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簡成宗縮在椅子下面,瑟瑟發抖地抱着身子,嘴裡嘀嘀咕咕:“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姜九笙蹲下。
簡成宗縮得更厲害了:“別過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了!”說完,他突然發狂,從候診椅子裡爬出來,朝着一旁的醫用推車猛撞,推車上的藥物滾了一地,一旁的護士被嚇得失聲尖叫。
一時混亂不堪。
時瑾把姜九笙攔在身後,吩咐vip病房的看護:“把病人強制帶回病房,注射鎮定劑。”
幾名醫護人員依言上前,按住了精神已經完全失控的病人,整個走廊都回蕩着毛骨悚然的叫喊聲。
“笙笙,我先過去一趟。”
“嗯。”
時瑾不放心,還是把她送回了病房才離開。
簡成宗的病房在同一樓層的最裡面,正鬧得兇,東西砸得到處都是,病人精神極度狂躁,今早剛送進醫院,體內的致幻藥物還沒有完全排出,根本壓制不住。
病房裡幾個醫護人員見時瑾進來,都鬆了一口氣。
“時醫生,病人不配合,鎮定劑注射不進去。”小護士眼都急紅了,這位病人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被注入了麻醉劑成分,正處於極度危險的狀態。
“我來吧。”
小護士感恩戴德地把手裡的注射器遞過去。
時瑾戴了手套,接過,將針筒注射器裡的空氣往外推了推,他往前一步,帶着塑膠手套的手按在了病人肩頭。
被幾人合力架着的病人還在不停地扭動喊叫。
“別亂動。”時瑾看了看針頭,聲音淡淡的,“會很危險。”
病牀上狂躁的人突然就安靜了,瞳孔放大,盯着時瑾那隻拿着針筒的手,目光渙散。
昨晚,西郊廢倉庫裡,燈光很暗。
“姜九笙。”那人說,“還敢碰她嗎?”
一把細長的刀突然擱在了他左手臂上,冰冰涼的,摩挲着皮膚。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以後離她遠點,很危險。”那人頓了頓,把玩着手裡的刀,“知道嗎?”
那是一把手術刀。
除此之外,簡成宗想不起來那人的臉,也想不起來聲音,只記得那隻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很漂亮的手,拿着細長的刀,動作緩慢又優雅得割開他的皮肉,找到了他左手的手筋,切斷。
恐怖至極,卻毫無頭緒,像噩夢一樣……
以至於現在,簡成宗看到手好看的醫生,或者是姜九笙,就會本能地做出應激反應,神經外科醫生建議——轉精神心理科。
上午,簡成宗先轉了精神心理科,後轉了病房,是主治醫師的建議:要想早日正常,請遠離刺激源。
姜九笙回病房後,小睡了一會兒,做了個夢,是個稀奇古怪的夢,昏昏暗暗的,看不到夢裡的人,只有聲音。
噌。
是打火機摩擦輪的聲音,然後火光升起,她看清了一雙手,很漂亮很精緻的手,夾着煙,顏色很淡的脣吐出薄薄的煙霧,模糊了人的輪廓。
那人在抽菸,是個少年。
“味道好嗎?”是女孩的聲音。
少年搖頭:“又苦又澀。”
“給我嚐嚐。”
女孩趴在少年身上,去搶他的煙,他笑着躲開,抱着她哄:“笙笙,別碰,對身體不好。”
“那你爲什麼抽?”
他吐出嘴裡的煙,湊過去親她:“不是你說我抽菸好看嗎?”
女孩不躲,乖乖坐在他懷裡。
她說:“戒了吧,我不喜歡煙味。”
他說:“好。”
夢到這裡,戛然而止,姜九笙醒來時,出了一身的汗,不知爲何,有些心有餘悸,沒有看見夢裡那個少年的臉,只是,那雙手……
真的很像時瑾。
姜九笙失笑,她這是慾求不滿嗎?
午飯時間了,心外科時醫生的辦公室門還關着,兒科的蕭醫生已經進去快半個小時了,醫助肖逸猶豫了幾秒,還是安靜地離開,獨自去吃飯。
“我不建議手術。”時瑾看完檢查結果之後,直截了當地說道。
蕭林琳將落在時瑾臉上的目光稍稍移開:“如果不手術,心房血氧供給不足,患者隨時可能會死。”
“患者還不滿週歲,胸骨正中切口太小。”隔着辦公桌,時瑾將ct片推過去幾分,指着上面的陰影處,“肺循環已經出現了淤血,在手術檯上出現心力衰竭的可能性很大。”
蕭林琳擡眸看時瑾:“若是你主刀,成功率多少?”
他稍稍往後,靠着椅子:“不超過5%。”
雖然術業有專攻,可這句古話並不適合時瑾,他主修心胸外科,但似乎只要需要動用手術刀,似乎沒有他不擅長的領域。
他不建議手術,那基本,動不得刀子了。
蕭林琳淺笑端方:“我明白了,謝謝時醫生的建議。”
時瑾說:“不客氣。”
禮貌,卻疏離。
他總是這樣,有風度,卻也有風骨,不會冷言冷語,卻拒人千里。
敲門聲響,三聲。
“叩——叩——叩——”
門沒鎖,外面的人直接擰開,是徐青舶,嘴角含笑,兩個酒窩很深,衝裡面兩人說:“午飯時間到了,一起?”
時瑾沒有迴應。
蕭林琳拿了資料起身,沒有了半分平時的強勢,倒更像個鄰家的小姑娘:“我請吧,爲了答謝時醫生替我解惑。”回頭看徐青舶,“徐醫生也一起?”
徐青舶是醫院出了名的花叢公子,自然不會拒絕相邀:“美女請客,自當相陪。”
話剛落——
“抱歉,我不習慣和人共餐。”
時瑾說完,另外兩人皆是一愣,他起身,退後了一步,拿起桌上的消毒噴霧,對着手噴了噴,用手帕仔細擦了擦,對二人說:“祝你們用餐愉快。”
蕭林琳:“……”
徐青舶:“……”
又能說什麼呢?時瑾是個潔癖患者。
氣氛一度尷尬,啪嗒,門響了一下。
時瑾擡頭,淺淺一笑:“笙笙,你來了。”
笙笙……
你來了……
口吻熟稔又親暱。
屋裡另外兩人一同朝門口看去。
姜九笙有些尷尬,解釋了一句:“不好意思,我並非有意偷聽。”走近了才聽見裡面有人說話,鬼使神差就沒挪開腳。
時瑾走到門口,神色溫和:“沒關係,有事嗎?”
姜九笙正色,說:“上次你請我吃了早飯,禮尚往來,我助手做了排骨,味道很好,本來想請你嚐嚐。”既然他不習慣與人共餐,也就只能——
時瑾眸光微微明亮了些,帶着笑意看她:“能等我一下嗎?我需要先洗手。”