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盤緩緩地旋轉着,不時地有一些圖像從上面跳出來。
赫爾靜靜地看着,這是齒輪讓夏克·迪安帶來的資料,那上面詳細羅列了他們擁有的神賦戰士的種類、能力,和每一種的數量。
其中有很多是當初他、齒輪和技師閒聊的時候,曾提到過的一些設想,沒有想到齒輪這個傢伙,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覺地就已經實現了。
這些設想有些來自於赫爾自己的感悟,有些是齒輪按照秘密行動的需要推算出來的結果,不過更多的卻是技師偶爾閃現的靈感。沒有想到,現在居然真的做到了。
神賦戰士分三大類:戰士、射手和斥候。
赫爾最清楚的就是斥候,幾個世紀以來,發展出的斥候型的神賦戰士有幾千種之多,是三大類數量最多的。
所以晶盤之中記錄最多的,也同樣是斥候型的神賦戰士。
搜尋者,強化各種感知力,特別是視力和聽力,身上固化有銳目術、鷹眼術、細微查看、動態視覺等等魔法,其中只有一個輕靈術和感知無關。
這種極端的斥候型神賦戰士有兩個,赫爾感覺自己好像也可以算是一個。
鋼雨,由暗器大師重新晉階而來。原來的暗器大師只能夠算是斥候型的神賦戰士,但是技師一時異想天開,創造出了這種怪物。
從力量上來說,鋼雨可以算得上是戰士,卻又擁有着射手的招牌絕技——超遠距離精確射擊。暗器大師是用不着固化魔法的,所以也沒有魔力,但是鋼雨卻有魔力,雖然很少,但是足夠使用空間戒指。
這樣的怪物數量當然不多,前前後後只成功了兩個,他們投靠前就已經是九階神賦戰士。
暗影狙擊手,與其說是斥候型還不如說是射手型,從名字上就可以看得出肯定擅長狙擊,固化的影子隱身術和輕靈術,讓他有些斥候的味道。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念刀刺客。
戰士型神賦戰士只有一種,就是“守護騎士”。當初和紅公爵進行生死鬥的時候,紅公爵的隊伍之中,最令赫爾感到頭痛的正是那個守護騎士,要不是有這個人在,紅公爵在黑森林就已經被幹掉了。
射手型神賦戰士如果不算暗影狙擊手的話,同樣只有一種,那是結合了騎射手和雙刀武士的特點,改變而來的快槍手,固化有動態視覺和快速術,強化雙手運用技巧的他們,用的是兩把連發手槍。
當然,在被近身的情況下,他們同樣也可以客串一回雙刀武士,用別在大腿兩邊的兩把長匕首作戰。
這些神賦戰士和外面世界的神賦戰士比起來,顯然要強多了。可惜他們的等階都太低,重新晉階,在等階上會有所損失,特別是那兩個原本是九階的人,重新晉階成爲鋼雨之後,一下子都掉到了六階頂端的程度。
這樣當然不可能,和八階、九階滿地爬,超階高手一大把的血仇兄弟會爲敵。
赫爾輕聲嘆息着,剛纔不知道有這批神賦戰士還好一些,但是現在……
左右爲難,舉棋不定。迄今爲止,還沒有哪件事讓他這樣爲難。
此時此刻,他倒是很想聽聽齒輪和克力特曼的意見,不過他絕對可以猜到,齒輪和克力特曼肯定不會給他一個明確的回答。
齒輪將已經獲知血仇兄弟會的秘密資金的消息告訴他,恐怕就是不想作出決定。
任何人面對這件事情都會頭痛無比,更頭痛的是,就算決定暫時不動血仇兄弟會,但是將來呢?誰能夠保證,將來就有能力對付血仇?
花費十年的時間,野人嶺的魔法師數量或許會翻一倍,超級魔法師的數量也會增加許多,因爲數廷之戰而導致的損失,很容易彌補回來。
但是同樣花費十年時間,那些神賦戰士裡又有幾人能夠成爲超階高手,就算達到九階都很勉強。
這便是起步點不同,得到的結果也不同的最好證明。
赫爾整夜沒睡,等到第二天清晨天亮之後,他總算做出了一個痛苦而又無奈的決定——把血仇兄弟會暫時拋開一邊。現在他需要做的事還有許多,最好一件一件來。
接下來的幾天,對於他來說,實在有些乏味。
雪露特的那些產業,根本用不着他操心,所有的事情都是夏隆的那些手下在管,而且一開始的這段時間,除了招人之外,也沒有什麼事情可做。
每天,他要做的就是接待一堆前來拍馬屁的客人,和這些人說一些無聊的話,九點鐘左右的時候,他會到分公司總部走一趟。
這裡其實早已沒什麼人了。
他不在的那幾個月裡面,聯合鋼鐵的高層組建了一套完全可以運轉的管理班子,他的總裁位置早被徹底架空。不過赫爾也不在乎,反正南方分公司也沒有什麼油水可榨了。
在分公司總部,他最多待半個小時,然後直奔道克曼侯爵的城堡,基本上到那裡的時候,正好是晌午茶時間。
赫爾喜歡茶會,當初他還很窮,還只是裁縫鋪的一個小學徒的時候,就非常羨慕有錢人這種悠閒的消遣。不過等他也有了一些錢之後,他才知道,並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舉辦茶會,那不但要有錢,還要有地位。
所以每一次到這裡喝茶,他的感覺都相當不錯,當然,茶會上如果能夠再少一個人,他的感覺會更好。
這個人就是被他看作是蒼蠅的瓦雷迪大公。
這位年輕的大公正在休假。從王儲殿下前往德布雷頓之後,他就一直在休假。
在赫爾看來,這個世界上還從來沒有這樣厚臉皮、這樣無聊的傢伙。
每一次赫爾看到這個傢伙,都會盡可能地躲着他,但是這位年輕的大公,卻非常喜歡溜達到赫爾的身邊,就算沒有什麼事情,也要製造一些話題。而且不管是什麼話題,都必定要赫爾也說上兩句,然後不管赫爾說什麼,他都要駁斥一番。
這叫做表演慾,赫爾非常清楚。
他同樣也知道,瓦雷迪大公非常希望藉機壓倒他。
所以他乾脆裝傻。
當然裝傻也是有訣竅的,大多數時候,他總是保持沉默,瓦雷迪大公故意問到他的時候,他總是沉思許久,然後要麼乾脆說不知道,要麼就說一些聽上去非常愚蠢,但是仔細想一想就會感覺到,其中蘊藏着許多深刻含意的話。
當然後者的機率並不高,畢竟赫爾的腦子裡確實沒有什麼貨色,能夠提出意見已經相當不容易了,還要加以提煉,然後包裝上一個平淡甚至令人發笑的外衣,絕對不是容易的事情。
參加茶會的一般來說有三種人,一種是侯爵千金的那些閨中好友,另外一種則是城堡之中年輕一輩的精英,最後一種人數最少,那就是暫時逗留在雪露特的豪門世家子弟。
安祺小姐的那些閨中好友,大多是一些無所事事的貴族千金,雖然她們有的會彈一手好琴,有的甚至會作詩,不過說到見識和政治眼光,這些小姐幾乎爲零,所以在赫爾和瓦雷迪大公之間,她們當然會傾向於年輕英俊、血統高貴的大公。
而另外兩種人就要高明許多,雖然也有聽不懂赫爾偶爾發出的那些妙言的人存在,但是大部分人的閱歷與眼光都不簡單。
所以一來二去,赫爾居然在這個圈子混出了一些人緣。
只要不是下雨天,茶會總是在城堡頂樓舉辦,這裡有一個小型的花園。
雖然花園小,卻頗爲精緻,四周是一圈一人高、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冬青樹,裡面是一個花壇,按照四季的不同,花壇裡總是盛開着不同的花。圍着花壇一圈放着一張張椅子,這裡的地面是用不規則的岩石板鋪成,岩石板之間自然地長着青草。
赫爾坐在一張椅子上,椅子是重量很輕的藤椅,上面放着錦墊,坐在上面非常舒眼。
除了他之外,角落裡還有幾人,聚在這裡的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稍微年長一些,這些人就是赫爾在茶會上結識的“朋友”。能夠到這裡來的人,背景都不簡單,就算不像瓦雷迪大公那樣血統高貴,也肯定是有名世家的子弟。
“菲利浦先生,聽說雪露特的那些商行又開始招人了?不過這一次招的卻都是亞法人,難道你不擔心,會有人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嗎?”問這個話的人叫比託·馮·勞倫斯,是莫內州非常有名的大家族的繼承人。
“這一次招收的全都是廉價的工人,布朗頓的經濟變得如此糟糕,在短期之內沒有迅速恢復的希望,你沒有看到原本聚集在密斯康和雪露特的南遷的家庭,現在已經往更南方的那兩個郡省去了?
“只要是知道舉家遷徙有多麼不容易的人,肯定也知道,一次遷徙將會用去一個家庭大部分的積蓄,在短時間裡面,他們絕對不會再回來,所以當初讓雪露特奇蹟般迅速繁榮的景象,已經不可能再現,我只能夠另做打算。
“至於說,有人要以此做文章,不管我怎麼幹都會被找到話題。”赫爾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被一大羣小姐簇擁着的瓦雷迪大公。
“比託,現在這個時候,還有誰會對布朗頓的一切指手畫腳?內閣已經在貝司莫先生的領導下,確定了未來帝國的走向,在貝司莫先生下野之前,還有誰對菲利浦先生所作的一切說三道四的話,那就是在和貝司莫先生過不去了。”緊靠着赫爾坐着的一個紅頭髮青年說道,雖然也是世家子弟,但是這個人的身上有一股很濃的軍人氣質。
“薩金司先生,你把我看得太高了。”赫爾搖頭苦笑着說道。
“有嗎?”紅髮青年說道:“知道泊利怎麼議論你嗎?現在的你已經和西斯威爾勳爵一起被稱作爲年輕一代的‘帝國雙璧’。”
“這個玩笑開得稍微大了一些吧?”赫爾就算想要苦笑都做不到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情。如果這只是薩金司的恭維還算好,不過按照他對薩金司的瞭解,這個人很少虛言奉承,這樣一來就讓人頭大了。
在他原來的計劃中,他只需要五到六年時間,以布倫斯·馮·菲利浦的身份辦完一些事情,然後將會有一場車禍發生。
車禍之後他將拋棄這個顯赫的身份,變回原來的自己,此刻正住在拿威的偏僻小鎮上的那位,又會變回布倫斯·馮·菲利浦,當中的一大段記憶將會因爲車禍的緣故徹底喪失。
但是他真的已經變得那樣有名了的話,就有麻煩了。
在貝魯的歷史上,總共有三對人被稱作爲“帝國雙壁”,當中除了一個英年早逝之外,另外五個人全都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之前的那對“帝國雙璧”,就是現任參謀總長茂其和帝國宰相貝司莫。
“並不是開玩笑,確實有人把你和西斯威爾放在一起,而且你們倆,也確實和前面那對很相似,一個長於政治,一個是軍事天才。”紅髮青年說道。
“很抱歉,我沒有聽說過那位西斯威爾勳爵。”赫爾聳了聳肩:“我也沒有貝司莫那樣的天賦和才能。”
“再過幾年你什麼都會有了,相信我,這一代有資格擁有那個頭銜的,就只有你們兩個人。”薩金司說道:“至於西斯威爾,他的運氣比你好,至少沒有那麼多人刻意壓制他,不過正因爲如此,他的名氣沒有你那麼響。”
“我也聽說過這個人,聽說他是個戰術天才。”另外一個看上去有些病弱的年輕人說道。
“是的,他確實是一個天才,組建新式軍團就是他最初提議的。在桑切斯兵團,他組建了一支試驗性質的快速突擊兵團,就是這支兵團,讓參謀部上層看到了新式戰爭方式的可能。”紅髮薩金司說道。
“那也就是說,西斯威爾勳爵是那位的人?”幾個人都轉過頭,將目光掃向遠處的瓦雷迪大公。
好像感覺到這邊有人正在看他,瓦雷迪大公朝着這邊看了一眼,然後悠悠然地走了過來。
“幾位,我們剛纔正提到宗教藝術,幾位肯定對藝術都非常有見解,爲什麼不說說看你們的看法?”瓦雷迪大公一邊走一邊說着。
其他人當然知道,這位年輕的大公針對的是誰,所以都把目光轉向了赫爾身上。
“那麼就請你先發表一下看法,不會不賞我這個面子吧?”年輕的人公說道。
和往常一樣,赫爾陷入了沉默,說實話,他根本就不知道什麼狗屁宗教藝術。
好在衆人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冷場,這種時候總是有人出來救場。
這回救場的人是勞倫斯:“說到宗教藝術,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亞琛大教堂和那裡的馬賽克壁畫,這恐怕是最早的宗教藝術了。”
“你指的是那幅天堂?”瓦雷迪大公說道,顯然他對這些非常熟悉。
“那是大畫家兼建築師奧特列渥尼的手筆,整座教堂花了兩年就建成了,但是那幅壁畫卻花費了十年才完成。”立刻有人湊趣道。
“據說,那幅壁畫完成的時候,查理大帝已經前往天堂了。”又有人說道。
“我記得有人曾經考證過,那幅壁畫‘天堂’是以一個真實的地方作爲原型。”不知道誰說了這樣一句。
瓦雷迪大公爲了顯示自己的博學,立刻接着道:“這個隱藏在壁畫後面的秘密,早在四個世紀以前就被破解了,這幅壁畫就是以圖林根州的一處深山作爲原型。”
“歷經一千多年的時間,居然沒有人看出這一點,直到四個世紀以前才解開謎團,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有人嘆道。
瓦雷迪大公非常寬容地說道:“這是可以理解的。首先,在查理大帝時代,那個地方人煙稀少,甚至整個圖林根州都沒有多少人,直到拉德爾三世時代,那裡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其次是奧特列渥尼在創作這幅畫的時候,要了一個手腕。
“大家肯定看過那幅‘天堂’,畫中最顯眼的就是那條河,天堂的宮殿是架設在河面上的,這絕對是天才的創意。不過在那個深山之中,絕對沒有河流存在,甚至連一條小溪都沒有。”
赫爾渾身一震,他感到自己像是被電擊了一下似的。
此刻他的腦子裡面一片空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好像有人在喊他。
“菲利浦先生,菲利浦先生,怎麼了?你有什麼高見嗎?”
赫爾脫口而出:“天堂的背後就是大海。”
“沒錯,看來你也看過那幅壁畫。對了,我剛纔忘了說,那片大海也導致了看過畫的人,絕對想不到原型是一座山坳。”瓦雷迪大公說道。
“河的盡頭,並不存在的出海口,天堂的宮殿。”赫爾低聲自語着,他根本就沒有聽到那位年輕的大公在說些什麼。
等到赫爾回來之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侯爵的城堡的。
他唯一記得的事情就是,爲了不讓別人看出破綻,他讓“哈倫的欺詐”自動工作。“哈倫的欺詐”有這種功能,只不過在此之前,他從來沒有用過。
回到家,赫爾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管家甘比度去把所有和亞琛大教堂以及那幅壁畫有關的書全都借來。不過這件事必須悄無聲息地完成。
像這樣的書,在雪露特這個剛剛建立起來的城市,當然不可能找到,所以甘比度不得不以採購的名義到密斯康去跑一趟。爲了掩人耳目,他採購的東西還不少。
從雪露特到密斯康,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一個來回,差不多要十幾個小時,等到甘比度帶着所有的東西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雖然天色已晚,不過書房的燈始終亮着,赫爾一直都坐在書房裡靜靜地等着。
“老爺,書給您借回來了。”甘比度小心翼翼地把兩本書放在書桌上,他沒有敢多借,因爲那實在太顯眼了,所以挑了兩本比較詳細的帶了回來。
讓甘比度驚詫的是,一向沉穩的老爺,幾乎是撲上來搶過那兩本書,然後將他推出了書房。
關上門,將書房隔絕起來,赫爾拉開書桌的抽屜,那裡面放着一個高倍的放大鏡。
那兩本書,其中一本是介紹亞琛大數堂,另外一本紀錄了奧特列渥尼的生平,其中用了很多筆墨來描述那幅名爲“天堂”的壁畫。
和同一時期的那些呆板的、比例失調的繪畫比起來,這幅“天堂”確實有着不少特殊之處,所以書上對它的介紹非常詳細。
不過對於赫爾來說,他真正關心的是那幅畫本身。可惜的是這不是用魔法制作的書,上面沒有那幅畫的複製像,只有一些照着壁畫線描下來的圖,以及一幅臨摹的彩圖。
正如瓦雷迪大公所說,看到這幅畫的人絕對想不到,畫中的原型會在深山之中。
畫的兩邊確實是山,但是山只是不起眼的陪襯,看畫人的目光焦點肯定會落在中間那條河上。
這條並不存在的河非常寬闊,但是水面卻平靜得只有微微的波紋,水上霧氣蒸騰,確實有幾分天堂那如虛如幻的感覺。遠處是一道彎彎的拱門,那想必就是天堂的大門,大門後面雲遮霧繞,在雲霧問隱約可以看見一座座宮殿,在更遠的地方,是一望無際的大海。
看到這樣一幅畫,其他人肯定會被這如虛如幻的感覺所陶醉。
但是赫爾的感覺絕對和別人不一樣,他的感覺是熟悉。
他看到那幅臨摹的畫,第一個反應就是,天堂的大門正從另外一個空間滑出來,河面上那水氣的東西並不是雲霧,而是某個東西一半在這個空間,另外一半在另一個空間所產生的模糊影像。
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赫爾覺得他終於找到了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在那條河上有一條船,一條帶有一絲淡淡的古埃西文明風格的船,船身閃爍着黃金纔有的光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