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參加舞會,我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她說,「但我得素顏,不能化妝。可是我這張臉,如果不化妝的話能看嗎?」
『嗯。』我竟然點頭,『你說的對。』
「學長!」她大叫。
我看苗頭不對,趕快閃人。
六點半在體育館外集合時,小偉在原地陪着學弟妹等待進場,我要李君慧先去載蕭文瑩,而我則打算去找看月亮的女生。
「那你什麼時候去載李白?」李君慧問。
『等找到第24個女生再說。』我轉身跑開,『你快去載她!』
「記得要委婉一點啊!」小偉在我背後大叫。
沒時間委婉了,我只能單刀直入問:
『你想參加舞會嗎?我們少一個女生。』
但找了幾個在體育館外落單的女生,結果都是在等另一半。
我越找越急,越急越慌,最後竟然說:
『讓女生等太可惡了,不如放他鴿子,跟我們一起進場。』
她們通常不想理我,但有一個女生還真的考慮。
只不過當她在猶豫時,她的舞伴就出現了。
只剩10分鐘就要進場,我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只想趕快找到女生。
可能是我太心急,導致眼力受損,就像社長常說的心理會影響生理。
「喂!我是男的!」一個我誤以爲是女生的男生大叫。
已經到最後關頭了,我是飢不擇食,看到女生就問。
「可是我們兩個都沒舞伴。」
總算找到兩個女生,可是我們只缺一個,怎麼會這麼諷刺?
『你們哪位覺得自己比較漂亮的,就跟我走吧。』我說。
「那當然是我囉。」她們竟然異口同聲。
然後她們吵了起來,越吵越大聲,幾乎快動手了。
我只好趕快溜掉。
在我快絕望時,突然發現有個女孩倚着樹幹仰望夜空。
「我只是在欣賞月色而已。」她說。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矜持?』
「我真的是來看月亮的。」
『那好吧。』我轉身就走,『請便。』
「喂!」她大叫一聲,我不禁停下腳步,轉過身。
「我看完月亮了。」她說。
天可憐見,我終於找到第24個女生了。
我帶着看完月亮的女孩回去找小偉時已是7點10分,學弟妹們正等着進場,而徐雅玲也出現了,陪在小偉身旁。
『你怎麼也在?』我說,『我以爲小偉會找別的女生當舞伴。』
「喂。」小偉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那麼這裡交給你。』我轉身就走,『我去載舞伴了。』
原本跟梔子花女孩約6點45,看樣子會遲到40分鐘。
她會擔心?還是生氣?會枯等,還是一走了之?
我雖然緊張,但更多的情緒是焦急和恐慌。
多希望這只是場惡夢,醒來時什麼事都沒發生,我準時6點45分抵達。
但很遺憾,這是殘酷的現實,我無法逃脫。
我甚至完全沒時間停下來思考待會要如何因應,只能儘快抵達,早一分是一分。
匆匆停好車,衝進宿舍的交誼廳,電視前的沙發只坐了一個女生。
那是梔子花女孩,她正在看電視,而且似乎很專注。
我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全身突然放鬆,四肢也因而鬆軟無力。
只剩20步的距離,我只能緩緩地、輕輕地,走向她。
直到停下腳步站在她身旁爲止。
『這節目真的這麼好看?』我說。
她轉頭看見我,笑了笑後說:「是呀。」
『抱歉。』我說,『我遲到了。』
『你知道?』
「嗯。」她說,「你6點45沒來,我就知道你遲到了。」
『有道理。』這問答有點無厘頭,我忍不住笑了。
「好聽嗎?」她問。
『什麼東西好聽?』我很納悶。
「我以爲你也許找到一隻會唱歌的魷魚,聽得忘我,就忘了時間。」
『這次沒有魷魚當藉口了。』我臉頰發熱,『很抱歉,因爲我……』
「我知道呀。」她打斷我。
『你又知道了?』
「這次是真的知道。」她笑了笑,「文瑩已經先告訴我了。」
沒想到要李君慧先來載蕭文瑩,竟然誤打誤撞幫了自己一個大忙,『今晚這裡似乎冷清多了。』我看了看四周。
「今晚是耶誕夜,大家幾乎都出門去玩了。」
『真的很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你再繼續抱歉下去,我就等更久了。」
『抱……』我趕緊改口,『那我們走吧。』
「嗯。」她點點頭,然後站起身。
她穿着一套純白色連身長裙,感覺不太真實,像夢幻。
一襲白衫裹着潔白膚色的她,不僅凸顯她典雅的氣質,也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梔子花。
我突然想到,令我有所感覺的女生,我立刻會選擇特定的形容詞,然後量化她是屬於讓我多少%心儀的女生。
但我只能勉強將梔子花女孩歸類爲清秀,從來沒有量化她。
甜美的珊珊學姐、標緻的楊玉萱、可愛的Jenny、漂亮的張秀琪,我都曾量化她們令我心儀的程度。
除了對珊珊學姐沒有遐想外,我對楊玉萱、Jenny和張秀琪,或多或少多存在着遐想。
當她還是僞梔子花女孩時,我也曾量化她,我記得是60%。
然而當僞梔子花女孩成爲真正的梔子花女孩時,我根本無法量化她。
「你還要繼續發呆嗎?」
『抱歉。』我回過神。
「我這樣穿,很奇怪嗎?」
『不。』我說,『這樣穿很好看。』
「謝謝。」她微微一笑。
我確實無法量化梔子花女孩,我只知道,我真的喜歡她。
雖然已經遲到了,但我並不急着趕路,甚至還放慢腳步。
因爲我很想讓全世界都看見她正跟我走在一起的樣子。
「舞會有規定不可以穿外套嗎?」她問。
『哪有這種規定。』我很納悶,『爲什麼這麼問?』
「現在天冷,我衣衫單薄,手裡抱着外套,但你卻沒要我穿上外套。
你是細心的人,而且很有良心,照理說一定會開口要我穿上外套。
但你眼睜睜看着我受凍,卻沒有開口要我穿上外套。」她笑了笑,「所以我認爲應該是不可以穿外套。這樣的側寫功力OK嗎?」
『啊?』我停下腳步,『趕快穿上外套。』
「我真的可以穿上外套嗎?」她問。
『別玩了,快穿上吧。』
她邊笑邊把拿在手中的外套穿上,然後問:「你在想什麼嗎?」
『沒什麼。』我頓了頓,『只是覺得跟你並肩走着的感覺很好。』
「哦。」她說,「那我們繼續往前走?還是先到操場走三圈?」
『先往前走吧。』我笑了笑,『回來後再到操場走三圈。』
我發現她的外套也使純白色,沒有哦一絲雜色,連釦子都是白的的。
『你是故意的?』
「對呀。」她笑了。
『這樣很好看。』我也笑了。
『上車吧。』
抵達體育館已是7點50分,原本擔心已不開放入場,還好只要有票,而且是一男一女,隨時都可以入場。
『得牽着手進場。』我說。
『不好意思。』我說,『請把手借我。』
「好。」她笑了笑,伸出左手,「記得要還我哦。」
『一定。』我也笑了笑,牽着她的左手進場。
有了去年的經驗,我要她先做好心理準備,以免被澎湃的音樂聲嚇到。
即使如此,她剛進場時還是受到驚嚇。
因爲我感覺手心一緊,應該是她左手突然用力抓住我右手的緣故。
可能是場內的氣氛太熱烈、人潮又擁擠,因此完全沒有冬天的感覺,溫度搞不好也比室外高了十度。
我在場邊找了張椅子,脫掉外套掛在椅背,然後要她也把外套脫掉,掛在我的外套上。
『你果然有先見之明。』
『昏暗的光線下,白色反而是最明顯的顏色。』我說,『待會就不怕找不到外套了。』
「你忘了要我穿外套,但要我脫外套卻很直接。」她說,「你一定是不喜歡我穿着外套。」
『別再糗我了。』我笑了笑,『我們跳舞吧。』
我的任務似乎已在邀舞伴時完成,她願意當我舞伴,這就很夠了。
至於舞會上要如何表現,我並不怎麼在意,因此我只有一點點緊張。
雖然她是第一次參加大型舞會而且不會跳舞,但她似乎也不太緊張。
兩個不太緊張的人湊在一起,舞會就成爲單純好玩又有趣的活動。
或許是我教舞經驗豐富所以很會教;或許她是聰明的人所以學得快,總之她很快掌握住Soul的舞步和節拍,試跳了幾步,非常順暢。
我們一連跳了兩首快舞,感覺默契十足,好像是已經認識多年的老友。
其實幹嘛說好像,我從高二就認識她,至今超過兩年半,說是已經認識多年的老友應該也不會太誇張。
兩首快舞跳下來,身上開始流汗,原本想找個位子坐下來休息。
但熟悉的音樂突然響超,是尾崎豐的。
『這是你喜歡的尾崎豐。』我伸出左手。
「是呀。」她把右手放上,我左手掌托住她的右手掌。
『爲什麼喜歡尾崎豐?』我右手輕靠着她的腰。
「我嬸嬸是日本人,她很喜歡尾崎豐。」她將右手擱在我右肩,「受她的影響,我也跟着喜歡。」
『你嬸嬸是日本人?』我很驚訝,『那你是混血兒啊。』
「你傻了嗎?」她說,「我嬸嬸跟我又沒有血緣關係。」 Www▪тт kдn▪¢o
『沒錯。』我笑得有點尷尬,『我搞笑了。』
「我說過了,我不是混血。」她笑了,「我只是貧血。」
我也笑了起來,然後想起高中時的往事。
「真可惜。」她說,「才26歲,就這麼突然死去。」
『嗯?』
『他才26歲?』我很驚訝。
「是呀。」她嘆口氣,「他低沉沙啞的嗓音真的很獨特呢。」
『嗯。』我點點頭,『當初練歌時,就覺得他的歌不好唱。』
「那次合唱比賽你們的隊伍有個金色頭髮的女生,她是誰?」她問。
『她叫Jenny,外文系公關,是個混血兒。』
「原來是真的混血兒。」她笑了笑,「她長得很可愛呢。你說是吧?」
『呃……』我猶豫了一下,『應該算是吧。』
「是就是,有什麼好猶豫的。」她問:「你們很熟嗎?」
『呃……』我又開始猶豫,『有點熟,但不算太熟。』
「你是不是想換話題?」她問。
『如果可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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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說,「你去年也有參加這個耶誕舞會嗎?」
『嗯。』我點點頭。
「那你的舞伴是誰?」
『是個女生。』
「廢話。」她笑了笑,「我是問你找誰當舞伴?」
『我沒有找誰當舞伴,是學長找的。』
「那你的舞伴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呃……』
「你是不是又想換話題?」她問。
『可以的話最好。』
「好吧。」她說,「你是不是常常參加舞會?」
『不算常常。』我說,『但因爲當公關,所以替繫上辦過幾次。』
「舞會是不是都是在室內,然後光線暗暗的?」
『通常都是。』我說,『不過我們有次是在星夜下辦露天舞會。』
「那次是什麼情形?」她很好奇。
『那次是跟外校女生露營,因爲星光燦爛便突發奇想辦了場舞會。』
「哇,在星夜下跳舞,一定很浪漫吧?」
『呃……』
「音樂結束了。」她笑了笑,收回雙手,「不必再換話題了。」
『啊。』我也收回雙手,『我剛剛竟然沒問你是否要跳這支慢舞。』
「舞都跳完了你才說。」她又笑了。
回想響起時,我左手托住她右手、右手輕靠着她的腰、她左手擱在我右肩,然後我們隨着音樂緩緩舞動。
整個過程沒有絲毫刻意,似乎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一起走回場邊時,慢舞旋律又響起,是。
『李同學。』我停下腳步,『可以請你跳這支舞嗎?』
「嗯……」她也停下腳步,「我可以說不嗎?」
『當然不行。』我伸出左手。
「那你還問。」她伸出右手。
我們又回覆慢舞舞姿,隨着旋律輕輕舞動。
在跳時,隨着她開啓的話題,我依序想起Jenny、楊玉萱和張秀琪的眼神。
上大學後,因爲跳慢舞,近距離看過一些女孩的眼神。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這三個女孩的眼神。
我不禁把她的眼神與那三個女孩相比,感覺她們的眼神都很像,但彼此之間又有些小差異。
她似乎還沒想到新話題,而我正專注地看着她,因此我們都保持沉默。
這是進場後我們唯一沒有交談的時候。
近距離看着她的眼神,沒有想象中應該要臉紅心跳或是緊張的感覺,只覺得似曾相識。
不是那種在哪裡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的似曾相識,而是她的眼神好像跟塵封在我潛意識裡的某張圖片一樣。
這樣說其實不精確,因爲那張圖片並沒有具體的圖案或樣貌,所以我並不是拿着一張具體樣子的圖片,去比對眼前的她。
這實在很抽象也很難解釋,總之我比對的不是外觀,而是「感覺」。
也就是說,那張圖片給我的感覺,與她的眼神給我的感覺,很相似。
於是我便認爲她的眼神跟塵封在我潛意識裡的那張圖片幾乎一樣。
『視線不可以移開。』我說。
「好。」她轉回頭,直視着我,「誰先移開視線誰就輸。」
『沒問題。』
「誰先笑誰也輸。」
『但誰先哭誰就贏。』 Www _тt kдn _¢ o
她突然笑出聲,隨即止住,說:「這不算。重來。」
我決定重新比對這四個女孩的眼神,更專注、更仔細、更全面。
Jenny、楊玉萱和張秀琪的眼神給我的感覺,大致跟那張圖片一樣。
但某些部分感覺不太對,好像少了點什麼。
「你沒看着我。」她說,「你的眼珠一直往坐下。」
『因爲我在回憶。』我直視着她,『現在把眼睛放鬆,不要緊張。』
「你別想逗我笑。」
我沒回答,專心比對她的眼神,就像刑警在比對殺人兇手的指紋。
『一模一樣。』我說。
『你就是殺人兇手。』
『就是你。』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潛意識裡的那張圖片,就像是童話故事裡灰姑娘遺留下的玻璃鞋。
當Jenny、楊玉萱和張秀琪和梔子花女孩一一試穿後,我終於知道梔子花女孩就是我的灰姑娘。
音樂停了。
她原本想收回雙手,但發現我沒動作,剛離開的手便又放回。
凝視她十秒後,我才緩緩收回雙手,她也跟着收回雙手。
在那短短的十秒鐘內,我再度確定了一件事。
天啊,我真的喜歡她,我深深地這樣覺得。
「你剛剛說什麼?」她很納悶,「我完全不懂。」
『等舞會結束後,我再告訴你。』
『不是神秘。』我說,『而是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詳細說給你聽。』
「好。」她笑了笑,「要記得哦。」
『一定。』我也笑了笑。
再度確定了那件事後,我的心裡很踏實,也很感恩。
在高中時就能遇見梔子花女孩,而且在別具意義的耶誕舞會裡,她是我的舞伴,我真的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我很珍惜與她共舞的時光,但心情很輕鬆,也不緊張。
於是興致來了,就下場跳舞;累了就在場邊坐着聊天。
在音樂聲吵雜的環境,常得圈着嘴靠近對方耳朵說話。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能感受到她吹氣如蘭,纔會讓我臉紅心跳。
我們待了兩個小時才離開,一出體育館,我立即請她穿上外套。
「唷。」她笑了笑,「總算記得要我穿外套。」
『是啊。』我也笑了笑,『我送你回去。』
「不會再忘了什麼了吧?」
『當然。』我很篤定,『走吧。』
因爲耶誕夜的關係,很多路樹纏繞着白、黃、綠、藍等各色燈泡,讓原本已柔和美麗的夜景更增添幾許璀璨。
這真是一個完美的夜晚啊,我在心裡讚歎。
『到了。』我停下車,熄了火,轉頭說。
「你一定是嫌我胖。」她沒下車。
『什麼?』我愣了愣。
「這麼冷的天氣裡跳了兩個小時的舞應該會有點餓,而且沿路又聞到各種食物的香味,照理說會想吃點東西。但你竟然完全沒問,而且不是忘了問,因爲你剛剛說一定不會再忘了什麼,可見你不想讓我吃東西。你是個很有良心的人既然知道我肚子餓,卻不想讓我吃,所以你應該是覺得我胖,不希望我在深夜吃東西以免更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