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娜正過腦袋，眼中的笑意緩緩褪去，“那麼…烏塞爾呢？他在哪裡呢？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了嗎？”
“我手上，根本沒有烏塞爾。”
“噢——”妮娜微微仰起頭，自下而上的凝視着周天明，“這一點，我大概也猜到了。”
“那你還來赴約？”
“我只是想看看，你特意把我約出來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妮娜漫不經心的伸出右手，輕輕地搭在周天明的右肩，“還記得昨晚我跟你說的話嗎？如果你騙我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的哦。”
“你身上的這件衣服，好像是我的？”周天明不着邊際的轉移話題。
“…”
“是你在下水道的時候給我的。後來我看了看，雖然款式有些老舊，不過嘛，用於夏天遮陽還是不錯的。你看，正好能將我的身體完全覆蓋住，就像一層保護膜。”
周天明點了點頭，“所以因爲如此，即便款式有些老舊，你還是穿着。”
“不要轉移話題，天明。如果你想找我閒聊的話，我們有大把的時間。現在說說看，你手上沒有烏塞爾，但是特意騙我，把我約出來，有什麼特別的用意？”
周天明微微搖了搖頭，“沒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只是…想見一見你，僅此而已。”
“…”
妮娜凝視着周天明的眼瞳，良久沒有說一句話。
“隊長，情況有些不對！”保羅在頂樓密切的注視着碼頭上兩人的一舉一動，他見周天明遲遲沒有遠離妮娜.凱爾，反而與其說起話來，不禁有些擔心，“會不會周天明與妮娜一開始串通好的！他給我們來個反間計？”
“不要急！再看一看！”慕容影痕沉着嗓子，通過無線電耳麥說道：“所有狙擊手戒備！如果周天明真的和妮娜.凱爾串通，那麼他們的第一個目標一定是我們埋伏在四處角落的狙擊手！”
“隊長，要不要聯繫警方那邊？”麗華站在慕容影痕身邊，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警方那邊貿然行動的話，恐怕會出問題…”
慕容影痕點了點頭，“你給警局打電話，讓他們暫時不要妄動。”
麗華從上衣口袋中掏出手機，開始飛快的撥動一串號碼。
“你說你想見我？”妮娜歪着腦袋，饒有興趣的凝視着周天明的眼瞳，臉上的笑意濃得化不開，“下一次想要說些甜言蜜語來討女孩子歡心，你還得把說謊的技巧再練一練才行。”
“你怎麼知道我在說謊？”
妮娜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搭在他右肩的右手微微使力，纖細的五指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姿態嵌入了周天明的肌膚中。
肩膀上傳來的劇痛不由令周天明的身子本能的顫抖了一下。
“你在說你想見我的時候，眨眼的速率比平時快了三分之一。如果不是因爲你說謊而心虛的話，那麼就是你真的因爲見到我而激動。不過我認爲第二種可能應該是不存在的，所以剩下來的，只有一種可能。你在說謊。”
“這是什麼？心理學？”
“肢體語言所傳達出的一些基本訊息罷了。”妮娜說着，身子微微前傾，看上去就像撲在周天明懷中一般，“怎麼樣？看起來你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啊，例如如何隱藏自己的情緒，例如如何做一個合格的騙子。”
“其實…我見到你，還真的是挺激動的。”周天明嗅了嗅鼻子，空氣裡有幽幽的女子體香傳來，“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是嗎？可是我更喜歡鮮血的味道。特別是，從別人身上流下來的鮮血。”妮娜右手五指猛地全部插入周天明的右肩，透過他表層的肌膚，深深地侵入骨頭裡去。
殷紅的鮮血順着周天明的肩膀緩緩地滴落。周天明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只是凝注着妮娜，對於自己肉體上傳來的劇痛似乎毫無所覺，“我見到你激動，是因爲就在此時此刻，一切事情都會有個終結。我想見到你，也是因爲如此。這個…可不是什麼甜言蜜語，也不是在刻意的說謊。而是從內心中迫切的希望如此…”
妮娜的眼瞳微不可見的收縮了一下，“你究竟想做什麼！”
話音剛落，碼頭上忽而捲來一陣極不尋常的狂風。妮娜很清楚，這絕不是海風，這是某種人工極其在告訴旋轉的情況下才能產生的氣旋。
隨後沒多久，高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高速轉動下所產生的雜音。妮娜擡頭望去，狂風撲面，吹扯着她滿頭的秀髮。她眯起眼睛，透過雲層，正清晰地望見三架銀白色武裝直升機正飛快的朝自己頭頂上方移動。
“妮娜.凱爾！你因多項罪名被捕！立刻放下所有武器，放棄任何抵抗！”三架武裝直升機從高懸在妮娜頭頂的時候，碼頭四處忽而涌現了無數輛警車，警車的鳴笛聲在青天白日下肆無忌憚的喧譁着，配合着高空中武裝直升機的螺旋槳發出的雜聲，形成一股無形的壓迫之勢。
而這股壓迫之勢，顯然都是衝着妮娜來的。
“一，二，三，四…”妮娜饒有興趣的數着碼頭上警車的數量，有六七輛警車因爲開得太急，正橫七豎八的停在距離她不過三四步的位置。
“這就是你想見我的原因？你…可真是夠愚蠢的。”妮娜有些同情並且有些失望的望着周天明，她絲毫不理會那些從警車中鑽出，正手持各種槍械對着自己的警察，她也不理會高空中那三架配備有備彈兩千發，M23030公釐鏈炮的武裝直升機。她只是凝視着周天明，仿若此時此刻，整個白石碼頭，不，整個天地，唯有他們兩人而已。
“雖然猜到你約我見面可能是個陷阱。不過當這樣的猜測成爲現實的時候，我還是有一點希望的。”
周天明合上眼睛，“如果你可以不再糾纏我的話，我們倆本可以都相安無事。”
“你認爲我那是糾纏？可真讓我傷心。”
“我不會加入‘暮月’，也不會是你的同類。你將我強行的推到與警方，與政府，與這個世界的對立面。讓他們認爲我與你是一夥兒的，你…用心可真夠良苦。”
“那麼你就應該多少體會一下我的良苦用心。”妮娜微微聳肩，“你要搞清楚，不是我把你推到了這個世界的對立面，而是你的存在，你與我這樣的存在，本來就是與這個世界對立的。如果你能夠明白這點兒，或許你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調皮了。”
“我有選擇自己該怎樣生活的權利！”
“是嗎？”妮娜戲謔的看了他一眼，“隱姓埋名，做一個看起來與普通人並沒有多大區別的吸血鬼。終此一生，可憐的靠着吸食動物的血液過活。偶爾再去扮一扮高中生，去欺騙欺騙無知的少女…這就是你爲自己選擇的生活？”
“你…對於我，沒有任何資格做出任何的評價。”
“或許。”妮娜說，“但是我知道，你這樣的生活，就像一隻老鼠，一隻永遠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你害怕別人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竭盡一切可能的去裝作人類，但是你跟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可悲嗎？作爲一個血族，竟然要去模仿人類…”
“我可以給你力量，給你凌駕於這個世界一切的力量。法律制約不了你，尋常的道德也無法禁錮你。這樣，你就不用永遠躲在黑暗中去模仿人類，而是讓人類敬畏，模仿我們。這樣的世界，難道不好嗎？”
“…”
周天明沉默半晌，微微搖了搖頭，“你知道什麼叫做黑暗嗎？真正的黑暗，就是當你拋棄一切你原本應有的東西，就是當你拋棄你作爲人的良知與道德，當你否認自己爲人的時候，那纔是真正的黑暗…而那樣的黑暗，不會有終點，也不會有盡頭，它會將你徹底的吞噬，它會讓你永陷痛苦與掙扎之中…”
“可笑！”妮娜忽而笑出聲來，笑得腰肢亂顫，似乎都要站不穩身子，“一個屏蔽了人性的吸血鬼，竟然在我面前大談道德與良知…實在是可笑。”
“或許在你看來很可笑…不過，即便我不奢望與人類同伍，我也絕不想像你這樣…”
“明白了。總之就是，我們倆，一定是要處於敵對位置的，總之我們不會是朋友，對吧？”
“不是朋友的話，就一定是敵人嗎？”
“對於我來說，不是朋友，就是敵人。”
“…”
“妮娜.凱爾！再說一次，你因涉嫌多項犯罪被捕！立刻放下手中武器，不要做任何無謂的抵抗！”近處警察的喊話聲再度傳來，妮娜有些厭惡的蹙起眉頭，她將右手抽離周天明的肩膀，用平淡的口吻說道：“你走吧！”
周天明怔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妮娜的眉頭蹙的更深了些，“我不會說第二次。要麼你現在離開，要麼，我下一秒就會掏出你的心臟！”
周天明猶豫片刻，緩緩地轉過身去，“你…”下面的話，他卻是怎麼也沒有說出口。該說什麼呢？如果是自己將妮娜陷入此等四面楚歌的境地，似乎說什麼都有些太晚了。
他轉過身，還沒有走出兩步，一道黑影猛地閃到自己眼前。周天明清楚地捕捉到了這道黑影，在對方靠近自己的三秒前就察覺到了。同時，他也察覺到了對方撲向自己時從身上所散發的騰騰殺氣。
他本來是有三秒的時間做出應對的。避開對方，或者是還擊對方。但是他都沒有。他只是恍若未聞，恍若未見，兀自往前走着。
“不要！”伴隨着妮娜一聲略帶警告與擔憂意味的喊聲，周天明感到自己胸口傳來一陣撕心裂肺般的劇痛，那道黑影，不，或者說那個黑衣人，一掌正擊在自己的心臟上。
周天明的身子向後退了半步，鮮血不自禁的從口中噴灑而出。
“別來無恙啊，弟弟…”身穿黑色寬大衣袍的男子凝立在周天明的面前，他不知何時繞過警察在碼頭邊的重重
包圍，就這麼如同鬼魅般出現在了周天明的面前。
“呵…”周天明萎頓的神情上流露出一絲不知是自嘲還是無奈的苦笑，“你依舊是這樣，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嗎？”
眼前這個面龐被掩在黑色連帽下的黑衣男子，顯然就是周天明的哥哥，周天傑。他不理會周天明，與他擦肩而過，走到妮娜身旁，藏於黑暗中的淡藍色眼瞳直視着妮娜略帶責備的眼光，“走吧，妮娜。得快點離開這兒。”
“誰讓你擅自行動的！”妮娜看起來有些怒不可遏，“我不是讓你在沒有得到我任何指示的情況下不要擅自行動嗎？！”
“妮娜。”周天傑那空洞的嗓音仿若掩蓋了整個碼頭上的警車的鳴笛聲以及武裝直升機的螺旋槳聲，甚至連影影綽綽的海岸邊傳來的浪濤聲也被他掩蓋了過去，“現在有六輛美洲獅裝甲車，四兩打擊者步戰車正往這兒開來。天空上你也看見了，三架阿帕奇武裝直升機隨時待命，這種情況，我認爲，你一個人是應付不來的。”
“對了，還有他。”周天傑微微側過身子，右手自寬大的袖袍中伸出，正指着神情萎頓，有些像半蹲在地的周天明，“他帶來的‘太昊’的人。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都有他們的狙擊手。如果我猜測不錯，現在，慕容影痕已經往這裡趕來了。”
妮娜意味深長的望了眼周天明，隔着住天傑，兩人的目光仿若再度相碰在一塊兒。
“我說的沒錯吧？我的弟弟，這個我曾經的弟弟，只會做一些偷雞摸狗的齷齪勾當。他這次出賣了你，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所以，你是真的想要置我於死地？”妮娜推開攔在自己與周天明之間的周天傑，上前一步，不遠處傳來警察重複的警告似的喊話聲，妮娜眉頭微蹙，右手猛地向左側虛空一抓，一名身穿警察制服的男子隔着人羣朝妮娜飛來。
那名警察在朝妮娜飛來的期間不斷地撞上途中橫停着的警車，骨頭被什麼東西撞斷了的聲音在此期間不絕於耳，仿若浪潮一般，一波強過一波的涌來。這種近似於死亡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那名警察在距離妮娜還有三步的時候，身子自與地面有一米距離的空中跌落。他的四肢呈現出不同角度的扭曲。他的頭部，臉龐上沾滿了鮮血。他的臉龐因爲痛苦而顯得過度猙獰。他一百八十度橫向扭曲的右手上，還抓着一個用來喊話的喇叭…
“所以，你是真的，想要置我於死地！”妮娜朝着周天明的方向再度堅定地邁出一步，她淡藍色的眼瞳中有什麼東西噴薄而出，寒氣逼人，震人心魄。
周天明緩緩合上眼睛，他感到自己的心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慢跳動的頻率，他的胸口劇痛非常，之前捱了周天傑那一掌，幾乎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就要被震碎開來，“就當是吧。”良久，他才從口中吐出這四個字。
“就當是吧？”妮娜猛地伸出一隻手，抓住周天明的衣領，將他的身子整個提起，“你不知道你說出這句話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不，我很清楚。”周天明的淡藍色眼瞳中泛出細微的笑意，就像夏日中的螢火那般細微，“給個痛快的吧，就當我，求你。”
妮娜蘊着寒意的清美臉龐上閃過一絲難以遏制的錯愕，一個人在向她求死，這樣的事情，她倒是第一次遇見過。
雖然以前也曾聽過一些囚徒或者是俘虜因爲受不了酷刑而想要一死以求解脫的事情，但是眼前的周天明，顯然不是因爲受不了酷刑從而精神崩潰想着一死，他是真的在求死，發自內心的，並且極其有理智的。
“你…？”妮娜的眼瞳中閃過一絲濃濃的疑惑，“你是在拜託我殺了你？”
“嗯，拜託你了。”周天明合上眼睛，嘴角依舊掛着淡淡的微笑。
妮娜沉默半晌，久久沒有給出迴應。她既然沒有說要放過周天明，也沒有如周天明所求，立刻殺了他。
“妮娜，如果你下不了手的話，我來。”周天傑忽而從旁插口說道：“在這兒多耽擱一分，你我的危險就增加一分。”
“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決定了？”妮娜瞥了眼周天傑，“這個人，如果要殺，也只有我來。”
“自然是這樣。不過你得明白，現在軍方還沒有允可空中的直升機以開火權。你剛纔殺了一名警察，如果再拖下去，他們發現你不會輕易投降的話，那麼到時候，迎接我們的就不是這些警察了。而是反坦克炮與M23030公釐鏈炮的無限轟炸。”
“機槍、紫外線武器、激光武器，這些東西，都可以考慮在內。”
“他說的不錯。爲了你自己考慮，就果決一點兒吧。”周天明忽而緩緩說道：“我認識的妮娜.凱爾，可不是一個會猶豫的人。”
“OK。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立刻成全你。”
“洗耳恭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