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都位於東芬國的西南部,南靠汾川山脈,北臨漣水,西部是汾川山脈的分支,東部與炙夜的都城熱都相距不過一千公里。
橫穿西鳳國、炙夜國、東芬國的大河流——漣水,被東芬開國皇帝在芬都外以強橫姿態攔腰截斷,花費巨資,修建了漣芬大壩,通川大橋,漣芬水渠,充分利用水資源,灌溉着附近的農田,改善着此段的航運,使得水運得以快速發展。因此,芬都周圍的百姓對這條叫做漣水的河流,充滿了感激之情,是漣水孕育了他們一輩又一輩的芬都人,當然,這其中東芬的開國帝王也功不可沒。
現在的皇室雖然荒誕昏庸,但對於先帝所留下來的祖訓卻不敢有絲毫的違背,其中就包括對於漣水的治理與維護。
而現在這座東芬人人爲之驕傲的通川大橋上,一輛普通的馬車正急匆匆地行駛着,眼看天色將晚,城門要關,車伕急得滿頭是汗,使勁揮舞着馬鞭,不敢耽擱半分,最終在城門即將關上的前一刻,馬車駛進了南門。
使勁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心裡慶幸着,偷眼看了看毫無動靜的馬車,嘆了口氣,趕着馬車一路向御史大人的府門駛去,乾淨的街道上只有那車輪摩擦地面的聲音,這條名叫祥瑞街的左右,都是高高的門樓,門前的石獅子一個比一個威武氣派,一看就是富貴人家,事實上也的確如此,祥瑞街是芬都除了皇宮外最有名的街道,只因芬都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朝廷官員居住在這條街,而三位已經冊封的皇子的府邸也建在這條街上,以至於普通的民衆不敢從這裡經過,如果實在繞不開路,也是小心快速地通過,免得麻煩找上自身。
馬車在一座普通的院落前停了下來:“少爺,到了,請下車吧!”車伕撩起車簾,看着車廂裡蜷縮成一團的孩子道。
怯怯的眼神,小心地挪動自己的身體,動作倒是很利落地下了馬車,俊秀的臉龐上有些蒼白,擡起腦瓜,看了看高大的門樓,趕緊低下頭,雙手無措地攪着衣角,眼睛祈求般地看了看車伕,大大的眼睛似乎要哭出來般。
“少爺別怕,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奴才馬上去叫門。”看着這麼可愛又可憐的孩子,車伕不禁露出和藹的笑容,心裡哀嘆,苦命的孩子,生在這樣的人家,攤上那樣的母親,真是不幸。
這孩子名叫邵子良,是御史大人邵安的二公子,只因當初子良的母親被大夫人陷害,逐出府門,而這個二公子原本是要過繼給大夫人的,可小小的邵子良抱着母親的腿死活不放,母子二人痛哭的場面打動了邵安,終於沒狠下心對這母子倆不管不問,但迫於大夫人的壓力把這二人送到了自己的老家交給了老僕撫養,後來漸漸就忘記了還有這麼個兒子存在。
這次皇宮傳旨,五品以上官員必須把自己十歲以下的孩子送到宮中,供兩位小皇子挑選伴讀,御史大人邵安原本想着自己的大兒子邵遠已經十三歲,自家不用參選,可大夫人不死心,提起了當初被一起攆出家門的邵子良,今年應該還不到十歲,如果不參選,被查出來,就是欺君之罪,這纔有了邵子良進芬都的一幕。
可憐八歲大的孩子,母親早早就鬱鬱而終,跟着一個老僕人相依爲命,日子雖然清苦,至少是自由自在的,現在呢?進宮如果應選,則要陪着兩位皇子,稍有不慎,小命不保,若落選,大夫人也不會放過他,難怪車伕要感慨這孩子的命運了。
把邵子良帶到邵安面前的時候,邵安一家正在吃晚飯,桌上坐着大夫人張氏和大少爺邵遠,十三歲的邵遠已經很有些大人模樣,繼承了邵安的文雅氣質,整個人看起來很書生氣。
“回稟老爺,二少爺已經帶回來了。”
“哦?”還停在半空中的筷子頓了頓才放下,擡頭看了一眼門口滿是懦弱的清秀小孩,上下打量着:“你是邵子良?你母親呢?”
“母親……母親兩年前就沒了!”糯糯的聲音柔弱得如同快斷的稻草,惹人憐愛。
“哎!也是她當年一時糊塗,孩子,我就是你的父親,來,這是哥哥邵遠,這是大姨娘。”感嘆的語氣很耐人尋味。
“子良見過哥哥,大姨娘。”邵子良怯怯的聲音有點顫抖。
“恩!”大夫人鼻子哼了哼,臉上有些不自然,看到這種怯怯的眼神就讓她想起了那個曾經搶走老爺所有寵愛的賤人,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勾走了老爺的魂,現在這個孽種居然還是這種眼神,她怎麼坐得住。
而邵遠則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弟弟,母親的話猶在耳邊迴響,“他就是會搶你地位的人,爲了你的地位更加穩固,他必須死!”這個弱小的孩子就是母親口中反覆強調的那個威脅到自己繼承人身份的人嗎?他真的有那份能力?邵遠不由得有些懷疑。
“你也過來坐,還沒吃飯吧?”邵安語氣溫和不少,忙吩咐家人準備椅、筷。
車伕悄悄看了旁邊不動聲色的大夫人和大少爺一眼,道了聲告退就出去了,臨走丟給邵子良一個保重的眼神。
“我……我不餓。”邵子良用力攪着衣角,骨節有些發白,一整天的奔波,路途上僅僅啃了幾口乾糧,這時看到滿桌的菜色,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小臉不禁尷尬地紅了,偷偷瞄了一眼那個坐在正中的男人,端正的五官,很秀雅,舉手投足透着儒氣,眼神清澈,看到邵子良緊張幼稚的動作也沒有生氣,嘴角慢慢勾了上去,最終笑了起來。
“子良,以前的事是你母親的不對,我不會怪罪到你的身上,以後你就是家裡的二少爺,行事要有主子的風範,吃了飯我會讓人給你簡單講解一下基本的禮儀,好好學,明天一早還要進宮呢,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明白了嗎?”
“子良明白,一定不辜負父親的苦心。”邵子良激動地說道,小手緊緊握着,目光堅定。
大夫人不屑地撇了一眼,繼續低頭吃飯。
邵遠則更加感興趣地直盯着邵子良瞧。
吃完飯,邵子良又在邵安專門請來的嬤嬤那裡學習了近兩個時辰,才被放出來,邵安給他安排的房間還算不錯,勞累了一天,在傭人的幫助下,洗漱沐浴之後,倒在牀上就呼呼大睡起來。
聽到均勻的呼吸聲,侍女才關好房門,向御史大人彙報去了。
而本應該睡着的邵子良卻突兀地睜開了雙眼,慢慢坐起。
“這次放心了吧。”冰冷的聲音那裡還有半分柔弱。
“呵呵!沒看出來清音僞裝潛伏的本事如此出神入化,而且這易容術居然連我都差點瞞過去,我現在終於理解陛下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憑空出現的花無淚眼神怪異地看着面無表情的清秀小孩,想從那張陌生的臉上找出哪怕一點破綻,可惜,最終失望地搖了搖頭,收回半空中的手指。
原本不相信這個二殿下可以獨自搞定這個複雜的替換程序,想偷偷跑來幫忙,沒想到卻意外地看到清音把一個僅見過一面的孩子演繹得如真人親臨般出神入化,這種人就是爲潛伏而生,有些後悔這次的魯莽,這樣的人才,這麼小就冤死在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中,即使陛下不心疼,自己也會心疼吧,這樣的人才不多了,現在收回命令應該還來得及吧?
“他說什麼?”清音疑惑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花無淚的沉思。
“沒什麼,清音呀,要不要考慮放棄這個任務,我們有更加鍛鍊人的東西,你一定會很感興趣的。”花無淚誘惑道。
“不必,這個任務很鍛鍊人,既然接受了,沒有完成之前不能半途退出!這是我做事做人的原則。”清音小大人般說着,又慢慢躺了下去,意思不言而喻,送客!
“你……你究竟明不明白這個任務的危險程度,九死一生的任務你也堅持嗎?”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讓疲憊的清音一陣煩悶。
“這個任務當初是你讓我接的。”
“那我現在讓你退出。”
“不可能,剛纔說的話,你沒聽見嗎?”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任務沒完成前,我是不會回去的。”這次清音拉着被子蓋上,徹底杜絕了外界的聲音。
“哎!我後悔了還不行嗎?”看了看矇頭大睡的孩子,花無淚心裡無比愧疚卻也無比興奮,難道這個艱難的任務會在這個孩子身上有所突破?看情形,還是儘快通知陛下的好,閃身離開房間,轉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第二天一早,由清音頂替的邵子良就被侍女叫醒了,梳妝打扮了快一個時辰,才匆匆吃了東西,被人塞進了駛向宮中的馬車。
經過數道例行檢查,臨近午時,馬車才過了皇宮的外城,下了馬車,二十多個孩子排成兩隊在太監的帶領下進了內城,看着一排排盔明甲亮的侍衛,大多數孩子都露出了羨慕又害怕的眼神,這麼點大的孩子,在富裕之家最多上上私塾,皇城根本不是他們能來的地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到這恢弘磅礴的建築,不免都驚訝起來,一個個張大了小嘴,那表情讓一旁的侍衛都得意起來,腿站得筆直,胸脯挺得更高了。
邵子良混在孩子中間,毫不起眼,一雙大眼跟着大多數人的視線轉動着,腦中則在計算皇城的進出路線,侍衛的人數及能力大小。
“各位少爺請隨奴才到朗月宮等候四皇子、五皇子傳喚。”小太監客氣地躬身道,這些小爺他可不敢得罪,都是朝中大臣的命根子,不管選上選不上都不是自己這種身份的人所能得罪的。
這時的朗月宮正進行着激烈的討論。
四皇子嚴啓宏坐在柔軟的繡墩上,吃着東西,口齒不清地道:“要我說,選什麼伴讀啊,咱倆一塊玩多好,多個陌生人就不自在了。”
“怎麼不好,多個人玩不是更有意思嗎?而且他們進了宮就是我們的人了,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五皇子嚴啓志對於哥哥的意見不敢苟同。
“那萬一是個厲害的,我們治不住怎麼辦?”嚴啓宏停下吃東西的動作,認真地看着弟弟。
“怎麼可能,再厲害還能欺負我們嗎?我們是皇子,是他們的主子,哥哥要記住這一點,而且父皇不是已經答應了嗎?伴讀由我們自己選,自己選的還怕什麼?”
“也是,那聽啓志的,我就挑一個看着厲害的,關鍵時刻能護主。”
“我不要人保護,我要找一個有趣的,順眼的,當然不能挑丞相將軍之人的孩子,那樣就牽扯到政治了,我們母妃交代的清楚,最好找那種官職小,又不起眼之人的孩子,那些資料和哥哥都看了嗎?”
“當然,昨晚我看了很久呢!”
“那就好,應該快到了吧。”兩個一模一樣的孩子談論着,五皇子嚴啓志一本正經地端坐在椅子上,教導着自己有些軟弱的哥哥。
雖然皇帝很寵愛這兩個幼小的孩子,可終究是雙生子,不可能跟別的哥哥們爭奪太子之位,宮中之人也僅僅把這二人看得比普通孩子尊貴些,最主要的是皇帝嚴絡忙着自己的獵豔大計,沒空理會這些事,事到眼前了纔會出手大方些,看起來寵愛,實質倒是爲兩人招來了不少妒忌,日子雖不至於太難過,但也不如傳說中的那般安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