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教廷之中的高層,也很少有機會見到教皇。
保羅三世——這一任的教皇從來不在公開場合出現,這位教皇被認爲是歷任教皇之中最沒有作爲的一個,從他坐上教皇寶座上的那一刻起,教廷內部的派系數量增加了一倍,而教廷原有的勢力範圍卻喪失了三分之一。
很多人都認爲在這位教皇的放縱之下,教廷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和教廷一直以來的仇敵貝魯帝國和解,和北方諸國接連發生了三次戰爭,以及和德布雷頓爭奪系斯騰海的霸權。
前者給教廷製造了一個難以控制,並且野心勃勃的危險盟友;後者都以失敗告終,讓教廷的面子連續受損,而且威望大失。
不過紅衣主教安傑羅卻知道這是爲什麼,他們這些和教皇非常接近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他們的教皇陛下對於權力和地位根本就沒有絲毫的興趣。
保羅三世作爲教廷的最高領袖確實不太稱職,但是他卻是歷任教皇之中,除了“神之讚歌”凱斯度和“近神者”多撒侖之外,最爲強大的一個。
當然,他的力量遠遠不能夠和凱斯度和多撒侖比。
保羅三世仍舊是一個人,並沒有像凱斯度和多撒侖這些非人的存在一樣,走上“神”的道路。
教皇宮位於中心區的中央,是所有的宮殿之中最顯眼的一座,歷任教皇花費了無數心思和金錢來點綴這裡,所以教皇宮是恢宏、氣派、典雅、華貴的代名詞。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保羅三世的寢宮是什麼樣子。
在人們想像中,那裡肯定是金碧輝煌,到處都是藝術品和各種珍玩。只有很少的人才能夠知道,這裡其實什麼都沒有。
保羅三世的寢宮,甚至還不如一個普通神甫的臥室。
一間狹小而又陰暗的房間,沒有任何裝飾,地上甚至連鋪地的地毯都沒有,恐怕沒有人會相信,這就是教皇的臥室。
而此刻,教皇保羅三世正微微睜開着眼睛,不過那迷離的眼睛縫隙之中,卻閃爍着銳利的寒芒,這兩道劍一般的寒芒將一直在彙報的紅衣主教安傑羅嚇了一跳,他當然知道,那是神力暴溢的表現。
幾個月之前,上一次晉見教皇的時候,保羅三世還沒有達到這種境界,沒有想到幾個月不見,教皇的實力又增進了一層。
除此之外,神力暴溢也證明保羅三世此刻的心情很不穩定,安傑羅紅衣主教一時之間不敢亂說話了。
並不是每一個紅衣主教都能夠在教皇面前不卑不亢,紅衣主教的地位也是有高低上下的,像“聖徒”法理路那樣的紅衣主教,就遠比他高得多。
“聖徒”法理路是十二紅衣主教之首,甚至連教皇對法理路也得客客氣氣,當然這也和法理路的實力夠強有關。
法理路是教廷名義上第一強者,雖然這有點水分,不過安傑羅自認沒有實力向法理路挑戰。
“有些事原本不應該讓你知道,但是現在這個人既然來找你們,就不得不讓你們參與其中了。”教皇收斂了神力說道。
讓紅衣主教安傑羅參與這件事情確實是不得已而爲之,教廷內部派系林立,安傑羅的派系實力不怎麼樣,但是人數卻多,如果不讓眼前這個人插手,他們很可能在背後搗亂。
對於安傑羅的派系,教皇多多少少有點戒心,不過他一直以來採取的都是放任的態度,也不在乎多這麼一個派系,更何況他見多識廣,非常清楚在現在的教廷,任何一個派系都不可能翻天。
因爲教廷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團結,任何一個派系勢力膨脹之後,其他派系就會暫時聯合起來一起打壓。
而且那家獨大的派系,內部肯定也會迅速形成小派系,最多隻需要十年,這個獨大的派系又會分裂,教廷又會變回互相制衡的狀態。這種情況已持續了幾個世紀,而且將繼續存在下去。
“對那位瑪斯克爵士,你知道多少?”保羅三世問道。
安傑羅連忙回答道:“我只是查了一下他的檔案,不過我只能夠接觸到C1級別的機密,那上面根本沒有什麼東西,檔案上只是說他爲亞法軍事情報處工作,順便提到他背後那位非人的存在。”
紅衣主教說話的時候,保羅三世一直閉目養神。
過了好一會兒,寢宮的門輕輕打開了,一個年輕秀美的白袍侍者,捧着一本藍色封面的書夾走了進來,那個白袍侍者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小心翼翼地將書夾放在保羅三世面前,就立刻退出了房間。
“你自己打開看吧。”保羅三世淡淡地說道。
紅衣主教安傑羅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教廷的機密庫將情報分出十七級,每一級又分成七等,他原來的最高等級就是C級,而用藍色封面的都是A級機密。
把書夾捧在手裡稍微掃了一遍,安傑羅的臉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他總算明白,爲什麼這件事情在此之前一直都瞞着他們。
“和貝魯人合作。”紅衣主教心頭暗自憤怒。
教廷之中各大派系如果要分類的話,可以分成內外兩派。
安傑羅屬於內向派系,他們希望能夠對教廷內部進行改革,以便增強教廷的實力,恢復教廷昔日的輝煌,對於內向派系來說,貝魯帝國比那些異教國家更加討厭。
和貝魯帝國合作的最堅定主張者就是聖徒法理路,不過法理路在外向派系裡也算是邊緣的存在,因爲教廷的高層都知道,聖徒是當年教廷和貝魯帝國協議的產物。
“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聖徒和貝魯帝國合作,而你們可以和那個人合作,兩邊任何一方成功,對於教廷來說都是一件好事。”教皇微微閉着眼睛說道。
“那麼價碼呢?”紅衣主教試探道。
“兩邊不管要什麼,都許諾給他們好了。”教皇輕描淡寫地說道。
紅衣主教一開始沒有明白,不過仔細想了想之後,對教皇的意圖已有些瞭解。
教廷腳踏兩頭船,兩邊對他們都有所求,在合作之初,教廷當然不會把另一方的存在告訴給對方,但是到了一定的時候,等到雙方的合作讓兩邊都品嚐到了甜頭,再告訴他們對方的存在以及對方的進展情況。
在這種情況下,毫無疑問兩邊肯定會互相拆臺,並且拼命討好教廷,到了那個時候,當初許諾過什麼都不重要,教廷可以按照自己的需要收放自如。
雖然明白了教皇的意思,不過紅衣主教畢竟不敢自作主張:“那個人想要翻閱的是和征服者查理有關的資料,而這些資料很可能涉及到那幾個終極機密。”
“我會給予你方便行事的權力。”教皇模棱兩可地說道。
紅衣主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您同樣也給那邊方便行事的權力?”
教皇點了點頭。紅衣主教在這邊捶手不迭,作爲敵對的一方,他當然知道,貝魯帝國和傾向於貝魯帝國的派系想要得到些什麼。
教廷那麼多的魔法師並不是白養的,教廷的魔法師一千年來始終在進行不懈的研究,其中的幾個項目,足以改變世界力量的格局。
可以說,教廷的成果一旦公諸於衆,這個世界立刻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是這一切始終都被嚴密地封鎖着,之所以這樣是因爲,教廷並不希望這個世界有太大的改變,任何變化對他們來說都不會比現在更加有利。
這些東西確實能夠讓教廷一下子變得非常強大,但是強大之後又怎麼樣呢?
教廷並不是沒有強大過,但是強大之後的結果就只有迷失。
腐敗和野心充斥了教廷的上上下下,雖然教廷內部不說,但是很多人私底下承認,有那麼一段時間,教廷是黑暗的,整個世界也爲此災難重重。
教廷的強大還換來了全世界的敵對,教廷花費了一千年的時間,纔在拜騰帝國時代,成爲了最有影響力的宗教,到了征服者查理時代,才超越世俗成爲了最爲強大的力量。
但是盛極而哀,一連串的倒行逆施,使得教廷在僅僅一個世紀,就從最高的巔峰跌落下來。
所以教廷對於強大的力量已不感興趣。
另外一個原因是,那些力量並非是教廷所能夠控制,當初研究這些力量的人,所追求的根本就是挑戰神的權威,教廷繼續研究這些東西,其實已違背了教義,是對神的褻瀆。
“您難道不對那些人進行約束?”紅衣主教擔憂地問道。他指的當然是聖徒法理路,在內向派系的眼中,這位聖徒其實是別國安插進來的間諜。
“約束?爲什麼你不多努力,在現有的程度上再有所突破?”教皇微微睜開一隻眼睛,非常不屑地說道。對於這些人的短視,他挺看不上眼,但是這樣的人在教廷偏偏佔了多數。
“我有一種預感,不久之後一切都會有巨大的改變,現在掌握在我們手裡秘而不宣的東西,在不久之後將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教皇長嘆了一聲,還有半句話他並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事態將會超出教廷控制的範圍,現在他之所以和兩邊都做生意,就是爲了避免一家獨大。
“您難道不擔心,貝魯人一旦掌握了天使之翼,以他們此刻的強勢,會走上征服者查理的舊路?別忘了,貝魯人的身上流淌着征服者查理的血液!”紅衣主教越說越激動。
“天使之翼?這東西哪裡有那麼容易完成?教廷用了一千多年時間,也只是創造出一個半成品,這還是在一位近乎於神的存在的幫助下完成的,貝魯帝國如果找不到同樣實力的幫助者,根本不可能做得比我們更好。
“再說就算天使之翼被製造成功,那也只是魔法爐的不完全替代品,而我們的手裡還掌握着比魔法爐更加高超的東西。”
教皇說到這裡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爲那已是隻有極少數人才能夠知道的秘密。
紅衣主教當然也知道。
他很清楚,在教廷,紅衣會成員並不是最高的存在,只是名義上除了教皇之外,地位最爲崇高,實際上每一任的紅衣會成員只有到了他們卸任的時候,纔會真正受到信任。
卸任對於紅衣會成員來說,意味着放棄一切,原來的派系、原來的權力、甚至原來的親友都再也不存在。
卸任的紅衣會成員甚至沒有自由,不過換來的卻是能夠接觸到教廷最高的機密。
這些曾經的紅衣會成員,偶爾也會有一、兩個人在公衆場合出現,安傑羅就曾經見到過這樣的人,那些人的力量令他感到畏懼。
那是和教皇保羅三世同樣恐怖和強大的力量。
這位紅衣主教不知道自己將來是否也會那樣,不過他有太多東西無法放棄。
或許聖徒法理路會那樣做,因爲對於法理路來說,力量纔是他畢生的追求。
安傑羅紅衣主教靜悄悄地退出了教皇寢宮。
當紅衣主教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之後,教皇保羅三世從地上站立起來,只見他雙手一揮,突然間一道金色圓環出現在他面前。
保羅三世信步跨入金色圓環之中,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有人看見這一幕,肯定會感到驚詫無比,如果是一個魔法師,更會興奮地跳起來,因爲那正是魔法界六大終極課題之一,無數魔法師夢寐以求希望能夠找到答案的生命體傳送。
保羅三世施展出來的生命體傳送,要遠比不死之王建造在野人嶺的那座傳送門更加高超。
當金色圓環在教皇寢宮徹底消失的時候,在一個不爲人知的所在,金色的圓環正徐徐展開。
保羅三世從裡面走了出來,此刻他站立的地方簡直就是教廷中心區的翻版,同樣的宮殿,同樣的雕塑,同樣的廣場,同樣的噴水池,所有的一切都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這裡看不到幾個人影。
遠處是壁立的山崖,山就像是高聳的城牆,將這裡圍攏起來,從山的外面隱隱約約傳來海浪的聲音。
這是一個完全按照中心區樣子複製縮小的,只有一點四四平方公里的教廷。
保羅三世的到來,已然驚動了這裡的人,從宮殿之中緩緩走出幾個人。
這些人看上去和保羅三世同樣蒼老,他們的身上也穿着同樣的金色長袍。
“我們已知道發生了什麼。”爲首的老頭說道:“對於外面的一切,我們不會插手,所以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貝魯人那邊容易解決,只要把我們對天使之翼的研究向他們公開就可以了,不過作爲制衡,可以考慮把天使之翼向其他的國家公開一部分。”另外一個老頭說道。
“不知道該怎麼開價?”
“開價的事情,我們都不擅長,我們只要作出決定就夠了,底下的人裡肯定會有人想出合適的價格。”爲首的老頭並不在意地說道。
“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教皇問道。
“一直都沒有聯絡上,可能仍舊在沉睡之中。”爲首的老頭回答道。
“離甦醒還有多少時間?”教皇問道。
“沒有人能夠確定,或許幾天之後,也可能是一、兩年,不過這一次我們會請那位堅持久一些。”
“但願我們能夠看到兩位強者的握手。”爲首的老頭說道。
“那位特使的要求,大家是否考慮過?”教皇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雖然他讓紅衣主教安傑羅自行把握分寸,不過最終的尺度仍舊需要由他們這些教廷的最高層來定奪。
“考慮又有什麼用處?那位特使要的東西,教廷自己都一直在尋找,我也很想知道征服者查理的陵寢到底在哪裡?”爲首的老頭嘆道。
“會不會根本就不在這個空間?”另外一個老頭說道。
“應該不可能,凱斯度的記錄大家都看過,那上面既然說陵寢位於一條河流的入海口,那肯定是在這個世界,迄今爲止我們所發現的次元和半次元,都沒有看到過河流,就算有水,也只是元素狀態的水。”爲首的老頭一口否定道。
“但是一千年來,我們幾乎已找遍了世界的每一片海灘,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陵墓。
“記錄上說,陵墓是用查理掠奪來的黃金、白銀和其他貴重東西堆砌而成的,幾乎花光了他創立的那個帝國的所有財富,如果真的存在那樣一大塊金屬的話,在五十公里之內,我們就可以發現。”爭執開始了。
“我們沒有找遍整個世界,只是這片大陸,別忘了海洋的那一邊還有另外一片大陸,那片大陸兩個世紀以前剛剛被發現,人類在那裡的足跡還只是很小一塊。”
“但是征服者查理怎麼可能過去?那個時候還造不出能夠遠洋的大型船隻,更別說穿過海洋中間的風暴區。”
“或許征服者查理確實找了那麼大的船,或許有人發明了其他的航海工具。那個時代的魔法力量不是我們所能夠想像的。”
“魔法並不是萬能的,別忘了高德曾經試圖單人穿越北部冰原卻失敗了,他遇上了暴風雪和嚴寒,大自然的力量對於那些只是近似神的存在來說,仍舊顯得太過強大了。
“想要征服大自然,僅僅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可能的。高德既然沒有能夠穿越北部冰原,也就不可能穿越更爲浩瀚廣闊的海洋,暴風海的風暴,比北部冰原的暴風雪要厲害多了。”
“如果是高德這樣的強大存在,加上一羣人的力量呢?或者再加上一條船。”
“人如果沒有工具幫忙,做不了多少事情,想要前往另外那片大陸,首先得有一條船,一條能夠扛得住風浪的船,查理時代還造不出這樣的船。
“除此之外,航海還必須能夠確定自己的位置和航行的方向,那就必須有羅盤和經緯儀。這些東西,征服者查理時代根本就沒有發明。”
“除了現在的船,或許還有其他類型的船可以度過暴風海,想要在海洋上定位,也可以用預言術,以高德的實力,一天施展三、四次預言術應該不成問題。
“如果要我拿出證明的話,驅逐戰爭比征服者查理還要早一千多年,那些非人類的智慧生物退出這片大陸之後,就去了那片大陸。總不會說,兩千年前非人類智慧生物的技術,已超過了現在的我們。”
“新大陸上的那些非人類智慧生物,是不是驅逐戰爭之後那些戰敗各族的後裔,這仍舊只是一種猜測。現在還沒有任何一種證據能夠證明這點。它們可能幾萬年以前就存在於那塊大陸上了。”
“各位,大家所說的已離題太遠了,那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
“是啊,既然那個特使想要看資料,就讓他看,那些記錄反正就在你的手裡,他如果能夠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反倒省去我們很多力氣。”
“萬一,他找到了征服者查理的陵墓呢?”
“那就是合作還是搶奪的問題。”
“我們至少要知道,他背後的那位的情況到底怎麼樣,是像我們這邊那位一樣,還是能夠自由行動。如果那位能夠自由行動的話,你們還打算搶嗎?”
“我個人更贊成合作,不過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樣重要的東西,怎麼可能和別人分享?”
“看來又有分歧了,我們投票吧。”
看着這些老頭像小孩一樣玩少數服從多數的遊戲,保羅三世無話可說,這些人的智慧和經歷沒有一個比他差,但是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待久了,居然變成了現在這樣。不知道這算是返老還童,還是老年癡呆。
“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向他們要求些什麼?”剛剛投完票,一個老頭就問道。
“我們可以要錢,要人,要其他的東西,這可以讓底下的人去考慮。我反倒有些懷疑,從魔鬼山脈中的那位手裡可以得到些什麼?對於亡靈魔法,我們可不太擅長。”
爲首的老頭等於否決了這個提議,錢、人或者其他任何東西,對於富有的教廷來說,從來都不缺乏。
“我還有一個建議,讓我們之中的一個,以普通神職人員的身份,到那個特使身邊去幫忙,給予他一些引導,讓他通向正確或者……錯誤的方向。”老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