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了一些當年的往事後,薩滿重新坐了起來。
他憂慮地說:“捂不住的,捂不住的。命令一下,我們就叼着刀趁夜爬上城牆,命令一下,我們脫光了在雪中潛進水門。王庭不會放過每一處弱點的,包括這裡。
離得最近的我們都會被拴在戰車上,然後帶着一起衝進火焰中,六死三逃一遷移的悲苦會降臨在部落裡的這些傻孩子身上。”
利石閉上眼睛,兩手枕在腦後,長吁了一口氣說:“怎麼會呢,他們這些傻孩子會死掉大部分的。和平太久了,他們只驅逐過狼。部落太小了,會被大部落在第一場戰鬥中就驅趕到前排的。所以我的意思是,能捂多久捂多久吧。你要幫我多看看,有人去找你占卜奇怪的事情的時候,你就要……”
薩滿點着頭接上了利石的話:“就要嚇唬得他把屎尿當時都拉在褲子裡,知道,知道……哎我說,你這裡的肉都是這麼瘦的啊?還有點肥的麼?”
說完,兩人同時呵呵地笑了起來,全無剛剛哀嘆未來不測的憂慮。
大軍驅馬衝擊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馬兒會不會踩進鼠洞而折斷腿,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頭會不會送到箭頭之下,更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生是死。
飲酒的時候便開心暢飲,吃肉的時候便大口嚼肉,命運的事情那是歸命運管的,想再多也沒什麼結果。做好該做的就是了,然後才能去欣賞它的歌聲。
另一邊,四娘等人趕着畜羣走暗河回到河青城的暗道之後,欣喜的得知地道終於被全部拓大了,這是在幫衆們歇人不歇工的努力下才提前做到的。
於是她當即便命大家趕着畜羣走地道,從城外的那處房產的暗門處走入光明之下,並緊急搭了個簡單的畜欄。
如此她就不必爲進貨渠道而引起太大的懷疑了。畢竟城內出現這麼多牲口,但城門卻從沒見出入,就算大戶不起疑,城兵和公門也會來問入城稅都交到哪裡去了。
以後就讓買主自己繳納入城稅好了。地道的秘密還是能守多久就守多久的纔好。
而且既然自己在名義上從外地趕着畜羣回來了,那麼還應該從城門走一遭來露個相的。但以幾人粗疏的性子誰也沒理會到這一層,只從地道原路回了酒肆後院,幫衆們照例洗漱吃喝一番後就各回各家,之後四娘才讓其他兄弟也經地道出城去照看牲口。
酒肆這邊是消停了,西城的卻有幾戶宅子還在不斷地有人出入,他們有的是家中族人,有的是夥計,還有的是各處的管事,他們不間斷地奉命前往各處去打探或傳話。
這如此緊張忙碌的場面,便是那幾個經營肉食和毛皮生意的家族遇到麻煩的表現。他們這陣子實在深受北城幫帶來的競爭影響,幾處肉店的銷售量的都大幅地減少了,不得不將快發臭的肉做成乾肉。
而且糧店也遇到了不同尋常的問題。在城內糧鋪的存糧被北城幫派遣數人分幾次拿多塊信牌提走了數石糧食之後,便自然會遣人去城外農莊的糧倉裡調糧。
派出去的人裡頭,有眼尖的夥計發現北城幫同時還從多個國人或野人的村莊裡換糧。通過跟蹤發現,他們使用的都是毛皮、肉乾和牛馬羊等做的交換,而且也非常樂意換走見到的金餅和金制武器。
宅院內得報的蒼髯族長默然不語,他在踱步數圈後只是揮手命人找來各房家長,各處管事。
待衆人來齊後,他在院內杵着竹杖叱問道:“他們哪裡來的肉?他們要這麼多糧食做什麼?他們竟敢參合我姚家的買賣,還不打招呼?!查!哪裡來的,哪裡去的。仔細地查!都醒一醒吧!你們吃飯的碗被人動了!”
四娘靠坐在後院裡,她遙望着落日餘暉映照的白首山,搓揉着數日奔波下酸乏的腿腳。
剛剛有盯梢的幫衆回報,之前奉命監視的那幾處宅子都有異常動靜。那裡都召了很多夥計和管事進去,沒多久又都灑了出去,他們到處在探查北城幫,尤其是有關肉和糧的事情。
在聽了這個消息後,馬四娘眉頭一擰,牙一咬,然後冷哼了一聲,幽幽地說道:“該來的總歸是來了。去!到街頭巷尾、去窮家鄙舍,隨便找來三十個青壯到酒肆中。我現在要出去一趟,傍晚時回來,到時候就要看到這些人。去吧。”
揮退幫衆後,四娘便回屋裡拿出數金,包了兩個布包,一個大一個小,然後離開酒肆上大街,直去了衛的家中。敲開後門後,她先恭敬地請求拜見衛,等了一會後才被允許進門。
衛的家說起來也就是個尋常的樣子,但是到處收拾打掃地井井有條,而且牆上但凡有裂紋之處都及時地用泥水給漿堵過了。處處都很平凡,但是看上去比起一般的住家而言就是處處充着些個精神勁。
衛並沒請馬四娘進屋說話,而且他自己就是站在自家院中的房門前見的客。他最多允許馬四娘這種身份的客人走進院內,而自己身後的房門卻是關上的,並沒有請她入內的意思。顯見提防心極重。
四娘在心中冷笑:“真要動你,十個你也不是對手。卻不是怕了你,只是畏你身後的公門。”
但她表面上卻毫無異色,而是恭敬地先奉上了大布包,並低聲謝道:“前陣子的事,有勞您了。”可見這包內裝的是之前答應的十金賄賂。
等衛接過後,她又奉上一個小布包,說:“這是東城幫這個月的。”
衛將兩個布包看都不看便接過,然後冷淡地問:“還有什麼事麼?”
馬四娘哪裡還不知道這是趕人的意思,於是再不多言地當即告退。
衛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冷笑一聲,這個桀傲不馴的婆娘惹了西城大戶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他這個到處撒網的公門中人又如何不知?
現在他就是在等着兩邊求上門來,到時候自己纔好藉着嚇唬兩邊來自提身價,然後便能吃完左邊吃右邊,然後再將他們壓下來一起坐下來劃條線。
可是眼看着這女人竟然對此隻字不提,那老子幹嘛上趕着給這不自量力的蠢人好臉?吃誰不是吃,大不了把你吃幹抹淨就是了。從一邊吃不到的肉,到時候就得全從你的身上找補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