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還好,羅雅丹剛開口詢問,秋蘭便哇地哭了起來,卻不肯多說半個字,只是一味地咬着嘴脣,極力地收斂着哭泣聲。
秋蘭越是如此,羅雅丹越是不痛快再三追問後秋蘭才嗚咽着說道:“在樓下豆花攤遇着宋鈺,他和雍錦坊那歌女一起,我上前打了招呼,才說幾句便被那傢伙羞辱。說說我也算不得啥大不了的事,我也沒想過要和他較真,但那廝說話口氣大到沒了邊際,他還將小姐與那歌女相互比較,還說..說小姐是高山白雪,說什麼‘梅雖遜雪三分白,雪亦輸梅一段香’,我心中氣憤就和他理論了幾句,結果那傢伙就神秘兮兮地叫我過去,要和我小聲說話。結果,我剛將腦袋遞過去,他不分青紅皁白就一個巴掌拍過來了。”
“梅雖遜雪三分白,雪亦輸梅一段香?”羅雅丹反覆嚼了兩遍:“這姓宋的倒是每每有驚人的言語,只是恃才放曠不堪教化到了極點,羅家的人可不是王之源一類的貨色,受了委屈總是要拿點東西出來的。丁賬房,這裡事已了。我還要和柳公子喝會茶,你和秋蘭去拜訪一下這位大才子。”
丁賬房點點頭將羅雅丹面前的契約摺好,恭敬地遞給柳未寒,然後又將柳未寒面前的契約裝入信封收到懷中,轉身便要離去。
秋蘭看了一眼被羅雅丹裝進口袋的契約,然後果斷地在羅雅丹身後不願離開:“要不就丁賬房一人去吧,我才被那傢伙欺負了,這會再去少不得要被他欺嘴,不想見着那傢伙嘴臉。”
“也好。”羅雅丹點點頭,又對丁賬房道:“教訓教訓就好。”
“我知道分寸。”丁賬房笑容可掬地衝羅雅丹和柳未寒拱拱手才離開。
“羅家風格多少有些霸道,不過倒是一種收買人心的方法。”柳未寒說這話的時候並沒避諱秋蘭,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二十多年前,也有個和你那賬房同姓之人,因爲移沙族的人洗劫了他們的村莊,那人就單人匹馬輾轉了大半個北域帝國,潛力追殺,差點就讓移沙族滅族,後來移沙族族長將他們移沙族的靈器貢獻給百器堂,這才躲過滅族厄運。”
羅雅丹笑而不語。
柳未寒長嘆一聲:“歲月催人老啊,二十年的光影竟然讓白衣卿相變成了一個走路幾乎都要喘氣、只會點頭諂媚的胖子。只是要他去找一個窮酸的晦氣,似乎還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羅雅丹輕描淡寫道:“在羅族,這樣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月嬌站在似錦巷口子上:“就送到這裡吧,回去估計少不得被大娘一頓臭罵。”她衝宋鈺吐吐舌頭伴着鬼臉。
“要不我送你到門口?你不說雍錦坊好多姐妹都很仰慕我嘛,我可以和他們多接觸多溝通,也許靈感激發還會寫出更多的詞曲呢。”
“先生!你的才情不輸於天關城任何一個汗牛充棟的世家公子,只是這形象嘛,臭美了些,而且剛纔拍那丫鬟的動作太乾脆利落,連我都沒回過神來,這可不是先生該有的風度。”月嬌故意板着臉,自己卻忍不住先笑了起來:“不過這樣更重於人情味,不像月嬌想象中那樣將鼻孔仰上了天讀死書的人。”
“這話有意思。不討厭一個人,就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吧。我要是多爲你寫兩曲,你還不得以身相許?”宋鈺還要再開兩句玩笑,見小姑娘娃娃臉說變就變,轉身就朝雍錦坊走去,甚至都沒和他在多說兩句客套話。
宋鈺回住處後,在自己面前倒滿兩杯茶後說道:“跟了兩條街,既然到目的地了就別藏着掖着,來者皆是客,不如邊喝茶邊說如何?”他的聲音很高,籬笆外也能清晰聽聞。
一個肥胖的聲音一搖三頓地出現在門口:“很少有人能發現我的跟蹤,這天關城竟然還有你這樣藏龍臥虎之輩。”
宋玉對此嗤之以鼻:“在似錦巷口子上我轉身的時候就看見你了,你躲在買綢緞的貨架後面看不見我,但我卻看見了你的肚子,很少有大老爺們往女人才會去的地方鑽,後來我好幾次都發現了你身影,你不是在跟蹤還是在幹嘛?”
丁賬房尷尬笑着拍着不爭氣的肚子:“到底是我老了,盡然把它給忘記了,你又如何認爲我是找你說話的?”
“我沒有欠過任何人分文,你在外面卻又遲遲不肯進來,自然也不會是朝我動手揮刀的,我一介窮酸,也就喜歡動動嘴巴,你手中拿着紙扇自然也是和我說話嘮嗑來着。”
丁賬房眼中精光閃爍,反覆看了數眼,確信面前這書生確實沒有半點修爲,這才放心地進了屋子,接過宋鈺遞來的茶卻並不立即舉杯:“很少有人有你這樣縝密的心思,我知道你叫宋鈺,在寒門的樓閣我遠遠看過你一次,這個名字很好。”
“先生不是來誇獎我的吧。”
宋鈺的房間很簡陋,室內所有擺設都能一覽無遺,甚至是還能從堂屋望見大半個臥室,丁賬房目光最後落在一柄長劍上:“聽說你來自海口城?我在海口城也有不少朋友,不知你是否…”
“沒聽過,更不會認識。”宋鈺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是海口人,但平時深居簡出都被父親鎖在家中讀書,希望能考得一些功名在身,一年前家父病故,所以我就來到這裡,先生也不用試探了。近水知魚心,進山知鳥音,宋鈺不是迂腐之人,我也不至於遲鈍到那個程度。那劍是雍錦坊月嬌姑娘心愛之物,隨便一打聽,很容易就知道。”
“我姓丁,在寒門做小小賬房。”丁賬房放下茶杯,將摺扇胡亂插在腰帶上,隨手抓在劍柄上,半拔出鞘左右看着:“我說我能從劍上嗅到殺氣,
你信不?”
“我信。”宋鈺剛張嘴,嗓子上驟然傳來一道涼意,冰涼的劍尖已經抵在他咽喉上。
丁賬房有一身武學宋鈺本是察覺到了,只是沒想到這胖子身手盡然如此敏捷,手中的劍快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劍有殺氣,但殺氣更甚的是這笑容可掬的胖子,宋鈺明白他是動了殺意。
“你隱藏得極好,甚至將我瞞了過去。”丁胖子直視着宋鈺,以前他隻身追殺移沙族千里,刀砍壞了就用劍,劍壞了便用矛、用樹棍,修爲到了他這樣的境界,刀與劍已經沒有差別,只要宋鈺稍微一動,他絕對能將對方的喉嚨刺個對穿:“可惜你庭院裡那些樹葉是因爲真元涌動而碾碎,並非自然掉落。你不要說那些也是一個歌女胡亂砍落的。”
宋鈺對這個答案有些啼笑皆非,事實上還真是如此。但抵在脖子上的長劍讓他笑不出來:“你不是強盜,殺人至少需要理由吧?”
“準確的說,我是在等你的理由,一個不殺你的理由,比如:你叫什麼,從哪裡來,爲什麼接近小姐。”
叫什麼?從哪裡來?
這可是一個極大的命題,從人類開始思考的哪一天起,這個問題就被無數人給提了出來,以至於宋鈺只能用苦笑來回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整個天關城的男人都把羅雅丹當做準媳婦來追求,爲什麼我接近她就成了別有用心?再則現在我對她已經沒興趣了,除了高高在上的花瓶,她幾乎找不到任何可以打動我的地方。”
“那是因爲你不瞭解小姐,一葉障目而已。”丁賬房開口解釋道,手上長劍驟然刺出。這一劍並非出自他本意,只是在真元牽引下作出的自然反應,因爲在他開口說話的瞬間,宋鈺怪異地擺動着一個弧形,避開長劍。
丁賬房以前見過一種魚,那是生活在封魔海深海處的魚,形如鰻,身體表面有一種粘滑**,身軀卻如蛇一般靈活,爲了口腹之慾丁賬房整整在海底呆了數十個時辰,卻依然沒有將那滑溜溜的傢伙抓住。
宋鈺避讓的動作讓丁賬房想起了幾乎快讓他從記憶深處遺忘的東西,想要再將宋鈺控制在劍下已經不太可能。
宋鈺一拳重重打在丁賬房腋窩:“你我無冤無仇,動刀劍就不必了吧!”
丁賬房冷冷一哼:“很好!我不懂詩詞,但也讀過你的‘北國佳人’,也聽人說起過‘天仙子’,據說詩詞一道需要數十年的淫浸,若能從華麗辭藻中走出迴歸平淡,更需要無窮歲月的洗練,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傢伙竟然能做到,而且這一身修爲似乎也不該是你這樣的年紀應該擁有的。”
宋鈺俯身拾起從丁賬房手中跌落的長劍,放回鞘中笑道:“其實!我就是傳說中那種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