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鈺在人羣中艱難地穿梭,月嬌的身影都沒見着,橫裡卻跳出一個鵝黃色身影:“嗨!好巧。”
秋蘭巧笑盈兮地攔在宋鈺身前,眼中含笑地注視着他。宋鈺可不相信自己身上的某個連自己都不知道的魅力在不知不覺間征服了這小丫頭,這毒舌的女人還不知要說一些什麼難聽的話,所以他略微點頭應了一句便要繞身而過。
“別急着走啊,知道你喜歡我們小姐,我特意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呢。”
“抱歉,我早就不喜歡她了。”宋鈺這話說得理直氣壯,彷彿小孩子過家家時候說着:我要娶你二丫做我媳婦兒一般,嚴肅得近乎滑稽。
秋蘭一把拽住急於離開的宋鈺,那意圖十分明顯:你想走,我就偏偏纏着你,急死你。還得意地皺着鼻子笑了一下:“你還不知道吧,先前在山下的時候柳大哥送了小姐一束花環,全是用芍藥和馨蘭編織而成。咦…你手上也拿着花環啊,難怪送不出去,這樣廉價的花滿山都是,人們都不屑替它們起名兒,而且還…編得太難看了一點,比禿尾公雞還要難看。”
“反正不會送給你,你放心。”宋鈺小心翼翼地護着花,擔心這丫頭將自己花環弄壞。
秋蘭卻不接話,自顧自道:“小姐收到花環的時候笑得可開心了,一直戴着頭上沒捨得取下來,而且老爺似乎也默許了他們倆的事。昨夜花司長被夜叉殺死在花府這事你該知道了吧,如今柳大哥理所當然地做了城衛司司長,整個天關城的人都在他庇佑下生活。”
“可惜他不會娶你!”
秋蘭彷彿是被踩着尾巴的毒蛇,眼神剎那間銳利得如同刀子直直注視着宋鈺,聲音高亢而尖銳地喝叫着:“窮酸,你這是在給自己找麻煩。”
“秋蘭!”身後傳來一個微微慍怒的聲音:“死丫頭,嚼什麼舌根呢!”羅雅丹頭上戴着花環從人羣中擠過來:“我家丫頭不會說話,你別生氣。”
也許羅雅丹認爲自己這是在向宋鈺道歉,但宋鈺卻沒有聽到半個敬語。
對這樣生來便擁有無數財富,看所有人都覺得對方矮自己三分的人,宋鈺從來都是敬謝不敏。
宋鈺嗯了一聲便要離去,不想跟隨着羅雅丹的柳未寒上前一步,剛好踏在宋鈺將要落腳的地方:“就是你寫出‘北國佳人’‘天仙子’的?也算有些才情,不如到城衛司來幫忙,我那裡倒還差一個白案師爺。”
宋鈺心中一驚,如今的柳未寒便是一柄鋒芒畢露的利劍,言語間鋒銳到令人不能直視。
所謂白案師爺,實則上就是騰抄文件的下人,不過是稱呼上說得風雅了一點。
“一朝得遂凌雲志,敢笑天下不丈夫。柳司長好大的官威,只怪花司長早死了一天,見不到柳司長這雄姿英發了。”一席話說得柳未寒啞口無言,逢四早上柳未寒
並道明來意的時候,他就發現自己的機遇來了,心中震驚於逢四盡然還和殺手夜叉有聯繫,但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逢四的請求,甚至他還強行扣留了拿着城主手令,要想啓動‘天罰’的花府家丁。
花司長不死,如何能輪到他上位?
柳未寒攻經史通權謀,更能善於抓住機會。昨夜他幾乎沒有露面,但無疑是最大的贏家,翻手之間就將天關城最大的武備力量給撓在手中。
柳未寒微笑着注視着宋鈺,耐心地等宋鈺將話說完才道:“你的才情無可厚非,正好家父和周大家相熟,今夜也將周大家邀請了過來,不妨一起過去坐坐,新老一輩,天關城最有才情的兩個人會晤,必然有很多共同話題,也促成一段佳話。”
“對不起,我有事!”平心而論,柳未寒以前所表現出來的涵養以及氣度都要比劉安靜等人強上不少,甚至是非常優秀,深得鴻儒的那種謙卑溫和。
好涵養的人,不是大僞即是大善。
而對於宋鈺來說,他所不喜歡的人,不是大僞也是大惡,更何況現在忽然又這般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心中暗自嘲弄着:“殺手和鷹犬在一起說着詩詞歌賦的事,哪有那麼多的風流好講?”
柳未寒始終保持着一貫的風度,就算被宋鈺拒絕也還不放棄地說道:“先生可以考慮一下。”
宋鈺沒有理會也沒有任何回答,只是轉身又鑽入人羣,只是從嘈雜的聲浪中隱約傳出宋鈺那抑揚頓挫的聲音:“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思無涯;春風得意馬蹄疾…”最後聲音漸漸被鼎沸人潮所吞沒,宋鈺最終沒有找到月嬌,現場氛圍也不容許他再找下去。
李浣呆呆地看着淹沒在人羣中的那個背影,心中震撼全寫在臉上,宋鈺念第一句詩的時候他剛好從人羣中擠過來想要和宋鈺打招呼,宋鈺在人羣中尋人的焦急以及吟詩時候那漫不經心的隨意都被他捕捉到,所以他相信宋鈺吟詩的時候是臨時起意,卻又沒有多加思索地就吟了出來:“妖孽啊!要是我老爹見過宋先生才華,他還好意思逢人就誇我是天才,小爺我自己都覺得丟人。”
跳月節從落黑就已經開始進行,如果有月亮,這會應該已是月上中天的時候,今晚的壓軸好戲也即將開始。
一個胖子上臺講了一些不痛不癢的話,無非就是秉承北域氣運,天關城更是北域帝國聚財之地,祝願大家多發財、多生兒子之類的話。
這就是天關城的首富——羅天舒,宋鈺忽然發現命運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宋鈺發現自己居然認識這個在天關城最富傳奇色彩的人物。
隨後極少露面的柳城主也上主席臺來啪啪地說了一通,唸了一篇祭天地的拜文,隨後將拜文當衆焚燒祭拜天地,然後鼓勵那些仕子清流等多寫出一些可以流傳於世的佳作。
這樣的話宋鈺
聽過無數遍。
跨越時空,人類的進程中似乎從來沒有少過這樣的話語。
伴隨着司儀的一聲開始,人羣轟然沸騰,篝火再次被點燃,濃妝淡抹的女子開始登臺獻唱。宋鈺注視着退下舞臺的那個胖子有些意外,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羅天舒盡然是這副尊榮。
十根手指上那足以閃瞎所有人眼睛的金戒指,無不在向人昭示着三個字:爆發富。
宋時關臨死前都還念着這個人的名字,原來不過是十足的爆發富,而且自己陰差陽錯地海將這個人在城門口救了下來。
宋鈺嚴重懷疑羅雅丹究竟是不是這胖子的女兒,這父女兩人間完全沒有一處共通點。
宋鈺的目光隨着羅天舒的方向移動,果然看見了跟隨在身邊沉默不語的那個車伕,既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他依然保持着臉上的古井無波,手中那根馬鞭倒是挺新的,鞭身泛動着青光,顯然是在上面浸泡有能最大加強韌性的腐狼油:“被這鞭子抽在身上,就算是我也只會剩下半條命。”
宋鈺心中想着,心中不覺也打着冷顫,那個冷冰冰的韓寒可是面對三個最擅長配合進攻的殺手下還遊刃有餘,自己一人和他交手,恐怕一樣會討不了好處。
石頭若有所覺,遁着宋鈺目光回望過來,然後才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算是一種善意之舉吧。羅天舒察覺到石頭的異樣,也往這邊看來,一樣看見了宋鈺,也將那匪氣十足的話給記起,‘在下吳立,江湖人稱奪命書生劍’。
羅天舒要上前和宋鈺打招呼,石頭立即阻止道:“不用如此,當心弱水。”弱水在今早上便齊齊撤回了羅府的眼睛,那些殺手不可能忽然醒悟就此作罷。
撤去眼睛只有兩種可能:第一,他們完全掌握了羅天舒的行動,不需要再在這上面浪費人力,石頭最初以爲是因爲花司長的死讓弱水改變了策略,但隨即一想卻覺得不可能;第二種也是基於第一種可能的衍生,弱水在籌備着雷霆一擊。
弱水窺視羅家的財富是意料外的事,甚至古怪得有些令人難以理解,弱水勢力遍及整個大荒,北域的夜闌帝國也只是這大荒中的一小部分,天關城這一點點的利益,完全沒必要看在眼裡。
動機越不明顯,羅天舒越是感到憂慮。隱隱猜到弱水的真正目的,恐怕是衝着那傳說中的寶貝來的。
人羣的鼓掌歡呼將宋鈺思緒拉回到現實中,宋鈺都沒機會去仔細聽剛纔那女子唱的究竟如何,已經有第二人登臺。
周圍衆人頓時呼吸一緊,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徐徐走上舞臺,也許是頭上那微微傾斜的髮髻,又也許是因爲她在夜風中略顯單薄的身子,總讓人升起一種想要好好愛憐的感覺。
踏破鐵鞋無覓處。
正找着月嬌,月嬌便出現在宋鈺視線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