽的時候,一天只能吃半隻雞,但當這老虎學會奔跑、學會用爪子和鋼牙獵殺的時候,一頭跳腳羚也填不夠它的胃。”
羅雅丹若毫不猶豫地搖頭:“我與柳未寒相識多年,他的品行,我知!”
“如此,我便不再多言!”宋雲躬身行禮,再一次見着羅雅丹的固執,宋鈺懶得做那背後說人閒話的小人。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羅雅丹的叛逆比成常人來得要晚一些,本該十七八歲就顯露出的叛逆,在她這裡就好比四月間盛開在山寺牆角的桃花一般。
姍姍來遲。
柳家與羅家本該是姻親關係,爲什麼柳未寒會忽然指使龍蛇幫那些上不得檯面的痞子去找羅家的麻煩?羅天舒今天凌晨爲什麼忽然急急忙忙離開天關城,就算在明知出城會遇上弱水的殺手?上次遇到的刺殺羅天舒的殺手究竟想要從羅天舒身上索取什麼東西?
世間許許多多的事,都不會是單獨存在的個體,事物之間都存在普遍的聯繫。
宋鈺前世不是一個循規蹈矩,埋頭讀書的好學生,書本上的東西他更記不得多少,但這句話恰好是他記得的爲數不多的幾個哲學定義。
宋大義向青松收月銀的時候,宋鈺沒有在意;在城衛司第一次闖入寒門的時候,宋鈺同樣沒有放在心上。但第三次,龍蛇幫明知道他是寒門跑堂夥計的時候,依然肆無忌憚地在距離寒門不遠的街上對宋鈺做出挑釁,隨即城衛司那曖昧不明的態度,讓宋鈺意識到寒門與城衛司之間迅速冷淡下來的氣氛。
任何事都會有目的和動機,就像宋鈺本人最後毫不猶豫地選擇做羅雅丹扈從,他自然也有他的目的。
隱約中他意識到柳未寒針對羅府的動機,宋鈺眼神中寒光驟然閃爍,就像雄獅發現自己臨敵闖入另外一頭雄獅般憤怒。
羅雅丹身軀一顫,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她死命揉着鼻子碎碎念着:“這鬼天氣爲何還覺得一陣陣發冷?”扭頭看着正往茶杯裡面續水的宋鈺,忽然又想起先前這傢伙的話,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煩躁:“今天沒你什麼事了,你回家去吧!”
宋鈺嗯了一聲,將茶壺裡開水添好,這纔打了個招呼慢條斯理地離開,背後傳來羅雅丹吚吚嗚嗚哼歌的聲音,哼的竟然是月嬌在跳月節上所唱的《傳奇》。羅雅丹哼了一半似乎忘記調子了,又重複着前面的調子。
宋鈺初時還以爲羅雅丹其實心底偷偷地喜歡着自己,在跨出房間的時候忽然就意識到這是自己一廂情願,羅雅丹這會心中想的應該是柳未寒。雖然羅雅丹固執地認爲柳未寒品行極好,但心底真正的想法斷然不是這樣,從她在街上聽從自己的話,約束羅府那些護院住手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相信了自己的建議。
“我生來就該是狗頭軍師的料。”宋鈺在心底腹誹着自己,在繞過危樓的時候正看見兩個五十多歲的羅府花匠坐在石階上閒聊,宋鈺左右無事,乾脆就坐下來仔細地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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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