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
眼前一片縞素,安陵容立於衆妃之首,叩首、再叩首、三叩首,眼淚似是無窮無盡一般從眼中涌出,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哭暈過去多少次,只覺得心已經悲慟到了麻木,金棺裡躺着的人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她恍然發覺,原來先帝在她的心裡分量如此之重。
眼前一陣發黑,安陵容在一片驚呼聲中再度昏厥。
鳴鞭聲又一次響徹皇宮,昭示着一箇舊朝代的結束、一個新朝代的開始,張廷玉攜遺詔密旨扶立新皇,新舊交替之間再沒有了當年九龍奪嫡的血雨腥風。
九月初三,弘曆於太和殿登基爲帝,衆臣朝拜。
“皇上遵照先帝遺命,尊皇后娘娘您爲母后皇太后,遷居慈寧宮,尊皇貴妃爲聖母皇太后,遷居壽康宮。”蒔蘿和豆蔻都盤起了長髮,說着今日頒下的旨意,“並晉封敬妃娘娘和欣妃娘娘爲貴太妃、順嬪娘娘爲太妃,尊稱寧嬪福嬪爲太嬪、康貴人爲太貴人,遷居寧壽宮。”
“大家都誇皇上仁孝呢。”紫蘇笑着說道,“如今就剩下原先府邸福晉格格們的冊封了。”
安陵容靠在牀頭慢慢喝着藥,聽蒔蘿幾人絮絮叨叨說起富察書瑤等人的位分。
福晉富察書瑤自然是毋庸置疑的皇后,側福晉高佳氏封爲慧貴妃,烏拉那拉氏則爲嫺妃,格格金氏爲嘉嬪、蘇式爲純嬪、黃氏爲怡嬪,陳氏和柏氏封貴人,珂里葉特氏封常在,到這裡爲止都沒有什麼問題。
正說着,甄嬛就帶着人走了進來,身後崔槿汐捧着一本明黃的冊子。
“皇帝要封富察格格爲哲妃。”甄嬛臉色不大好看,將擬定位分的冊子遞到安陵容面前,“我本想着她生育長子有功,如今又懷着身孕,給個嬪位也就是了,卻沒想到皇帝竟大手一揮直接給了妃位,這讓烏拉那拉氏做何感想?”說完,又有些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烏拉那拉氏的脾氣你也知道,挽月的位分在她之上也就罷了,畢竟高斌現在正得用,富察格格算什麼呢?這要是真封了哲妃,只怕後宮沒一天安寧。”
安陵容拿過手帕擦了擦嘴角,緩聲道:“姐姐可曾想過,爲何皇帝會對富察格格那般重視?出身卑微、容貌普通、生育皇子卻不能母憑子貴……姐姐不覺得和某個人很像嗎?”
宮女李金桂。
甄嬛眸色微微一凝,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姐姐何苦爲了這麼件小事和新帝鬧得不愉快?”安陵容勾了勾嘴角,冷冷說道,“只是如此一來,哲妃的存在就會時時刻刻提醒着皇帝他與姐姐並非親生母子,他的生母死在一個孤寂的角落,而姐姐卻憑藉着他榮登大寶而坐享太后之尊。”
“如此天差地別,只怕他與我嫌隙更深。”甄嬛閉了閉眼,重重地嘆了口氣,“也罷,後宮之事有皇后,我也不必操這些閒心。”她將冊子交給一旁的小允子,淡淡說了一句,“去告訴皇帝,哀家允了。”
小允子雙手捧過冊子,領命去了。
“我給流朱尋了個好人家,等年底就出嫁,到時候你可得添嫁妝啊。”甄嬛拋開煩心事,說起另一件喜事來。
安陵容笑得眉眼彎彎,連聲說好。
位分定下後,搬遷的事情便緊鑼密鼓地張羅了起來,皇后住了長春宮,慧貴妃和海常在同住鹹福宮,嫺妃住延禧宮,嘉嬪住未央宮,純嬪和陳貴人柏貴人住鍾粹宮,而哲妃則是住進了承幹宮,怡嬪與她同住。 可是,就在搬進宮的前一天,王府卻出了大事。
“哲妃不慎落水,早產生下一個死胎,後又血崩不止,今早傳來消息,說人沒了。”蒔蘿正給安陵容挽發,崔槿汐走進來說道,“皇上很是悲慟,執意以貴妃之禮下葬,太后讓奴婢來問皇太后一句,如此可妥當否?”
安陵容看着鏡子裡面容憔悴的自己,揉了揉眉心:“是意外還是人爲?”
“當時在場的只有怡嬪。”崔槿汐垂眸輕聲回道。
安陵容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說。
“怡嬪自辯,說自己與此事無關,她只是陪着哲妃外出散心而已,還說是哲妃發了癔症,自己越過欄杆跳進湖裡的。”崔槿汐說道,“皇上自然是不信她的這番說辭,當即就要將她貶爲庶人賜死,還是海常在勸了一句,纔給怡嬪求了一個自裁謝罪,不至於牽連家人。”
“海常在?”安陵容有些意外地擡眸看過來。
這個珂里葉特氏入府最早,此次受封位分卻最低,安陵容還覺得有些奇怪,如今聽到她能勸得盛怒的皇上回心轉意,便更覺得古怪起來。這海常在究竟是什麼人?
“是,皇上對外只說怡嬪與哲妃感情深厚,哲妃身死後,便隨她一起去了,依例以嬪位儀制下葬。”崔槿汐又說道,“太后說,海常在此舉很識大體,眼下時期特殊,若嬪妃們還未入宮就鬧出醜聞,無異於給皇家顏面抹黑,對怡嬪之事便沒有多言,只是富察格格封哲妃已是僭越,若再以貴妃之禮下葬,只怕前朝非議。”
“姐姐思慮周全,哀家也是這般想的。”安陵容暫且按下心頭疑慮,說回正事,“蒔蘿,你親自去養心殿和皇帝說,就說哀家的意思,富察格格才封哲妃,若再晉貴妃實在不妥,不如等上幾年,待前朝後宮都穩固後再行追封也不遲。”
“是。”蒔蘿應聲退下,崔槿汐也順勢告退。
安陵容扶着豆蔻的手走到院子裡,未央宮的芙蓉花已經被皇上移植了過來,如今正值花期,枝頭打了一個又一個花骨朵,很是好看。
“宮裡的女子就像花朵,開了一茬又一茬,豆蔻,哀家老了呢。”安陵容自嘲地笑了兩聲,“瞧瞧這些新人,倒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太后,你還未滿三十,哪兒就老了,奴婢瞧着您還是和以前一樣。”豆蔻緩聲說道,“改朝換代了,太后娘娘只管守着八阿哥和兩位公主過太平日子。”
“這宮裡,何曾有過太平日子?”安陵容失笑地搖了搖頭,“看着吧,日後有得鬧呢。”她眼眸深深,看着滿枝頭的花苞,卻是心事重重。
大約是皇上藏得太深,如今才登基,就接二連三地駁斥姐姐的懿旨,看似是爲了哲妃,實則是爲了他的生母,宮裡的女人倒也罷了,若是當朝太后與皇上心生嫌隙,那纔是大事。安陵容緊緊皺着眉,心裡總覺得不安。
而很快,這樣的不安就成爲了現實。
準葛爾使臣入京賀新皇登基,併爲他們的新任可汗多爾扎求娶大清公主——朧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