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人退走,兄長面色蒼白如雪,卻依舊神色平靜。
城中燈火幽浮,已是秉燭入夜了。我懷揣着滿腹疑惑聽他靜靜開口,他的聲音很低,分明是受了很重的內傷。
“我再度封印了你的靈力。”他說話總是不拖泥帶水,簡短而平靜。
“爲什麼?”待一切靜下來後,在兄長面前那種慣常的壓力又再度回來。這種感覺並沒有讓我不舒服,反而覺得分外懷念。
他不答反問,“你恨我麼?洛依。”說完竟伏在案上低咳了起來。
望見他手上的血跡,我再也無法保持恭敬,衝上前去拉住他,“兄長!你到底爲什麼這樣做?讓自己受了這麼嚴重的內傷,難道真是禁術……”
何嘗見過他這般虛弱的模樣。兄長靈力之深厚,九州之內幾乎無人匹敵,殺敵只在分秒之中,且血不沾袍,更遑論受到絲毫戰傷。他若認真起來,無人能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出手,便已然命喪黃泉,且鬼系之迅速,手段之狠戾,無人不要忌憚三分。
可他如今竟然……
他仍舊沒答話,只是第一次沒有拒絕我的攙扶,微微擡眸,目光清冷而透徹。
與他對視不過一秒,我被那種奪人的氣勢所迫,立刻別開眼,慌神道,“我不知兄長爲何這樣做,但我想兄長定有自己的苦衷,兄長無論怎樣都是爲了洛依……兄長是安陽家的家主,我不會埋怨兄長的。”
他逼人的目光微微柔和下來,良久道,“那就好。”繼而身子突然一鬆,竟然傾靠下來,失去了意識。
“兄長!”我大驚失色,急忙推開門叫人,遠遠的便看南泉領着一羣下人往這裡趕來。她見到這個情形,如花的臉上霎時沒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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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兄長被御醫圍上後,南泉拉着我到了她的閨閣,“我想你也有很多疑問吧,正好我們可以聊一聊。”
“南泉……小姐。”我有些尷尬的見禮,望着面前還有些眼生的跋扈女子。
她立刻一把拉住我,“囉嗦!真是討人厭的性格!安陽公子怎麼會爲你這種女子白白做這麼多!”
我難掩驚訝,卻聽她冷哼一聲斜眼瞟着我,“我知道你叫洛依,我姓南泉,名一玄,你愛怎麼稱呼都成,以後我們就熟識了。”
我微微張大了嘴巴,卻見她連珠炮似的衝我一瞪眼睛,“驚訝什麼?南泉府你沒聽過?我可是女王陛下的親外甥女,是皇親貴戚,完全配得上安陽公子。”
“南泉小姐叫我來這裡是想問什麼?”我被她剛纔的一番說辭弄得滿腹詫異。她難道喜歡兄長?若是如此,這個嫂子貌似很難相處啊。
沒想到她突然貼面過來一把扯住我的衣襟,“喂,女人,我看到你就不順眼!來到這裡我是要警告你一句!”
我大感驚訝,卻聽她狠狠道,“就算安陽公子再怎麼關心你,你也別妄想把他搶走!他永遠是我南泉一玄的!”
“啊?”我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姑娘你說這話找錯人了吧?你要知道我是——”
“呸!”她竟然扇了我一個巴掌,“你是誰都不行!別以爲有我皇姨娘的一句承諾你就以爲自己有機會了!想跟我姑奶奶搶男人……”
我一個巴掌甩了回去,看着她眼中陡然升起的怒火,感覺到好氣又好笑。
“這個還給你!睜開眼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什麼人!我姓安陽!安陽洛依!是安陽息的妹妹!”
她突然瞪圓眼睛怔在那裡,臉上帶着清晰的紅印,連還手都忘了。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她突然神情古怪的抓住我的肩,猛烈搖晃。
“我姓安陽,安陽息是我的兄長。”我努力穩住身子,苦笑道,“若是這麼說,你還得稱我一句小姑子。”
她慢慢露出狂喜的表情,彷彿一道陽光將她整張面孔照亮。但很快,又漸漸轉爲疑惑。
“怎麼可能?他若是你兄長,爲何說要娶你?這不是有違天倫的事情嗎!”
我完全呆住,磕巴道,“你……你說什麼?”
她雖然沒了之前的氣勢,卻也有些驚嚇的說,“難道是皇姨娘在騙我?我找她去!”
她轉身便往屋外跑去,獨留我在房中愣愣的半天也沒從她的話中清醒過來。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我回過神。
“小姐——小姐——你在裡面嗎?”
“是找南泉小姐的嗎?”我心不在焉的叫道,“她不在,出去了。”
“安陽小姐!”
彷彿一個炸雷我猛然回過頭去。多麼熟悉的聲音!心中瞬間泛起千層巨浪,我抖着嗓子激動道,“是你嗎,秋秋?”
打開門,我們緊緊擁抱,秋秋一下子就哭了,我也忍不住流下淚來。
“小姐……你……你長大了……秋秋沒能陪着你……”她止不住的抽噎,“我還以爲,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秋秋姐又在胡說!發生了許多事……太多了……”我感嘆着,一抹臉強打精神道,“不過一切都過去了,能見到你沒事,我太高興了!”
“傻丫頭,我可比你這‘廢人’靈力強得多呢!”她調侃我,一瞬間又彷彿回到三年前我進靈院時的那段時光。我忐忑着自己這個安陽家的“廢人”,那時她便一遍遍輕聲細語的安慰我。
一經細聊,果然秋秋是雖兄長大人一同來到幽國。雖然不是王族,但也一直作爲侍女在此侍候着兄長,而且,最讓我想不到的是,她竟然在這裡嫁人了。
“我本就比你年長。及了笄的姑娘哪個不出閣,況且要是不嫁女帝也是不準的……”她低聲說,臉倏然一紅,“對方是個侍衛,待我很好。”
不過三言兩語,她便止住了話頭,反而一把拉住我的手。
“你現在有沒有思慕的人?”
她緊緊攥住我的手,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緊我,似要窺出什麼東西來。
“思慕的人?”神思突然一個恍惚,卻什麼都沒抓住,我笑道,“姐姐又在開玩笑了,我哪有思慕的人哇。只一個薄野望,也是爲了權術才耍弄了我。只不過,剛纔那位南泉小姐說的,兄長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竟慢慢舒了一口氣,露出釋然的表情,“來,先去我那裡。一會兒這南泉小姐八成是要回來,待我慢慢與你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