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智好奇地問道:“這老大爺去市政府門口放鞭炮?爲什麼?”
肖雲琦搖搖頭:“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咱們要不去瞧瞧吧。”
“好!——等等,我換件衣服!”喬智匆匆忙忙把被鮮血染得花花綠綠的白大褂脫了,換了一件外套,跟着肖雲琦出了法醫解剖室,外面的雨更大了,他沒雨傘,只好兩人打一把,踩着溼漉漉的地面快步來到市局大門。
老遠,就聽到有人在高聲喊:“放了施大爺!要不然,我們就不走!”
“對!乾脆絕食!反正他們也不讓我們活了,就死在他們面前好了!”
“就是!絕食!他媽的,反正也沒活路了!”
“絕食……!”
亂七八糟的聲音,響聲最大的就是“絕食”這兩個字。
走近了這才發現,市公安局大門口冒着雨站着一兩百人,看年紀,差不多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了,男男女女的都有,相當一部分已經頭髮花白,應該已經過了六十。看穿着打扮,只能用寒酸來形容。越下越大的雨水早已經將他們全身淋溼了,頭髮溼漉漉耷拉在額頭上,卻沒有一個人去抹臉上的雨水。他們的雙目中,是愁苦、無奈和憤怒。
他們面前,同樣在大雨裡,站着幾排身穿防暴服的特警,拿着防爆盾牌和橡皮棍,還有手持防暴槍的,不遠處,兩輛防爆警車嚴陣以待,兩個特警手裡握着催淚瓦斯槍,盯着那些下崗職工,如臨大敵一般。
主管治安的副局長王舒祥是個胖老頭,五十多歲了,腦門有些禿,他正一隻手撐着一把雨傘,另一手拿着高音喇叭喊着:“各位工友!你們的意見我已經充分聽取了,我保證,一定會把你們的意見彙報上去。雨越來越大了,你們身子骨重要,一定要保重身體,不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表達你們的意願……”
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顯然是這幫人的頭,站在最前面,腦袋上紮了一根紅布巾,身子骨很結實,國字臉方方正正的,濃眉倒豎,穿了一件破了洞的短袖汗衫,手指副局長王舒祥:“施再銘在市政府門口放鞭炮是我的意思,是我指使他去的,與他無關,你們要抓就抓我老頭吧!放了他!”
他身後的一個個老頭老太太們也揮舞着乾瘦的胳膊,異口同聲都叫道:“放鞭炮是我讓他做的,放了施再銘!抓我好了!
等衆人的聲音稍稍安靜一點後,這老人又說道:“你們聽到了嗎?放鞭炮不是他一個人的意思,是我們大家的意思,我們大家都有這個打算,只不過他敢說敢做,搶先這樣做了,我們也準備這樣做。鞭炮我們也買好了,現在就去市政府門口放!要抓你們就把我們都抓了吧!大家一起蹲監獄熱鬧!——老哥老姐們,走!到市政府門口放鞭炮去!”
“走!走!”
這些職工轉身要離開,王舒祥着急了,這要是放任這一兩百下崗職工去市政府門口放鞭炮,他這個副局長也就當到頭了。急忙吩咐特警攔住這些下崗職工。
兩隊特警立即包抄上去,將這一兩百職工的去路堵住了。
這下,下崗職工們頓時炸了窩:“行啊!來吧!來抓我們啊!來啊!”有激動的老婦更是上前推攘阻擋的特警們。
王舒祥打着雨傘用高音喇叭喊着:“工友們!請你們保持冷靜,千萬不要衝動,有什麼話可以好好說!”
可是,沒有人聽他的,眼看這些激動的人羣與特警們的衝突越來越厲害,特警們也開始煩躁地用盾牌推攘着下崗職工們,場面將要失控了,喬智和肖雲琦急了,跑上去大聲勸阻,呵斥那些特警讓他們不要動武。可現在已經亂成一團,加上瓢潑似的大雨裡,幾乎沒人聽見他們倆說什麼。
喬智很着急,他有心想使用法術制止這場混亂,可倉惶之間,竟然想不到該用什麼魔法的好。正在他焦急萬分的時候,忽然,他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魔法。他決定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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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正在市委開會的李兆琛的秘書手持電話匆匆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聲道:“李常委,許副局長打電話來說,有一兩百麒麟路橋公司的下崗職工在市局門口鬧事,和維持秩序的特警發生了衝突。王副局長正在做說服教育工作。”
李兆琛花白的眉毛一擰,站起身快步走出了會場,來到走道上,一把從秘書手裡拿過手機:“喂!我是李兆琛,怎麼回事?”
電話那頭傳來許帆焦急的聲音:“常委,麒麟路橋公司的一個下崗職工名叫施再銘的,昨天下午在市政府門口放鞭炮,還大叫大笑說廖副市長……死得好!詆譭廖副市長的名譽不說,還嚴重擾亂了政府工作秩序,引來很多人圍觀,勸他他也不走。我們只好給他行政拘留十五天的處罰。可剛剛來了一兩百下崗職工,堵住了市局大門口,要求立即釋放施再銘,聲稱如果不放人就絕食,還打罵推攘我們維持秩序的特警,有些特警已經受傷了。請示怎麼辦?能否使用警力拘捕主要組織者和骨幹分子?要不……”
“要不怎麼樣?動用坦克、機槍、火箭筒?要不要大炮啊?”李兆琛拼命剋制着自己的怒火。
許帆聽出了李兆琛語氣不對,但還是續了一句:“常委,他們用拳頭打我們特警,有的還用牙咬……”
“夠了!許帆!你搞什麼名堂!”李兆琛咆哮道,“你竟然動用特警去對付下崗職工?你腦袋裝的是大糞嗎?嗯?——我命令你,立即將特警全部撤走!否則我撤你的職!”
“是!常委。”許帆腦袋豆大的汗珠往外冒,知道這下捅了大簍子了,艱難地嚥了一聲口水:“常委,他們說要來市政府門口放鞭炮,怎麼辦啊……?”
“許帆同志!你是政委!不是撿破爛的!你就不能做政治思想工作嗎?——好!你做不了,我來做!”
李兆琛猛地扣了電話,鐵青着臉咚咚大踏步朝外衝,可跨出兩步又停住了,想起自己還在開常委會,又急忙轉身回到會場,要向市委書記陳海寧請假。
剛纔他在走廊上說話的聲音很大,屋裡的常委們都已經聽見了,陳海寧神情凝重問道:“兆琛同志,怎麼回事?”
李兆琛鐵青着臉簡單將事情經過說了。
陳海寧轉頭望向秘書長曾國基:“昨天下午有人在政府門口放鞭炮嗎?我怎麼不知道?”
市政府和市委在一個大院裡,一個在前面,一個在後面,兩棟大樓。
曾國基陪笑道:“書記,昨天下午那老大爺放鞭炮的時候,您在醫院看望爆炸受傷羣衆呢。不在市委院裡。”
“他放鞭炮的原因問了嗎?”
“巡警把他帶到市局後問了,他說是……是爲了歡慶廖副市長……的去世……,書記,你說這老頭可不可氣,整個一幸災樂禍,拘留他十五天是好的,照我說……”
陳海寧眉頭皺到了一起,壓制着怒火慢慢說道:“這件事爲什麼不向我報告?”
曾國基感覺到了陳海寧神情不善:“……您當時在忙,而且這件事已經妥善處理了,所以……”
“妥善處理了?把人行政拘留就也叫妥善處理?”陳海寧的怒火已經到了嗓子眼,“你們就是這樣處理的?”
“這老大爺在我們市政府門口放鞭炮,擾亂……”
陳海寧嘭的一聲在桌上重重一拍:“到我們門口來放鞭炮,說明我們有的同志的工作已經讓人民羣衆失望到了極點!投訴無門,只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我問你,誰給你們的權力隨便拘留人的?嗯?”
見到陳海寧發火,所有的人都靜悄悄不作聲了。只聽見陳海寧呼呼的喘氣聲。陳海寧掏出香菸,點燃,猛吸了幾口,努力想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可發生的事情根本讓他無法平靜。
他掃了一眼在座的常委們,聲音冰冷:“你們看看,今天一兩百的下崗職工到市公安局要求放人,同志們,這一兩百人不是社會閒散人員,不是無所事事的刁民!是生活窮困潦倒的下崗職工,是我們最需要關心的社會弱勢羣體!工人階級是最善於忍耐的階級,只要有一口飯吃,都不會鬧事的,如果你要把他們最後的飯碗都端走,人家能不鬧翻天嗎?當初我們的黨不就是因爲這才領導工人階級起來鬧革命的嗎?現在倒好,工人兄弟們要來革你們的命了!同志們!這樣下去很危險!是要出大事情的!”
會議室裡安靜得連掉落一根針都能聽見。
陳海寧猛吸了幾口煙,轉頭對紀檢委書記蔡光順說道:“廖俊同志的事情,老蔡已經多次向我作個彙報,我們也掌握了一些情況。組織上也找他談過話。我今天在這裡可以告訴大家,在麒麟路橋公司股份制改造上有很多貓膩,這裡面廖俊同志是脫不了干係的!儘管我來清河市上任的時候,股份制已經完成,路政公司也差不多跨了,但很多事情我還是聽說了,我也有耳朵也有眼睛的!不要以爲我是瞎子!——就拿昨天市政府門口放鞭炮和今天公安局門口鬧訪的事情來說,就證明裡面問題大得很嘞!我們現在掌握的情況遠遠還不夠!儘管廖俊同志不在了,人死燈滅,也就不追究了。但這裡面深層次的問題必須解決!尤其是涉及到麒麟集團公司的事情,老蔡你們要繼續查,要一查到底!給人民羣衆一個交代!”
蔡光順頻頻點頭,認真做着記錄。
陳海寧對李兆琛道:“兆琛同志,你剛纔的安排很好,我完全贊同!你現在立即趕去市局一起做羣衆工作,一定要妥善處理這件事情,務必要化解矛盾,取信於民!”
李兆琛點頭答應,急匆匆離開了市委大院,冒雨驅車直奔市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