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榕樹推平了泥土,蓋住死去的祭司,剛要把手頭的方便鏟扔掉,沈旭之笑道:“別扔,以後扛着。再殺死人之後,你也好埋了不是。入土爲安,一條生命去了,你埋完,插上一根榕樹枝,又一個生命會產生出來。恩,這就是天道。”
老榕樹多老實啊,想一想,沈旭之說的也有道理,雖然心裡對金屬的東西很抗拒,卻還是把手裡的方便鏟抗在肩頭。那一串沒用的顱骨法器也被沈旭之隨手扔到老榕樹的脖子上。憨厚老實的老榕樹,立馬變成一個猙獰的打手。 . .
看着老榕樹變了樣,沈旭之想笑,但心裡空落落的有些難受。本來少年郎生性開朗,不易被外物所動。但今天聽見兔女的那一聲聲嘶力竭、拋棄所有尊嚴,只求活命的念頭卻不知怎地讓少年郎那顆心難受的很。
沈旭之雙手袖在背後,分明是少年郎,苦戰之後卻有些滄桑。夕陽把沈旭之的背影斜斜的拉長,灑在地上,有些蒼涼。
羊皮袍子似乎也感受到沈旭之此刻心情不好,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沈旭之會忽然情緒低落,乖巧的趴在沈旭之肩頭,也不像往日那般跳脫活潑。
蘭明珠想要勸勸沈旭之,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想了半晌,也輕嘆一聲,跟在沈旭之身後奔着荒宇城走去。這一行人,哪裡能看出來像是剛剛戰勝了一個強勁的對手,反而像是被人打的屁滾尿流,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 .
進了荒宇城,城門並沒有把守的軍兵,任由出入。來來往往的人羣身着各式各樣的服飾,多數以獸皮爲主。像沈旭之這些人身着天樞院制式的院服,極爲打眼。且不說那院服質地如何高檔少見。上面還隱隱有法陣的防護氣息,能穿這樣的衣服意味着什麼。就說迎面而來十多個人,均是一般打扮。其中還有一人身高六尺開外,膀大腰圓,肩頭扛着方便鏟,頸間掛着一串骷髏……那股子天樞院陰寒冷厲的氣質居然生生被沈旭之走出了幾分感覺。
找了一家客棧。沈旭之隨口吃了點東西,也沒心思和蘭明珠說什麼,嘴角擠出一絲笑。也難看得很,比哭還要讓人難受。
沈旭之安排石灘和上官律警醒着點,揹着手,回到自己的房間。兔女正在沈旭之的房間裡面忙忙叨叨的給沈旭之準備燙腳水,鋪着被子。看這樣子,鋪好後還準備暖牀侍寢。
這……這日子,真有點驕奢yín逸的意思了。
沈旭之卻有點不耐煩。只想自己安靜的在雪山之巔坐一會,靜靜心神。今天自己心神動盪的有些奇怪,具體是哪奇怪,少年郎自己也說不清楚。真是兔女那一聲悲鳴,喚起自己心中對世事不公。對人世間白雲蒼狗、滄海桑田間的苦難感同身受?
怎麼想怎麼扯淡。沈旭之把兔女攆了出去,讓兔女去服侍蘭明珠去。一盆子洗腳水也讓兔女帶出去,今天的少年郎,心情可不怎麼好。要是平常,沈旭之還能和兔女溫言幾句,安慰一下,今天,沈旭之卻懶得敷衍。
羊皮袍子吃飽喝足,早早趴在牀上睡着了。兩個月亮,也不見怎麼亮。沈旭之盤膝坐在牀上,沉息打坐,準備好好用功,把草木皆兵衝到三階。無論是樹魂化作的虎牙槍還是化作上百樹人武士,都十分強勁。比在海角平原上見李牧的弟子用的草木皆兵,相差判若雲泥。
剛在雪山之巔坐穩,便聽到昊叔召喚自己。奇怪,平時只要自己不去識海,這幾個老妖怪很少主動的找自己啊,今天這是怎麼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自己雪山氣海間,少年郎隨心而動,來到識海池塘邊。還是老樣子,先不問什麼事兒,而是湊到昊叔身邊,一老一小兩個煙鬼開始對着噴起煙。兩口煙抽進去,沈旭之覺得自己好一點了。狗日的,真是犯了煙癮?不至於吧!
“旭之,你今天打的有什麼問題,你想清楚了嗎?”九尾天瀾白狐說道。
“今天?”沈旭之心中泛起無數狐疑,今天這一仗打的乾淨利索,沒有一點問題啊……所有的場景在少年郎心中回想一遍,還是不知道哪裡犯了錯。沈旭之乾脆不去想,直接問九尾天瀾白狐:“哪裡不對?我覺得挺好的。”
“傻小子,虎牙槍只有你空手的時候才能用出來嗎?”九尾天瀾白狐提點了一句。
樹魂……草木皆兵……柴刀……沈旭之心中忽然大亮,像是一根手指戳破了那層紙,陽光照了進來,一切都清清楚楚,分毫畢現。
難道還能這麼用?沈旭之激動的有些顫抖,若要當真如此,今日被那隻手握住柴刀,虎牙槍從柴刀中破襲而出,那中年祭司估計都用不出別的招數就能被自己幹掉!可是草木皆兵不是需要木系樹魂嗎?柴刀裡面沒有樹魂啊。
沈旭之臉色忽而狂喜,忽而憂心忡忡。不斷變化着,心中喜怒全都寫在一張臉上。
九尾天瀾白狐見沈旭之沒想明白,也不多說,只是微笑着看着沈旭之,等他自己領悟。沈旭之心中陽光一閃而過,似乎又走進無窮無盡的黑暗中,無數記憶殘片出現在腦海裡。卻始終無法拼湊成一個整體,拼成沈旭之想要要的東西。
“我就說這小子笨得很,你非要讓他自己想。”昊叔嘟嘟囔囔的說着。
“難道說樹魂和柴刀裡面的魂魄可以合爲一體?”沈旭之試探着說出自己心中的揣測道。
九尾天瀾白狐笑道:“就是這樣,你能想到,也算不易了。也不算笨,跟着我時間長了,也變得聰明瞭一點。”昊叔聽老狐狸這麼誇獎沈旭之,撇了撇嘴,繼續抽菸。
“除了天地初開的那些靈物之外,草木是世間最開始有的生命,本源也就是生命之力。”九尾天瀾白狐見沈旭之低頭凝思着自己說的話,道:“旭之,我說的道理你不用去想。你只要知道爲什麼就好了,至於爲什麼爲什麼,想多了,該把你想成傻子了。”
九尾天瀾白狐說着繞口令,沈旭之倒是聽明白了。本以爲要自己全都理解,哪知道會如此簡單,根本不用去想,少年郎心中大樂。
“草木植物,是生命之力。動物也是生命之力。這兩種生命之力不過是一種本源之力的兩種不同表現而已。旭之,你可曾想過,爲什麼你的生命之息可以治療你自己的傷勢?”九尾天瀾白狐問。
沈旭之想了想,赧然一笑,道:“這個問題就和一加一等於二一樣,誰都知道是這樣,誰會去想?”
“呵呵,這就是道理所在了。其實兩種本源之力有不同之處,也有相同之處。你用草木本源治療動物本源,是一種先人總結出來的方式。草木本源,是生命之力的生機的表現。動物本源,是生命之力中死亡的表現。換句話說,老榕樹性格憨厚老實,不善於爭鬥,這就是天性使然。而動物本源的攻擊性在死亡之後會有一個提升,用得好,用的得當,就是所謂的魂術。”
沈旭之聽的瞠目結舌,繞了一百幾十個彎,九尾天瀾白狐原來是在教授自己魂術?!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動物本源,也能用來治療。”九尾天瀾白狐繼續說道。
“啊?”這個沈旭之卻從來沒有聽說過。
九尾天瀾白狐白了少年郎一眼,道:“你以爲只有你九州靈界會治療嗎?深淵魂界這麼多年,就不能總結出點治療的法術?要是沒有,那纔是笑話。就像你給天樞院傷兵治療一樣,你那裡已經是末法時期,沒有靈氣或是極少。魂力、血力也被一種力量束縛,所以有了你所謂的手術,藥石,鍼灸等等。”
沈旭之聽到這裡,似乎有所悟。點了點頭。九尾天瀾白狐講的,果然是道理。不知道在哪裡學會的。少年郎又一次不由自主的走神了。九尾天瀾白狐笑着說道:“旭之,你先別走神,認真聽着。剛纔說的,像你今天收服的兔女,天生就會治療,這是一種天賦本能。”
“兔女會治療?”沈旭之大奇,那隻兔女自己只見到可憐,才收留了她,要真是會治療的話,可算是沒有白費米飯。就算轉手,也能有個好去處不是。
“當然。剩下的這隻兔女和其他的不一樣。明天你問問她。我們現在把話說回來,道理是這樣。你反回來想一想,草木皆兵的法術不過是把生機化作死氣。和你雪山氣海之間的血腥殺氣,和柴刀多年積累後通靈後習慣吞噬的死氣一樣,只不過是兩種不同的表現方式而已。你手上右手的手鐲裡面樹魂的力量已經被削弱了,回去你試探着把裡面的樹魂放到柴刀中休養生息,你就知道事半功倍了。”九尾天瀾白狐說的字字珠璣,連昊叔都頻頻點頭,魔鳳凰更是前所未聞,也不修煉了,而是轉了一個方向,跪坐在九尾天瀾白狐面前聽老先生講道。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